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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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鹭儿一时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琢磨她的。

    那边,蒋氏已跟萧潼拧了起来。

    蒋氏红了眼眶,自在一张鸡翅木拐子方凳上坐了,抽了手帕,一面抹着眼睛,一面便哭诉起来“我自进了你们家的门,有过一天的好日子么你你是什么国公府二老爷,又是尊贵又是体面。这么些年了,那体面到过我头上一丝儿你不得你家老娘的待见,就带累着我一道受这窝囊气”

    萧潼听她翻起这些老账,也老大不自在起来,不耐烦道“这我能有什么法子老太太老太爷都是偏着长房三房的,哪里把我这二儿子放在眼里你若有本事,也该让老太太高看你一眼,也好携带着我。你不中用,倒来跟我撒什么脾气”

    蒋氏听了这话,更觉得窝火,上前搡了他一把,大声道“你亏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然什么要我携带着你你、你真是个好人”

    萧潼本在和他爱婢得火热,蒋氏忽然撞进来,冲了他的好事,他就有些不高兴。如今蒋氏再跟他扯起家务琐碎,更加烦躁,就同自己的正妻吵了起来。

    这二房所谓的不受待见,有个缘由。

    当初老国公爷在世时,边关告急,朝廷拨派其往边境镇守。国公夫人甄氏思虑丈夫独自在边关,生活必然艰苦,便想一道跟去照料他衣食。其时,长子萧覃已有七八岁了,而次子萧潼却还是个刚会下地跑的幼童。

    夫妇两个不忍将幼子带至边关受苦,遂将其托付给了族中一亲眷,把长子带在了身侧,算作是个历练。

    这对夫妇在边关一住六载,并又生下了第三个儿子萧劲。因而,长子与三子是由父母亲自抚养,而二子则是在京城里长大的。

    萧潼住在那亲眷家中,长辈们自然悉心照料,但孩子们之间相处便没那些顾忌了。且因敬着安国公府的门第,日常对自家的孩子必然颇多拘束,那些孩子们受了委屈,口角起来便他是爹娘不疼的孩子,不然怎么带了他哥哥却不带他萧潼那时候孩子心性,爹娘常年不在身侧本就有些心气,听了这些话更将气性存在了心中,日常里但有不顺心事便总想若是亲爹娘在,必然不会受这些委屈。亲戚照料虽好,到底没那么细致,天长日久,竟成了心结。

    后来,老国公爷夫妇终于返京,将他接回,然而那时萧潼业已长大,心性已成定数。老国公爷偏又是个火烈的脾气,见二儿子染上了诸如嫖赌的纨绔恶习,动辄喝骂责。

    萧潼见兄弟三人,唯独自己格外受爹娘的“青睐”,那口子气是越积越深,竟至无可转圜的地步。直到了如今,他尚且在心底里认为,国公府上下所有人,都欠了他的。

    而蒋氏,却是那抚养他的亲眷,替他定下的。

    待他到了亲的年纪,老两口子为边境事务所累,无暇顾及这些儿女事,便将这事托付给了那亲戚。

    因他二人尚在边关,安危未定,也寻不到太好的门第,好在老两口子也不大在意这些,只要清白人家出身便可。那亲戚寻来找去,便找到了这舞阳门外的蒋家。

    蒋家祖上也曾出过几个当官的,只是后来败落了,守着些祖业过日子,同那收养萧潼的亲戚也颇有些交情,听了这事,情愿将姑娘嫁来。

    萧潼和蒋氏见了两面,彼此中意,这门亲事也就妥了。

    然而蒋氏本就不是什么闺秀出身,进了国公府之后,言行举止处处矮着林氏与三房的李氏一头,又受她丈夫的耳濡目染,也就憎上了长房同三房。

    鹭儿坐在一旁,低头想了一会儿,冷眼瞧着这对夫妇越吵越烈,便插口道“老爷太太,且听我一言。”

    萧潼悻悻收口,蒋氏倒是听她的,便问“你又有什么好点子了快来我听听,怕待会儿老太太责问起来,可要丢脸了。”

    鹭儿笑了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虽太太在大太太跟前吃了瘪,但这事儿其实同二太太有什么相干都是她纨素一个人所为,二太太不过是为了长房调停,所以急着去了,反倒还叫大太太给呵斥了一顿。”

    蒋氏听着,一时没有明白,又问“话是这么,但那又如何,事儿已经出来了。”

