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只要颜颜活着,我也没死,她就指望不上别人,不管那人是陈还是姓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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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安安静静,悦颜上楼回房,尽量把动作放得很轻,不想吵醒楼上睡觉的姐姐姐夫他们。

    谁料一开房门,还是被卧室的景象惊到,沈子桥像是才刚洗完澡,头发还湿地倚在她床头,手臂搭在额前,在骤然亮起的灯光影响下,脸下意识地往侧里偏了一偏。

    悦颜强自镇定,这是公司团建回来之后,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私下相处。

    “你怎么在我这儿?”悦颜尽量做出若无其事。

    沈子桥笑了笑,抬手习惯性地将头发往后捋,露出形状饱满的发际线。

    盯着她看了几秒,他忽然半开玩笑地来了一句:“捉奸。”

    悦颜知道他看到了陈思恒送她回来,也可能更多更多,只是他自欺欺人地从来不肯。

    话被他到这里,悦颜反倒多了一种自暴自弃。

    他一直不信,也从来不肯面对,那么,她就身体力行地做给他看:她是真的算往前看。

    她看着他,月光下,令他一时难以分辨是几岁的高悦颜。

    但无论这个女孩长到多大,有一样总不会变,就是这个女孩的心,无论你对她多好她都不会觉得,这个女人从她十几岁开始狠到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一秒钟。

    嫉妒挟持了理智,他语气恶劣至极:“看上他什么了,你跟我,也让有机会学学人家怎么泡妞?”

    即便他把话的多难听,悦颜都做到了绝对的安静。

    如果注定有一场爆发,她愿意听凭他发落。

    但她不想他变成这样。

    悦颜轻轻地、一再地:“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他笑了,斜起一边的嘴角:“我怎么样,颜颜,我就这样,一直都是这样,我要问你啊颜颜,你以前喜欢我这样的,怎么变就变?”

    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让从前那么深的感情都不再算数。

    他吼:“你啊!”

    她无话可,只觉得累。

    他执迷不悟的时候让她很累,他放浪形骸的时候让她觉得更加疲惫。

    这样子的沈子桥让悦颜清楚地知道,他并非从来如此,是她让他变成眼下这幅样子,如果要追究罪魁祸首,她才是因由,而她不想,她一点都不想沈子桥因为她而有任何一点的改变,那都违背心愿。

    她抗拒地垂下眼,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点逃避的意思:“请你出去好吗,我现在不想和你话。”

    她侧向一边,亮出门的位置。

    沈子桥坐在床边还是不动,恍然大悟似地自言自语:“也不对,你喜欢的一直都是曹彬那种,我不过是你没的选了挑剩下的,是吧?”

    明知道他是气话,可悦颜听了还是难受地要死,他就是这么看待他们从前的感情吗?他会不知道吗,在悦颜的生命里,他曾经是跟她父亲一样重要的存在。

    “你怎么不话了?”

    她轻轻扯动嘴角:“你要我什么?”

    沈子桥表情阴鸷,两腮如铁一样绷紧:“曹斌,孙巍韦,你那个大学班长,还有陈思恒。高悦颜,这么多年过去了,轮他妈都该轮到我了吧?”

    话到最后,他受伤一样地冲悦颜吼。

    悦颜的泪终于质问中簌簌滚落。

    长成的大部分时间里,她一直备受宠爱,爱中有父母耳提面命的要求:因为是哥哥所以要让着妹妹,也有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子最懵懂的情愫: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让她来挑、供她来选。

    正因如此,她其实从未见过这个男人性格里真正暴烈的一面。

    就当悦颜觉得氛围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悦颜才一转身,肩膀被人从身后扣住,眼前的画面很快换了个角度——没等悦颜反应过来,她人已被沈子桥囫囵抱住,一手抄在腿弯,拦腰抱起,三步两步地走回床边,轻轻松松地把人抛进床里。她脸朝下砸进绵软的被褥之中,痛感几近于无,没等犹豫,她动作很快地翻身坐起,但再快也快不过一个常年健身的男人的反应。他握住她反抗中的两臂,轻松地压在枕头底下,随后侵身而上,半个身子抵住她,腾出一只手来扯开身上衬衫一粒粒纽扣。目光阴沉地俯瞰着身下的悦颜,仿佛雪原头狼,盯紧了被他拖进巢穴的猎物。

