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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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整日在面上摆着天真无邪的笑脸做面子工程的方应看,庞昱更适合天真无邪这个词。

    庞太师老来得子,对庞昱多了几分溺爱。他本人狡黠如狐,庞昱却被养成了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性子。自陈州案后,庞昱成长了许多,但对上城府深沉的方应看,仍是不够看,被套出来许多话。

    方应看曾查过仁宗时期的事情,陈州案,襄阳王谋反案,庞昱作为被诬陷的一员出现在其中,白玉堂与展昭则是作为包公的得力干将出现,晏良的痕迹丝毫也无。

    庞昱只当方应看与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对方又友善可亲,两者加成,相处几日后庞昱便没了顾忌,甚至还觉得方应看是个好人。

    在这点上,方应看不得不承认庞昱和庞瑾过于相似了。

    都是有点憨。

    就算庞昱有点憨,但他也憨得值得。

    毕竟不是谁都能让神通侯方应看纡尊降贵为他架马车的。

    庞昱和晏良同行之后勉强有了点生活常识,但驾车这种活计却还是做不来;当两人上路后不久,庞昱自告奋勇地驾车却险些翻进沟中后,方应看便打定主意不让这笨笨脚的侯爷驾车了。

    马车驶过山山水水,在一个雨天到达了姑苏。

    庞昱跳下马车,抬头后看见了面前的客栈,方应看对他道:“今日天气不好,暂且在这里歇下,明日再去城中打听那叫晏良的人在何处。”

    庞昱被方应看一路照顾着来,对他信赖有加,因而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踮着脚跨过水洼蹦进屋中。二牵着马将马车带去后面安置,掌柜收了方应看的定金后抱着算盘看两人上了二楼。

    掌柜并未漏听方应看提起的名字,这城中确实新来了个叫晏良的算命先生,他家里的妻子用五文从那年轻人处得知了不心弄丢的耳环落在了床底的缝隙之中。

    或许他们要找的就是那算命先生掌柜想了想,若是明日两位客人问起,便一声吧。

    大雨倾盆,天色渐晚,庞昱推窗远望,望见远处接近于黑暗的深灰。

    房屋在烟雨朦胧中若隐若现,偶有冰凉的雨丝顺风而来,落在了他脸上。

    庞昱垂首,合上了窗户。

    第二天,方应看推门而出,庞昱顶着黑眼圈同他问好。

    方应看淡定自如,他昨晚听了一晚上隔壁翻来覆去的声响,对庞昱顶着黑眼圈并不感到意外。

    “先去问问掌柜。”

    “好。”庞昱打着哈欠点头。

    掌柜见他二人来问,便起了晏良的事情。当掌柜到那年轻人拿着个算命幡算命时,方应看和庞昱同时断定了那人正是他们所认识的晏良。

    “晏大师似乎住在城东,那里原来是穆家的宅子,但后来换了主人,两位客官若是想找他不如去那里。”掌柜道,“只是晏大师偶尔会在城中四处走着替人算卦,你们去了不一定能见到他。”

    方应看笑道:“无碍,知道他在何处便足够了。”

    两人向掌柜道谢后便立刻动身去了穆府,庞昱一路上忐忑不安,又期待又紧张,期待的是也许能见到晏良,紧张的是竟然能见到晏良。

    ——还有展护卫与白五爷。

    方应看神色自若,他对庞昱只道自己认识晏良,庞昱便只当晏良在遇见自己前和方应看有过交集,但也只是认为他们有过交集而已。

    夜雨过后天气晴朗,穆府四周绿树掩映,庞昱深吸一口气,上前叩门。

    方应看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此处环境自然是比不上神通侯府,但也别有特色。

    有人从里拉开门闸,庞昱心中一紧,大门缓缓而开,开门之人是个不认识的姑娘。

    黄衣姑娘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迟疑道:“这位公子?”

    两人距离极近,几乎是正对上脸,看清黄衣姑娘的面容后庞昱脸一红,后退数步,在台阶处堪堪停住,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请问此处是否有一个叫晏良的算命先生?”

    黄衣姑娘看了看庞瑾与一旁的方应看,作恍然大悟状:“两位公子莫非是晏郎君的朋友?”

    晏郎君?

    庞瑾心中疑惑晏良与这黄衣姑娘的关系,但还是猛地点头:“正是,不知他是否在家?”

    那黄衣姑娘在庞昱点头承认他们是晏良的朋友时表情变得很奇怪,略带委屈,甚至还有了一丝难过。

    方应看挑眉。

    “两位公子请随我来,晏郎君如今正在后院”她到此处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正在和他那些朋友们饮茶赏花呢。”

    庞昱听出来她不大开心,却又不知对方为何不开心,一时之间不知该些什么,那黄衣姑娘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向两人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我姓花,花悦,不知两位公子的名讳是?”

    庞昱松了一口气,道:“我叫庞昱。”

    方应看微微颔首:“在下方应看。”

    三人穿过前院,晏良和他的朋友们确实如花姑娘所,饮茶赏花。

    只是人似乎有点多的样子?