    鹭儿只觉得这二太太蠢笨十足,只得耐着性子将道理掰扯明白“趁着如今大太太还不及到老太太跟前去,二太太先过去自己明白这件事。老太太体恤二太太这段子苦心,想必就不会责备了。再了,四姑娘想出来的那法子,也真是稀罕的紧呢。”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蒋氏,她喜滋滋道“好孩子,你的有理,我这就去”着,还不及换衣裳,便要往外去。

    鹭儿忙“老太太这会儿还在午休,二太太还是等等。不然,这火急火燎过去把老太太吵起来,话没出来倒先被栽派一通不是呢。”

    蒋氏将手一拍,道“你得有理,好孩子,还是你稳重些。”罢,竟高兴起来,在梳妆台前坐了,开了脂粉盒子,重新匀脸。

    萧潼在后头瞧着,冷不丁了一句“你先不要忙,你适才咱们儿子在南安寺里勾搭的那个尼姑,预备怎么处置待会儿老太太问起来,你要怎么”

    蒋氏一面搽着粉,一面不以为然道“什么叫咱们儿子勾搭的尼姑,多么难听分明是那尼姑勾搭的咱们儿子”

    萧潼耐着性子道“就算这样,事儿也出来了,老太太问起来,怎么交代”

    蒋氏道“什么怎么交代一个女子罢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萧潼怒道“一个女子罢了,你的轻巧,那是南安寺里的出家人咱们这样的人家,弄个尼姑进来当儿媳,那成什么样子”

    蒋氏回头骂道“那又怎么样,你成日家的不管儿子,只顾着自己浪,等出了事,就晓得怪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我能怎么办”

    两口子眼见又要吵起来,鹭儿在旁看着,心中颇有几分不耐烦。

    这还是所谓的主子奶奶呢,也就是这样了。

    这个鹭儿,原本是陕西大同一窑姐儿的女儿,自幼就在那鱼龙混杂的污浊之地长起来的,无人不见无事不知,又是个人人唾弃的卑贱身份,便养成了一副奸猾的性格。为了能朝上面走,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后来大同遭灾,她便流落到京城,难民堆里结识了那个纨素,两个姑娘年纪相仿,便认作姐妹,结伴而行。但有人问起来历,她便谎称自己是农户的女儿,这事也无处查证,人便也信。

    当初,进安国公府便是她自己个儿的主意。纨素还不敢,是她硬拽了纨素去求萧覃,这方进来。

    进来后,她便束起耳朵,四处探这国公府里的情形。靠着嘴甜奉承,倒也弄明白了个大概。

    长房虽然得势,但国公爷夫妇恩爱,萧覃为人正直,林氏又治内有方,实在无有插手余地。三房孤儿寡母,投靠了也没有意思。

    倒是这个二房,老爷好色,太太昏聩,少爷也是个纨绔,机会颇多。她便求了内宅管家,将她分到二房来,终也如愿。

    她有几分姿色,又有些聪明,哪肯一辈子端茶倒水,替人捧着妆奁盒子。

    起初,这鹭儿还不敢肆意胡为,先在蒋氏面前殷勤奉承,替她出谋划策。

    蒋氏听了她的言语,倒是解决了几件难事,又看她言辞恳切,赌咒发誓的愿为太太水里水去火里火来,便对她信赖有加,将她视作个心腹。

    鹭儿见二太太已在掌握之中,便大胆去勾搭萧潼。萧潼人近中年,却越发好色,对她是垂涎已久,两个人是干柴碰烈火,一下就看对了眼。

    而在于蒋氏,只要能保住她这太太的尊位,萧潼别找上一个鹭儿,便是十个二十个,她也不当回事。在蒋氏看来,这竟算作是一种把持男人的好手段。

    因此,鹭儿虽只是个丫鬟,但在这二房之中,竟是如鱼得水,除了两个主子,无人敢她一句半句。

    这些事,在国公府里也略有风传,但这算二房门内的事情,寻常也没人来。

    鹭儿虽觉得这日子顺遂滋润,但二房这两口子实在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有时她也觉得憋气。分明都是主子,怎么就不肯往前再迈一步。她可不愿一辈子就窝在这院里,当个没奔头的老婆。

    她满心盘算着,如何能让二老爷当上国公爷,好让她当个姨太太。若是二太太死的早些,她再生个一男半女的,不准还能当上国公夫人呢她出身卑微,自幼常被人轻贱,有一股从骨子里的要往上爬的狠劲儿。

