人间一枝花(七)
雨化田不是个多话的人,在马车上微微阖眼,摆明了一副不愿在马车上多谈的模样。
这正好随了车上另两人的意,晏良有预感到西厂之后会更加没时间吃鱼,便打定主意要趁还在马车上时赶快解决掉里的烤鱼;李寻乐想法与他相似,但吃了几口后才迟钝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这条鱼怎么比之前了些?
李寻乐迟疑地开口:“晏兄”
晏良头也不抬:“花姑娘与你换了。”
李寻乐:“原来如此。”
好歹是他的长辈换就换了吧。
李寻乐看着自己盘子里的鱼,轻轻叹了口气,动筷吃了起来。
雨化田眼微阖,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先是因李寻乐终于发现烤鱼被换了而心情微妙,同时因他们提到的“花姑娘”而想到了方才在李府院中瞥见的杏衫姑娘。
探花郎与两位姑娘的风流佳话连雨化田亦有所耳闻,若他没想错,偷换烤鱼的杏衫姑娘便是传闻中的花姑娘。
传闻不可尽信,雨化田深谙此理,心里将那杏衫姑娘的身份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暂且搁置了。
晏良吃得快,李寻乐还在慢条斯理地挑刺时他已经将筷子一放,靠着车壁开始咸鱼瘫,周围弥漫着悠闲自在的氛围。
三人分明是在同一个车厢之中,一张矮几将双方分隔开,犹如楚汉河界,两侧的气氛泾渭分明。
马车中飘着烤鱼的香味,帘布被掀起一角散味,盘筷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十分明显。
雨化田睁眼,一眼便望见了晏良满足地瘫靠在车壁一角。
而对方身侧的李寻乐则是脊背挺直,抬间也显得一本正经。
雨化田当日在琼林宴上望见了那一甲三人,三人各有特色,可三人中唯有晏良一人尤为出挑。彼时晏良身姿如松,与众人言笑晏晏,举投足间皆是不出的风流潇洒。
琼林宴上的探花郎与他面前这个懒洋洋的青年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探花郎人前人后两副模样,状元郎却是从始至终都显得一板一眼。
雨化田心想为何这人会在他面前摆出来这副懒洋洋的姿态,莫非是不把他当外人?
晏良似有所觉,微微抬眼,对着他展颜一笑。
雨化田收回视线,丝毫没有回应的打算。
晏良也不恼,继续懒洋洋地瘫着。他不知道雨化田找他和李寻乐是想问些什么事,但能让西厂督主特意来找他们的事定然不是一件普通的事。
西厂最近正在追查的则是礼部侍郎于家中横死的案子,若是找他们定然也与这件案子脱不开关系。
晏良若有所思,刘长旻今日告假没来他心中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待李寻乐解决完烤鱼后又过了一刻钟,马车在西厂前停了下来。
雨化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他们身上都沾染了烤鱼的气味,三个人顶着一身的烤鱼味从门口守卫面前经过进了面前的院子。
西厂位于阴处,寂静而又阴森森的,透着股凉气。
雨化田带着他二人直往后院去,脚步不停。李寻乐心中疑虑,他同样疑惑于雨化田所要询问之事,随着四周景物变化,空气中也隐隐有清香弥漫开来,雨化田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屋外有一个以布蒙住口鼻的太监,雨化田朝他示意了下,那太监急忙奉上了三块布。
待看见晏三人蒙住口鼻,太监伸将门推开,雨化田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晏良在蒙上那块布时心中便有了觉悟,因此看见了房中景象后反应不是太大,只是紧紧闭嘴。
房中躺着一具面容被划烂的尸体,已腐烂生蛆,细看之下能看见在皮肉中翻滚蠕动的白色蛆。而那人身上的衣裳赫然是绣着鸳鸯的青色官服,是正七品文官的配置。
李寻乐初次见到这情景,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胃中一阵翻滚,几欲作呕,微微躬身,面色难看极了。
怪不得叫他们蒙住口鼻,怪不得这院子里有着古怪的清香
清香是为遮掩腐臭,蒙住口鼻是为以防闻见那气味。
晏良沉默地拍拍李寻乐的后背希望能安抚他,李寻乐脑子里全是方才看见的尸体模样,不止胃中难受,心里也难受极了。
雨化田将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待两人冷静下来后轻飘飘地开口道:“你二人与刘长旻最为相熟,能否确定这尸体的身份?”
李寻乐心头一颤,惊疑不定地看向雨化田,对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垂眸盯着那具尸体,又问道:“我听人你们三人最为熟悉既然如此,能认出他来吗?”
晏良神情微妙,抬眼看了看雨化田,才俯身将那具尸体细细看了看。
“是他。”
晏良指着那人颈侧的一点红痣,那处皮肤完好,只是红痣比他之前瞥见时颜色深了许多。
雨化田微微扬眉:“只凭这红痣你便能确定是他?”