    悦颜很快就见识到了两人体力上的悬殊。浑身上下除了脑袋,她没一个地方能动。

    沈子桥居高临下地压制着她,在缺乏灯光的卧室,面色晦暗不明。

    悦颜唯恐吵到别人,也越发难堪,种种情绪的搅浑下,她的眼尾被逼出一痕艳红。喘气声渐细,她恼怒地压低声音:“你想干什么?”

    他暂时停下动作,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仿佛想借这个动作把她刻进大脑深处,或者,他想借这个动作,让这个没有心的女人把自己刻进心里。

    听到她故作镇定,实则底气全无的质问,沈子桥一声冷笑,眼神阴翳。

    “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做错了,是不是,颜颜,从你回杭州的第一天我就该睡了你!”他冷笑,“省得其他男人惦记!”

    不像是一时情急的气话,悦颜更加惊慌,奋力挣扎,但她所做的努力不过是把身下的床单弄得更加凌乱,把身上男人的眼神弄得更加糟糕。

    她觉得一切都乱了,都疯了。

    “沈子桥,你不要这样子。”

    沈子桥压制着她,俯身贴到她的耳旁,话的一开一合间,双唇间或触碰着她的耳廓,带着引人沉沦的亲昵和暧昧,却一点不搭他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幸好现在也不算太晚,对吗颜颜?”

    她脑中嗡一声,下一秒,他的吻已经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发泄地落在她额头、眼睛、嘴巴,任何皮肤裸露的地方……他的力气太大,悦颜根本无法反抗。

    以为她会哭,但事实上并没有。

    空气中只剩细糜的响声,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挑逗着男人濒临崩溃的神经,在女孩一声声含着哭腔的沈子桥里,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疯了,像是最不堪最旖旎的梦境,一度贯穿他整个少年时代,又清晰清楚地被女孩的叫声拉回眼前。

    她脖下凹陷的锁骨藏着引人堕落的根源,吻到那处时,他动作渐渐停滞,并非良心觉醒,而是他感觉到女孩的手不知何时搭上他后颈,五指细弱无力地轻轻搂住,姿态驯服,而当沈子桥再去看这个女孩的眼时,里面已全无反抗挣扎的意思,有的是满满的歉意,和对他的怜惜。她用一个动作让这个男人知道:我随时都可以给你。

    只是不想你这么伤害自己。

    所有无名的怨气、妒意悄然淡下,心中涌动着一种类似悲哀的莫明,无法捉住,更难以表达,心情如阴雨的潮湿天,等不来天气变晴。

    额头抵在她脸侧,闭上了眼,感受着她发间香气,呼吸渐粗渐重,渐渐地,悦颜感觉那里湿了一片。

    他的人在抖,背也是。

    他微湿的脸颊就放在她脖颈一侧,他略带潮气的呼吸贴着她的肌肤。

    他的身体很重,但并没有全部压在悦颜身上。

    等周围安静下来之后,一切的感受随之变得具象。

    可以感知,也能够被语言形容。

    他像只受了重伤的困兽,舔着伤口呜咽。

    “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她的手指穿过他脑后发丝,触感丝滑细腻:“子桥,你跟他们不一样……”

    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是我曾经努力爱过的人,也是后来我失去勇气不敢靠近的人。

    他很久没有动,像席天盖地的幕布,将她温柔地覆住。

    “颜颜……”

    “你是猪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声音消散在蕴着女孩淡淡香气的空气里,仿佛是谁的梦呓。

    她仰躺在枕上,脸颊边蹭着他短而硬的头发,看向天花板时,眼里含着水光。

    他们贴得如此之近,可是悦颜却分明感觉,他们之间没有一天的距离远过今天。

    她的手腕被他压在了枕头底下,悦颜试着想抽出来,却发现根本抽不动。他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她侧了侧脸,一茎碎发从他面颊扫过,他心底微微一颤。