    鹭儿没料到那个废物二少爷竟然会弄出这种事来,她倒不慌,心里琢磨了几个主意,便走去跟蒋氏低声细语了几句。

    蒋氏愣住了,连萧潼都禁不住道“这、这怕是不好,若是老太太仔细追问起来,怕不弄穿了帮”

    鹭儿却笑道“弄穿了帮怎么个穿帮法老太太的脾气,怕是嫌脏根本不愿见那慧心罢把人放在外面,消停一两个月,就产了,不就结了那时候,人既保了下来,这事儿也过去了,谁也不出什么来了。”

    萧潼与蒋氏各自不语,都有些犹豫。

    鹭儿又道“二爷喜欢慧心,既然求了太太带她回来,总是不愿就这样撒开手的。再,事情已经这样了,老太太总是要责怪的,有了这件喜讯,许还好些。”

    蒋氏听了这话,将牙一咬“罢,那就我去。”

    他们在屋里了半日的话,估摸着老太太该起来了,蒋氏让鹭儿伺候着重新梳了头,便往老太太房里去。

    萧潼看着,虽觉得不妥,但又想不出个万全之法来,索性也不管了,躺在椅上将头一蒙,一忽儿竟齁齁睡去。

    蒋氏走到荣安堂时,便见碧玺与红玉在廊上坐着,晓得林氏已然先过来了,那心便咯噔了一下,待进不进的。

    门上守着的丫鬟抱玉,眼尖望见了她,便扬声道“二太太来了。”着,便起了石青棉门帘子。

    蒋氏便窘住了,只得迈步上阶。

    踏入门内,便听一阵笑语,堂上却没人。

    蒋氏便晓得,人大约都在次间里坐着。

    转到次间,果然见老太太甄母盘膝坐于炕上,她额上戴着一方松鹤延年貂鼠卧兔,身上穿着家常蜜合色绸缎夹袄,下面是一条宝蓝色福禄寿丝马面裙,满面红光,精神奕奕,看起来倒是欢喜的很。

    林氏在一旁的黄花梨镂雕玫瑰椅上坐,萧月白同萧柔竟也在。

    不知适才这些人了些什么,堂里竟是热闹的紧。

    蒋氏压着心口猛跳,上前问安。

    甄母人过五旬,倒是个精神绝佳的老夫人,她看了一眼蒋氏,淡淡道“老二媳妇也来了,你且坐。”着,便吩咐丫头给她放座。

    蒋氏坐了,还未开口,但听甄母便道“南安寺里的事,我已听老大家的了。你固然是一番好心,可也未免太急躁了些。这热心过了头,可就成了添乱。再则,若依着你浑闹,那岂不是趁了奸人的意”

    蒋氏没想到自己尚未开口,甄母竟已然看出了她的来意,登时方寸全乱,忙忙的就要洗脱“老太太,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全都是为了家里和睦才去南安寺的。我”

    甄母没等她完,便断道“这次,还真是多亏了月儿这丫头机灵,竟想出那么一个法子来,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了结。”着,便向萧月白慈爱一笑。

    萧月白正同萧柔低低些什么,忽然听见祖母同自己话,便也还之一笑“老太太过誉了,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句,还是王姑姑几位管事的姑姑们主事。这件事,她们出力甚多,老太太还该赏她们才是。”

    她一笑,脸上就浮出两个酒窝来,看着甜美娇憨。

    甄母从来疼爱这个孙女,听了她这话,忙道“那可当然要赏。”着,就传了那几个主事的妇人进来。

    王姑姑等人进来,听了甄母的话,连忙磕头谢赏,道“为老太太、老爷太太办事,自然尽心竭力,哪敢蒙老太太赏赐”

    甄母笑道“你们别慌着跪我了,还该谢谢月儿才是。不是她提了这一嘴,我竟还给忘了”

    这些主事的妇人,又忙去谢萧月白。

    萧月白倒是大方,含笑接了,又激励了她们几句话。

    鹭儿也跟着蒋氏过来了,正立在她身后,静静量了一会儿,心中暗道这个四姑娘,往日可还真错看了她。借花献佛,就把人拉了过去,收拢人心算是很有一手了。

    想着,她推了一下蒋氏。

    那蒋氏早已呆了,这会儿方回过神来,连忙道“老太太,我给您报个喜您啊,就快抱上重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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