    白玉堂与展昭坐在一旁,庞昱一眼便看见了他们。

    他二人身旁有一位灰衣年轻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听两人谈话;不远处则坐着一位红衣男子,见到进来的三人后微微抬头,花姑娘加快了步伐,快步走至那红衣男子身侧坐下。

    花姑娘对那灰衣年轻人道:“你的朋友来了。”

    黄衣姑娘特意加重了“朋友”一词,这让庞昱有点疑惑。

    方应看则是略带审视地看向了那侧身对着他们的灰衣年轻人。

    那灰衣年轻人听清花姑娘的话语时沉默了一瞬,看了花姑娘一眼,接着扭头看向庞昱和方应看。

    展昭早在看见庞昱时便站起身向他走去,眉头微皱,忧心道:“侯爷是因何来到此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展护卫。”庞昱摸了摸鼻子,被展昭拉着在一旁坐下,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掉进水里,爬出来后就到了万梅山庄。”

    “啊,这位是方应看,和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方应看向三人露出了一个笑脸。

    晏良把从袖子里伸了出来,微微坐直,看着成长了许多的庞昱,眼带笑意。

    庞昱当年是十五岁当年还矮他一头的少年如今已经长高了啊。

    晏良欣慰地想。

    他又扭头看了眼方应看,这位侯爷似乎没怎么变,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

    四目相对。

    就算不,晏良也能肯定对方认出了自己。

    花姑娘与东方在一旁看戏,偶尔吃些点心,情意绵绵,只是花姑娘却偶尔会用一种落寞的眼神看向晏良,而注意到花姑娘落寞神情的东方则紧跟着露出落寞的神情。

    方应看都看在眼里,虽然不大明白,但不动声色。

    晏良为他从屋中搬来椅子,方应看道了声谢,笑容真诚。

    他什么也没有,倒真显得他与晏良仅仅是有过交集罢了。

    晏良看他一眼,转过脸又去盯着庞昱,对方正和白玉堂与展昭交代他来此间的原因以及来到此间后的事情,少年一如他记忆之中,除了身量长高了些,面容成熟了些,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庞昱一直能感受到来自于那灰衣年轻人的热切视线,话的空隙便忍不住扭头看了那人一眼,正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星眸。

    他心中一动,又多看了一眼。

    白玉堂伸弹他脑门,道:“不必看了,他就是你想的那人。”

    庞昱伸捂住脑门,看着晏良的眼睛瞬间变亮了。

    “晏良!”

    “是我。”被喊出名字的灰衣年轻人笑盈盈地应了一声,挑眉道,“你长大了啊,庞侯爷。”

    庞昱傻兮兮地笑了。

    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两人,晚饭十分丰盛,待用过晚饭,众人歇息,庞昱心满意足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后安然入睡,他隔壁的方应看却迟迟未睡。

    更深露重,月色温凉。

    窗户被人敲响,方应看起身推开了窗户,晏良揣着笑吟吟地看着他。

    “侯爷,好久不见。”

    此情此景一如当年,当年天子亦是深夜来访,在月下笑着同样的话。

    “好久不见。”

    方应看轻笑一声,却并未将其迎入屋中,撑着窗户看他,问道:“殿下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昔日的太子殿下伸摸了摸鼻子,无奈地道:“我已经不是太子了,别那么称呼我。”

    方应看笑着不话。

    晏良叹了口气:“我自然是来见你的啊,和你谈人生看月亮数星星。”

    于是两人翻上了没人的屋顶去谈人生看月亮数星星。

    月光皎洁,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到底,殿下您也只多活了五年而已。”

    方应看率先打破了沉寂,缓缓道。

    晏良有点纳闷:“哪有?禅位之后我可是活了十五年啊?”

    方应看顿了顿,心道殿下果然忘了这回事。

    他自己一人记了多年,可另一人却早已将曾经过的话遗忘了。

    晏良忽然“哦”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当初方应看于禅位前日对晏良道十年之后还要见到活着的他,十年后也确实见到了活着的他,但那之后他也只活了五年。

    “我想起来了”对方歉然道,“但也活得很长啦,我很满足。”

    很长么?

    方应看笑了笑,不再这件事,道:“那后院屋子中关的是何人?”

    白天方应看又一人去了那家客栈,将马车驶至穆府,从后门驶入,经过了关着穆如风与他那护卫的房间。

    能让晏良这般没心没肺的人囚禁起来,那些人显然不一般。

    晏良简短地将自己当初在这里和穆如风的事了,又交代了他们的计划。方应看听他缓缓道来,不做评断,随后晏良又道他会负责将他们送回去,但如今还不是时候,方应看也不意外,相当自然地接受了。

    “我早就知晓殿下您来历不凡,有何好意外的?”

    方应看侯爷微微一笑,声音极轻,转瞬间便被夜风捎走,话语消逝于夜色之中。

    晏良看着他,忽然道:“侯爷如今可是有把我当朋友?”

    方应看从未承认过他们是朋友,虽不是朋友,但他过去于朝堂上对晏良一派也多有帮助,故而晏良突发奇想,试图确认对方的看法。

    侯爷却道:“您为君,我为臣,殿下和我之间永远不可能是朋友。”

    晏良顿了顿,笑了起来:“但我如今不是君主,你也不是我的臣子。”

    “对我来,是的。”

    方应看也笑了起来。

    真是固执啊。

    晏良移开了视线,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望向了夜幕上的那轮圆月。

    “随你吧。”他道,“但我是把你当朋友的啊。”

    “殿下随意。”

    方应看道。

    作者有话要: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微妙(:3)

    各方各面都不出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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