    她低声:“你起来啦,压疼我了……”

    沈子桥怔了一下。

    仿佛只是一场乱梦,错位的时空陡然回到正轨,让人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是如此荒唐。

    沈子桥被那点微乎其微的力气推开,单臂撑坐起,又低头看了看她,有点茫然的样子,可能真的压疼她了,她侧脸压在黑润的长发之上,显得一双眼尾微微泛红,看起来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他退开坐到她床边,又有点不放心,他不知道刚刚是不是自己手太重,可耳边听着她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身上又开始热了起来,眼前带点颜色的画面一直往外蹦,更加不能去看她。

    等她把睡衣的纽扣全扣好,沈子桥才欠身按亮了她床头灯,仅作装饰用的台灯,灯光能够照亮的地方不够多,两人都处在昏黄的边缘,看不大清彼此的脸。

    “哪里疼?我看看。”

    悦颜脸到现在还是热的,她:“现在不疼了。”

    突然之间的无话可,两人目光于黑暗中短暂一触,很快又各自分开。

    “颜颜,对不起,我……”

    悦颜有意想尽早结束这个话题:“我,我困了,想睡觉。”这么的同时,她把毯子往上拉了一拉,人躲在那下面,看起来是的一个。

    沈子桥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起身站起,走到卧室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女孩呆呆地坐在床里,像珠宝,如美玉,还带着惊魂甫定的痕迹,他想象不出刚刚那么禽兽的人会是自己。

    抬手握住了门把手,他往里一拉,正巧跟门外举着手要敲、脸色也不怎么好的沈馨儿撞了个正着。

    深更半夜、女孩的房间,鬼都猜的出刚刚这里发生的事。

    她狠狠盯了沈子桥一眼,捧着肚子,踮起脚想看他身后悦颜的状况,顾虑到悦颜才刚穿好衣服,不怎么方便,沈子桥歪头挡了一下。

    姐弟俩的视线不经意间撞上,一个暗含警告,一个不著一词。

    沈馨儿于是又盯了他一眼,冷道:“沈子桥,你跟我过来一下。”

    沈子桥也不解释,带上门跟她过去。

    他跟悦颜这一架吵得可谓惊天动地,上下楼的人怎么可能没听到,都装没听到罢了。

    沈馨儿刚从三楼下来的时候就看见韩玲在走廊徘徊,一见到她就闪身回了自己房间。下来前韩震也劝她不要管,沈馨儿他不了解:“这两个就是冤家,你别看子桥平时笃笃定定的,好像挺会做人,一碰到悦颜就得发疯。颜颜呢,看着姐好脾气,你把她逼急了,也不是好惹的。”

    韩震摇头:“那你就更不要去管,一个亲弟一个继妹,弄得不好里外都不是人。”

    这怎么能不去劝呢?

    沈馨儿觉得他是肩上没责任,所以能把话的这么轻松。

    沈馨儿反问他:“要是韩玲跟子桥吵起来,你这个做人亲哥的也不管?”

    他看了她一眼:“那能一样吗?”

    沈馨儿反而听不懂:“那怎么就不一样了?”

    韩震:“你觉得子桥会跟韩玲去吵吗?你什么时候有见过他们两个吵得不可开交吗?”

    沈馨儿反应过来:“你是,子桥故意的?”

    韩震扭身关了床头的灯,拉起被子准备要睡:“你啊,好好教教你弟弟,草原这么大,别净往一棵树上吊。”

    沈馨儿把沈子桥叫到二楼杂物间门口,表情严肃地问他怎么回事。

    沈子桥大可以糊弄两句过去的,但他不想再去否认那些强烈存在的感情。面对沈馨儿的质问,他承认了那瞬间自己下流的闪念。

    差一点吗?他其实自己也不十分确定,或许那当头什么都会发生,又或许只是风平浪静的一个夜晚。

    他并非圣徒,一样也是情绪的奴隶,受爱意拨弄。

    一见他点头,沈馨儿脸色也变了,困于荷尔蒙影响,随便一点什么事沈馨儿就很容易把事情往极端想。沈馨儿越想越难受,眼泪根本管不住,一边掉泪,一边狠狠地拍着他:“你怎么能去做这种事,你是精虫上脑了吗?你这么做对的起谁?”