“此人身量与刘兄相同,且有这点红痣。”晏良慢吞吞地道,“判定这尸体是刘兄,不过是我一己之见,若是雨督主另有高见也无妨。”
刘长旻孤身一人赴京赶考,与诸位考生少有往来,与之前的晏慎独是同一类人,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刘长旻很有钱,有钱到一个人便能在京城中租一个宅子。
入翰林院后因为三人同为一甲,比之翰林院的其他同僚与晏良和李寻乐更为亲近;但也并没亲近到能将家中的情况告诉他们,尽管看起来十分热情,却总是如同隔着一层纱一般,有着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撇开那莫名其妙的疏离感,刘长旻是一个热情而又质朴的人。
晏良心中几番思量,最终仍是未将话出口,雨化田见他们不出个所以然且李寻乐面色惨白,便提出让人送他们回去。
李寻乐出了那房间时便忍不住在一旁呕了出来,刘长旻尸体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心里又痛又难过,毕竟前些时日他还和刘长旻有有笑谁料今日再见竟是天人永隔。
晏良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复又侧首看向一旁神色冷淡的雨化田,问道:“刘兄之死,可与雨督主追查的礼部侍郎之死有关?”
雨化田漫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将晏良眼底的难过一览无余,道:“与你们无关,有些事知道的愈少愈好。”
晏良收回视线,没有再开口了。
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回答雨化田将他们带到这里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送他们回去的马车还是载他们来时的那辆,晏良看李寻乐上了马车后往后挪了挪,挪到了雨化田的身侧。
“雨督主在怀疑谁?”
晏良轻声问他。
雨化田淡淡道:“你知道什么?不知道的话莫要胡猜。”
晏良又问道:“为何雨督主不能断定那尸体的身份以至于叫来我和李兄?”
雨化田瞥他一眼:“因他面容被毁,无从认起。”
这回答丝毫不出晏良的预料,雨化田显然不想多谈,晏良此次尝试没能得到回应,便放弃了,转而了声再见便上了马车。
雨化田站在原地望着马车驶远,待看不见后才收回视线,转身进了身后的大门。
马车中气氛十分沉重,矮几上摆着碟筷,李寻乐将方才吃入腹中的鱼尽数呕出,此刻腹中空空如也,却毫无食欲,嘴里发苦。
晏良活了这么多年,安慰人的本事是一点也没练出来,只能无言地看着李寻乐郁郁不乐。
连他自己亦是心中沉重。
刘长旻的死状与传闻中礼部侍郎的死状相同,这两人的死因之间必然有所联系,可一个是新科榜眼,一个是朝廷重臣,两人之间又能产生什么联系?
晏良盯着自己的,陷入了疑惑之中。
王怜花在晏良和李寻乐被带走后慢吞吞地将烤鱼解决了,满院寂静之中,他一个人缓缓地动筷,不出的寂寞。
晏良和李寻乐回来后,王怜花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神情中的怪异之处,将视线投向晏良,希望他能给出答案。
晏良将他们在西厂中见到了刘长旻的尸体、且死状与那位礼部侍郎极为相似一事与他听,王怜花若有所思,他看了看闷闷不乐的李寻乐,没有第一时间将话出口。
李寻乐因刘长旻之死而颇为悲痛,王怜花知道他不过是一时之间没缓过来罢了,便存了几分让他好好休息的念头。
夜晚,王怜花和晏良并肩坐在屋顶上赏月。
风清月朗,确实是绝佳的赏月时分。
“你怎么想?”
晏良懒洋洋地问道。
王怜花追着在江湖上惩恶扬善之人的踪迹来到了京城,可来了京城后却没再发现那人的踪迹;礼部侍郎横死的消息传来后他注意到传闻中礼部侍郎的死状与江湖上横死之人死状相似。
“若是今年的新科榜眼死状如你所,也许杀了礼部侍郎的人和他的人,正是我追查的那人。”王怜花概括了一下。
晏良:“那你有得到什么消息么?”
王怜花回答得很快:“没有。”
晏良:“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京城中鱼龙混杂,我不会在这里安排太多人。”王怜花顿了顿,接下来的话满是傲气,“这些事本就与我无关,追查他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并非有意为之。”
王怜花的言外之意是能追就追,追不到就随他去。
晏良心道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王怜花没变,他却变了。
王怜花听他笑完后沉默不语,瞥见了晏良面上的神情,眉头微皱:“你别告诉我你要追查这件事。”
晏良坦然承认:“是。”
王怜花看了他半晌,神色莫测,良久才道:“随你。”
作者有话要: 我来啦=3=
昨天实在是顾不上啦,课可太愁人了
大家要爱惜头发呀
来自秃头作者的真诚告诫,头发是真的越来越少了想当年我头发真的超级多惆怅。感谢在2020-02-922:5:442020-02-29:2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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