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众人睡到日上三竿, 才陆陆续续揉着仍旧隐隐作痛的脑袋出了房间。
“哎呦喂,几位客官起来了,快坐,我这就去给大家上菜。”毛子笑嘻嘻地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又极尽殷勤地帮着最后下来的谢婧宸拉开凳子, 这才把抹布往身后一甩, 跑着去了后厨。
菜像是一早就备好了的,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毛子跑进跑出好几趟, 一大桌子佳肴便已经摆满了。客栈虽然一年到头见不到个客人,不过这偶尔招待一回, 倒也算是丰盛——八菜一汤, 荤素均衡。
毛子上手把盘子摆正了,正想退下去, 又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笑道:“诸位客官不要着急用膳,知道各位宿醉一宿不好受, 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醒酒汤,大家先喝一碗解解酒, 再用膳不迟,嘿嘿嘿, 不迟。”
“有劳。”温子酌端起刚刚倒好的茶浅浅抿了一口,抬眼环视了一番终于发现少了点儿什么,正好看见毛子端着一个大托盘走回来, 便问:“二哥,怎么不见楚姑娘,可是一早出去闲逛了?”
“楚姑娘啊,”毛子动作娴熟的把碗从托盘上端下来,“她一大早下来用了早膳,是昨晚在屋顶看了一晚上的月亮,回去补觉了。”
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温子酌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毛子的话,默默给自己灌了一碗醒酒汤下去,他隐约记得好像不是这样的……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却是实实在在的想不起来了。
千万不要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才好,温子酌夹了一筷子青菜,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到了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美食上。
“呦,曹操曹操到,楚姑娘,正着你呢,这就下来了。”毛子不知何时从后厨窜了出来,手脚麻利的在温子酌身侧的空位添了一副碗筷,“诸位慢用,毛子就先退下啦。”
楚月兮是回去补觉,其实也没睡安稳,满脑子都是温子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挣扎再三,发现确实睡不着了,索性摇摇头从床上爬了起来,还没走下楼梯就遭到了毛子如此亲切的问候,她一只脚在半空中悬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摆摆手道:“碗筷就不必了,我现在不……哎,二哥!”
看着一溜烟跑没了影的毛子,楚月兮满脸狐疑地走到了桌子旁,蹙眉问道:“怎么了,我看起来像是要吃了他吗?”
“月兮,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啊?你看看你这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去了。”谢婧宸拉着楚月兮坐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楚月兮眼下的一片乌黑,忧心道:“二哥不是你回屋去睡了个回笼觉,怎么还是这般?”
“不碍事,就是昨晚喝多了没睡好而已。”楚月兮捏了捏谢婧宸的手指,三两句话发了谢婧宸试图追根溯源的念头,拿起筷子随心所欲地夹了一筷子嫩绿还带着汤汁的菜,舔了舔嘴唇,“看着不错啊,想必那做菜之人没少花心思。”
谢婧宸敏锐地嗅到了楚月兮周身散出的凉意,自觉自愿地转移了话题,“嗯嗯,这手艺自是没得,要我,比起京城中的厨子也不见逊色,那个,月兮你快尝尝这道红烧肉,真是一绝。”
“先喝碗汤吧。”自楚月兮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温子酌终于出了声,他端过多出来放在邻桌的醒酒汤递给楚月兮,却遭到了无情地拒绝,“不用了,我的酒早已经醒了。”
被当众拂了面子,温子酌脸上也不见丝毫怒意,只是拿回来自己喝了,而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自顾自夹着菜,偶尔与连陌闲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楚月兮倒也不是生温子酌的气,明知他昨晚醉成那样必然不记得过些什么,她只是一直在纠结那句话到底是基于什么原因出来的,滢思来想去一整晚又加一个上午,却得出了一个让楚大将军炸毛的结论:这个问题比最为棘手的军务更难想明白。
有句话怎么的……剪不断,理还乱,最后绕成了一团乱麻,越想整理越是找不到头绪。
而一旁的温子酌看起来淡定如常,其实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虽然还是没能想起来昨晚到底过什么,做过什么,不过从楚月兮的反应来看,他一定是忘记了一些要命的东西。喝酒真是误事啊……常年在酒桌上如鱼得水的温太傅,终于彻底而真切的领悟到了这句话的内在含义。
其余几人感受到楚月兮和温子酌之间诡异的气氛,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看,各自交换了眼神,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秉持着明哲保身的态度选择继续低头吃饭。