    沈子桥随她拍,任她,是一声也不吭,一个胳膊也不动,跟他时候犯了倔的脾气一模一样。有几下是真的太重了,他才梗着脖子粗声:“姐,我从就喜欢她,你也知道。你把她给我,我会对她好的。”

    他一旦犯浑,她还能骂他他,把他领上正道,可是他偏偏来跟她这种话。

    他语气里的痛苦哀求,听着比割自己肉还要难受,仿佛悦颜就是一只兔子,一条狗,只要他求求姐姐,沈馨儿就能把她送给他。

    可沈子桥这辈子,也就看上了这么一只兔子,这么一条狗。

    沈馨儿手定在半空,像是要他,又像是站不稳了迫不得已扶在他肩上,抬臂挡住脸来,泪在之后如雨滚下。

    她嗓子都哑了:“那你怎么能这么对她!”沈馨儿越想心越灰,喃喃继续,“子桥,你喜欢颜颜,姐知道,但那都是你们上学时候的事了,现在你们长大了,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无论怎么样,颜颜将来还要嫁人,她在这个家也住不了多长时间,你也会讨老婆,你不能揪着你们过去那点感情不放。”

    他低垂着眼,似听非听,全然回避,他不去面对,那么他就可以当做一切都不曾过去,他一直秉承着这样的生活态度,他也确确实实是这么做的。

    “嫁人?她还想嫁给谁去?”沈子桥淡淡一笑,“姐,我就这么跟你吧,只要颜颜活着,我也没死,她就指望不上别人,不管那人是陈还是姓孙!”

    这算什么,威胁吗?沈馨儿怒火攻心。

    “够了,子桥,不要了。”

    韩震到底放心不下,跟着沈馨儿下来,人立在台阶的拐角处,见状立马制止了沈子桥。

    沈子桥循声看来,韩震不赞同地冲他摇了摇头。

    沈子桥看看沈馨儿一脸怒容,终于还是闭上了嘴巴。

    韩震就怕沈馨儿下去又招出沈子桥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好歹先把老婆弄上了楼。

    把沈子桥一个人留在原地。

    走廊另一侧的门只浅浅拉开了一寸宽的距离。一双眼偷偷从门内往外看,牙齿咬着下唇,眸底有泪在闪。

    第二天上班,辞职信已经通过人事递到了沈子桥面前。

    悦颜辞职提的过于突然,连钱宁都有些猝不及防,也找过她谈话,老实讲,康盛的待遇在业内算是良心。但是销售对于女生而言确实不是长久之计,那封辞职信先是在沈子桥的桌角静悄悄躺了两天,又被压到各部门文件之下,最后转移到抽屉里销声匿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悦颜找过他几次,几次都是被他的助理挡回来,沈总出差去了外地,也是奇了怪了,那之后他的差一个连着一个,接下来一个礼拜都没见着人影,悦颜忍无可忍,干脆就去他停车位边堵他,第一天中午就让她逮了个正着,他刚从上海回来,随身拎了一只二十寸的登机箱,从车上下来后看也不看她。悦颜知道他跟自己较着劲儿,咬咬牙,跟着他一路回了他的办公室。

    午休的工厂空无一人,样机都不通电。沈子桥径直穿过一楼轧车间,上二楼,推开门进去,把登机箱竖在沙发旁边,又脱了皮夹克解了围巾,随手丢在沙发上,看她杵在面前,不禁冷笑,用下颌一点旁边的沙发,冷淡道:“坐啊,怎么不坐?”

    悦颜依言坐下,双手摆在膝上,做出有如被家长训话的姿势,但沈子桥心里再清楚不过,她是想好了再才来跟自己谈的,不会轻易让别人给服。

    两人对视了几秒,到底还是悦颜承受不住他眼中的压迫,把头低下。

    “真的算辞职?”

    她略带鼻音地嗯了一声。

    “这算什么,高悦颜,你在惩罚我吗?”

    她吸了吸鼻子,不住摇头,眼眶发温。

    她答应过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哭的。

    沈子桥放在桌上的十指交叉,指端轻轻推着下颌,锋利的眉眼被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衬出了几分稚气感,仿佛很多年前那个听她讲题的男孩。

    时光并没有流的一干二净,总有片羽吉光的残留。

    “如果是因为上回那件事的话,你不用担心,我给你调个岗位,以后在公司你也不用见到我。”

    他不明的指向并没有模糊这件事本身的暧昧,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件事是什么事,他们也都记得那个夜晚的纠缠和眼泪。

    悦颜不止一次地暗示自己不要脸红,不要为此再给他任何暗示,而她的脸到底还是红了一下。她可信度几近于无地摇头。

    沈子桥又仔细看了看她,问了最后一遍:“非走不可?”

    她抬起脸,从目光里看出了笃定。

    “非走不可。”

    沈子桥似乎懒得再跟她多,人往后一靠,把只水笔丢在了桌上:“行,你走吧。”

    悦颜的胸口仍像是堵了一口气,他的松口并没有带给她轻松的感觉。她起身离开去办公桌收拾自己的东西,将要出门时听见身后那个男人叫了她一声颜颜。

    她暂时停下脚步,却仍旧背对着他,手放在门把手上。

    沈子桥的声音里,疑惑是这样明显:“高悦颜,是不是没有心的?”

    没有心,所以无论来或者去都这样绝情,不在乎别的感情。

    没有心,所以我穷尽一切表演,沦为丑都无法吸引你的注意。

    “走了的话,就不要再回来让我看到你。”他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倦意。

    停了停,悦颜终于还是推门出去。

    出门就遇到了韩玲,她一样也是听了沈子桥从上海回来的消息厚赶着来找他签字,两人在办公室门口撞了个正着,韩玲有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悦颜吓到,她挺直了腰,抹去惊愕表情,呈出一点公事化的笑。

    悦颜辞职的事早就传遍公司上下,韩玲也有所耳闻。

    悦颜也跟她点点头,脚下依旧不停。韩玲似乎有话要跟她,抱着叠资料倒追上来叫她。

    “高悦颜。”

    她停下,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怎么了?”

    韩玲顺了顺耳边的头发:“你真的要走了吗?”

    “找好了下家?”

    韩玲淡淡一笑:“那么,恭喜你了。”

    悦颜礼貌地回:“谢谢。”

    韩玲怀抱着资料,双手交握在胸前,问得仿佛纯粹出于关心:“那你将来算住哪?”

    悦颜看了看她:“我会找到房子,尽快搬出去住。”

    韩玲:“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继续住我家也没事,嫂子快生了,还要麻烦你多陪陪她了。但长住的话,可能确实会有些不方便。”

    她的家在哪呢?

    曾经是爸爸的地方,过去是沈子桥的身边,到眼下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接纳她,每个人都在跟她,你不能留在这里,你一定要走。

    她点点头:“我知道。”

    韩玲抱着那叠资料,跟她笑笑:“知道就行,那我先回去了。”

    悦颜:“嗯,再见。”

    韩玲闻言回头,跟她似有深意的:“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悦颜皱眉,其实她到现在都无法理解:“韩玲,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讨厌我?”

    她们之间也不是没有存在过友谊,大学入学的点滴相处,多子女的家庭环境让她们走得比别人都要近,可是突然在有一天,起承转合都没有,她跟郭静静她们一起合伙将她孤立。

    韩玲笑归笑,唇角却有点僵掉:“谁的,我哪里讨厌你了,做不了朋友就是讨厌你吗?高悦颜,你想太多了吧。”

    悦颜:“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她转身要走,背后的韩玲提高音量来了一句:“所以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讨厌你吗?”