两人的座位不知是无意还是怎么着,反正是挨着的,楚月兮稍稍前倾夹菜时长发总是在温子酌眼前扫过,温子酌伸手夹菜时衣袖总是会不自觉地碰到楚月兮的手。放在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毕竟两人都不是气的人,只可惜放到今日就偏偏不行。
一顿饭吃的楚月兮心浮气躁,为了不影响大家的食欲,她只得了声“慢用”便率先起身回了房。
“都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看来,所言非虚。”楚月兮撑着下巴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温子酌倘若生是女儿身,只怕一笑就能乱了江山。”
不多时,门被扣响,白暮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将军,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楚月兮站起来有模有样地伸了个懒腰,转眼间将乱成一团的心绪敛去,勾起一抹贱兮兮的笑容,道:“我们一路南下,离你的连深殿下可是越来越近了,阿词是不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想要来同我分享一番了?”
白暮词:“......”将军您可要点脸吧,也不知道是谁心绪不宁,连饭都吃不安稳呢。
“咳……那什么,你找我可是有事?”楚月兮大概也知道自己刚刚的那番言论实在是太过于大言不惭,便故作正经地板起了脸,“阿词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直便是,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白暮词斟酌着用词,一边一边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将军的脸色,“将军,你和温大人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楚月兮苦笑一声招呼着白暮词坐下,“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明显,十分明显。”白暮词一点面子也没给她家将军留下,义正辞严地告诉了楚月兮这个残忍的事实,“不瞒将军,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谢大人越想越不放心,这才让我来问问将军。”
“败笔啊,污点啊,我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形象啊,全都毁于一旦啊!”楚月兮捶胸顿足,分外懊恼,心中腹诽,那温子酌当真是个妖孽。
白暮词也不多,静静等着楚月兮演够了戏,又听着她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简单明了地了一遍,这才把含在口中一直没敢咽下去的茶吞下去,眨眨眼睛,道:“将军,温大人心中有你,这是好事啊,你心中不是也一早就……”有了温大人的位置吗。
“温子酌的心意我是看得出来的,想必我的心思他也明白,可是……”楚月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撇撇嘴接上了后面的话,“可是这心中明白是一回事,挑明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两者之间虽然只差一句话,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阿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们谁都不是那不谙世事的孩子,又怎么会一无所知,只是在温子酌昨晚借着醉意出那句基本上等同于“楚月兮我喜欢你”的话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事还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去当面明白了才作数。
在楚月兮原本的认知中,两人心意相通,无需多,后面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例如各自处理完手头要事,然后三书六礼,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谁知……那祸国的美人借酒劲胡言乱语两句,竟破了她所有的算。
白暮词看着楚月兮脸色变了几变,走上前帮着楚月兮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发丝,问:“将军,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楚月兮低头思量了片刻,站起来一咬牙,“那妖孽现在人在哪?”
白暮词让楚月兮一惊一乍给吓得一哆嗦,稍稍一怔才明白过来那“妖孽”二字指的是什么人,指了指隔壁。
楚月兮朝着白暮词一点头,旋即一个健步冲了出去。她本来也不是那些整日里浸泡在三从四德里的深闺女子,虽不是江湖儿女,但到底是在军营中混久了的,素来没那么多讲究,这一层窗户纸要她去捅破,也算不得难事。
她在温子酌的门前急急收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个自认为正常的笑容,抬手敲响了温子酌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