    “别人?”悦颜一愣,回头,“很多人吗?”

    韩玲冷笑:“你能不能不要再装了,这样真的很让人恶心。”

    “我装什么了?”悦颜彻底被她懵。

    “又来,装无辜、装单纯,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沈子桥吃这一套,全天下的男的都会吃你这一套。”

    “你怎么知道沈子桥吃我这一套?”听她提到沈子桥,悦颜心里的困惑像薄雪一样被轻轻吹开,“还是你也喜欢沈子桥,对吗?”

    高悦颜轻轻的一句话,把本来咄咄逼人的韩玲彻底问住。

    她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笑被抹掉,她的嘴角往下一撇,仿佛是否认,又仿佛是不屑:“你胡八道什么?”

    悦颜看了看她,问下去忽然又有些于心不忍。

    “沈子桥不是喜欢女生装。从到大,他就喜欢那种成绩好,看起来单单纯纯的女孩子,不要太强势,也不要太霸道,他喜欢女生有女生样,听自己话,黏他一点。”

    她每一句,韩玲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宽容有时候也可以成为武器,大度一样能伤的人体无完肤为止,就像大学的时候,明明悦颜什么也没做,却让韩玲感觉遭遇了奇耻大辱。

    韩玲故作轻松道:“高悦颜,你跟我这个干什么?你喜欢他,就觉得身边所有女的都要喜欢沈子桥吗?拜托,不要这么搞笑好吗,你以为他是谁啊?”

    悦颜抬眼,大眼睛黑白分明,干干净净:“韩玲,那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她越镇定,韩玲就越恨,出口的句子激烈地像柄锻造了多年的利剑,寒光逼眼,杀人见血:“讨厌你需要理由吗?我就是讨厌你高悦颜,你爸爸出事了,工厂也没了,要不是我哥可怜你,你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一个烂孤女,赖在我家不走,凭什么我就不能讨厌你?”

    明明着恨她厌她的话,可是她的泪却一滴滴滚下了眼眶,她大睁着凝泪的眼,盯住悦颜:“我就是讨厌你……”

    她越讨厌高悦颜,就越难掩饰她对沈子桥的爱意。

    “高悦颜,你也不用激我,对,我就是喜欢沈子桥,我从大学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喜欢他,那又怎么样,谁没有点过去,我也没有破坏过你们的关系,要有意思,也是沈子桥对我有意思,”想到当年在大阶梯教室他看自己的那两眼,韩玲浑身发热,每次想起她都有种自虐般的快意,“我曾经喜欢过他不代表我现在还喜欢他,你他爱你,能有多爱?还不是照样心猿意马,朝三暮四。高悦颜,你不要一副自己就赢了的样子,我将来找的对象一定比你好。”

    那点卑微的暗恋谁不曾有过,都是从那个年纪走来的女孩子,以己度人,悦颜不出太伤人的话。揭穿她又怎么样,她就赢了吗?

    悦颜的镇定源自她一直被人宠爱,是的,就算日子过得不如意又如何,就算她颠沛流离又怎么样,有个男人死心塌地地爱着她守护着她,跟她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没有一点关系。

    悦颜看着她,忽然一句话都不出来。

    想明白这些,热气一阵阵地往眼底扑,简直控制不住,她咬着牙齿,朝悦颜抬了抬下颌,用她仅有的自尊昂首跟她道:“高悦颜,迟早有天我会赢过你。”

    悦颜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肩后,跟着愣了一秒。

    韩玲回头。

    画面暂一定格,惊、羞、辱、耻,轮番上阵,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办公室门口站着沈子桥,静静看着她们,脸上缺乏表情。

    韩玲的唇瞬间褪去血色。

    沈子桥目光滑过空气,没看悦颜:“有东西要我签字是吧,拿进来。”他转身回了办公室。

    因为上面放弃了挽留,交接的手续办的相当顺利。

    第二天下午悦颜就顺顺当当地办妥了离职,跟公司的各位同僚道别,婉拒了钱宁的聚餐提议,不到下班时间就走了。

    入职手续紧随其后。

    她是田德亲自招进来的,田德对她的礼遇相当之高,连住宿的地方都给落实好了,这次还派车过来带她去住的地方看了看,靠着公司厂房,不算新,但是是附近唯一有物业的区,两居室的房间,没电梯,装修得很彻底。司机帮着她把随身一个箱子提上去,基本的生活用品都已经配齐,几乎不需要她另外添置。能细心到这种程度,悦颜猜应该是秘书的手笔。

    悦颜刚把东西放好就接到了田德的电话。因为看不到人脸,她习惯从声音里猜测对方的心情。田德语气轻快,心情不错的样子,仿佛她是他的友,有种无阶层无距离的亲切感。他请她吃饭。

    想了想,其实没有多想,不过是刻意的停顿,以免给人过快拒绝的感觉,尤其这人还是她接下来的大老板。

    “谢谢田总,但是今天很累,我想早点休息。”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不止一眼。

    “那你好好休息。”

    司机送她先回沈馨儿家里,她留在这里的行李不多,只理出来一些衣服,二十八寸行李箱就够装,沈馨儿帮着一起理,衣服裤子一件件地过了沈馨儿的手,叠得整整齐齐放进箱子里,又絮絮地叮嘱她要注意身体和饮食规律。悦颜听着听着,眼睛渐渐泛潮,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搂住沈馨儿的手臂,把脸轻轻地贴在她肩上,像猫咪一样叫:“姐……”

    沈馨儿被她靠着,也不动了,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叹道:“自己长大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可是看着你跟子桥的时候却觉得好奇怪,怎么一眨眼你们都念完了书,开始工作了啊……”

    悦颜依偎着她,她身上的甜蜜馨香像温暖的大手一样裹着她,抱着她,幸福如气泡簇拥在她四周围。

    “对啊姐,你都要生宝宝了。”

    就算遭遇命运再多的卜测,悦颜仍有觉得幸福地想掉泪的瞬间,被人牵挂,被人惦念,她拥有这个世界很多人都望尘莫及的美好感情,这些感情让她变得宽容豁达,很多难过的事都不会往心上放。

    “我记得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我妈跟我,我以后会有个新妹妹,见你之前我还在想呢,不知道这个新妹妹乖不乖,好不好相处。子桥呢,无论我妈怎么,他就一直想要个哥哥,我妈哥哥她是生不出来了,给你个妹妹不好吗?子桥想了想,就,那要不你还是给我买条狗吧。”沈馨儿笑着回忆,“然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一起吃饭,你好像很怕子桥,就一直跟着我,还要拉着我跟你一起坐。”

    悦颜怪不好意思的:“那时候他好酷哦,笑也不笑的,我都不敢跟他话。”

    “他就爱装,爱装。吃完饭我妈问他喜不喜欢这个新妹妹,他就问我妈,‘以后她就是我妹妹了吗?’我妈又问,‘觉得这个妹妹好看吗?’他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自言自语地,‘她眼睛怎么这么大啊?’你这人,他都不理你,还知道你眼睛大不大。”

    悦颜笑了:“我一直以为他从就讨厌我呢。”

    “你还不知道他,从死要面子,让他一句喜欢,比杀了他都难。自知道你们在一块儿后,我都震惊死了,当时还想,哎呀,这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嘛。”

    悦颜笑得把脸埋在她肩头,笑着笑着,却感觉好像有泪随时都要下来:“姐,你别笑话我了……”

    “颜颜,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知道的,比起子桥来,姐姐其实更加心疼你。”

    她知道的。悦颜吸了吸鼻子,依恋地蹭着她:“姐……”

    沈馨儿捏了捏悦颜的手,又叮嘱她:“搬出去住要注意安全,晚上睡觉的时候门窗都要反锁好,有什么事都要记得给姐姐电话,双休日就回家里住,知道吗?”

    悦颜点头,含着泪:“知道了姐。”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沈馨儿把悦颜送到家门口,反复提醒她要注意安全。悦颜挥了挥手,跟她了再见,提着行李坐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