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我会帮你杀了他们的！”穆羽道。从年幼时起，他的老师百里弘文便教育过他，天底下没有杀不掉的人，只有无法正视敌人的决心。他刚刚独立闯荡江湖，这几日脑中所想的都是老师当初的话。那些个当年看来没什么用的金玉良言。

    “不，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我不能害了你！”

    “你真是个好人！”穆羽道。

    “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我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不得已，我只好”

    “你怎么样？”穆羽道：“你不会将自己的妻女卖掉了吧！”他最痛恨的便是那种人。

    林祥道：“我至少还是个人，不会去做那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那就好。其他的事情，我都能帮你。”

    “我是东宫太子都尉，负责太子东宫的防卫。这一次，我欠下了赌债，将太子出行的路线卖给了别人，还将一些身份不明的人，安排在了这一次太子随行的銮驾队伍之中！现在，太子出了事，你我是不是该死！”

    穆羽并不关心那些朝堂大事。虽然这背后都是他所属的圣门所谋划，但关于其中细节穆羽却丁点不知。

    他只想着帮帮这个八尺高的汉子。“你可以走啊！从此离开京城，改名换姓，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你落足的地方吗？如果实在无法，我还可以引你”他要引林祥入圣门，寻求保护。

    穆羽终究还是年轻。他从未想过，那些真正想要林祥命的人，并非是朝廷的人，而就是圣门中人。濠州事败，为怕泄露消息，圣门中许多参与濠州计划的弟子都被处死，他们又岂会留下林祥？

    此刻，刚刚尝到友情滋味的穆羽，丝毫没有想到正因为今日的无心之举，他日后失去的将是一切。唯一的朋友，和昔日的同门。只不过，他得到的同样更多！

    “走，我么这就离开！”

    “不，我不能走。我要去见见我家人！”林祥挣脱了穆羽的臂。若按照武艺，林祥纵然几个人捆在一处，也不是穆羽的对。正因为他们是朋友，穆羽才让他轻易挣脱了臂。

    跌跌撞撞，林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已经回到了家。他的家，在一处叫做贤德坊的街巷里，在街巷的正当中。还未等进门，林祥心中便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果然，屋中是一片血腥。家中四口人，林祥的妻子和老母，还有他的岳母，连带着一个怀抱中的孩子。

    血液几乎涂满了屋中的每一处墙壁，将他的家映成了一片血红的世界。至于他的家人，已经不成了样子。

    不知道是什么样凶狠如恶魔般的利爪，能将活生生的将人撕扯为两半。就连那怀抱中的婴儿，也遭了这样的毒。天可见怜，他还未来得及感受这世界的美好。

    “不”林祥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们。

    穆羽同样被动容了。因为这便是圣门的段。他也曾参与过圣门的行动，亲杀戮过许多圣门的敌人。当那些敌人倒下时，他们的亲眷、故旧，也都如林祥这样，以头碰地，哭得死去活来。

    可穆羽从未因此动容。为什么？因为那些人不是他的朋友，他感受不到那真切的痛苦。

    可现在不知为什么，穆羽切实的感受到了心痛的滋味。他在痛苦，心就像是被林祥的哭声所撕裂了一般。

    天色原本很好，却忽然下起了雪，而且雪越下越大，竟而是京城中，飘荡着满天的“鹅毛”。

    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是个好兆头！

    “大哥，外面下雪了，我来给你添一个碳炉。”常悦捧着碳炉。

    大明律规定，若无功名，家中是不可以使用奴仆的，许多的事情，都需要自己亲自动。

    不过这大明律中也有漏洞。比如常欢家中，虽也有仆人，却是属于雇佣关系，这便不能算作是奴仆，而只能算作是佣人，因此不在大明律所规范之内。不过而今年节将近，佣人们都回家过年了，这府上的确冷清的很。

    常欢竟是在屋中看书，却不是什么四书五经、八股文章，而是一些闲散的传记、杂文，一类，纯粹是打发时间。而同时，也借此让自己的心平静。

    见弟弟进来，常欢放下了书。“这些事情让雅儿做就好了，你何必沾呢？”他这个二弟可是少爷脾性，今天端着火盆进来多半是为了金镖会盟的事。

    常欢问道：“封家兄妹安置下了？”

    “都安置了，在客房那里。”常悦欲言又止。“大哥，我能和你几句话吗？”

    “当然。”有些话不不明。当年他们兄弟便是因为缺少沟通，才闹到那步田地。

    常悦道：“大哥，想必你也知道，我要的还是关于金镖会盟。你知道，当初我与凉国公合作，为的也是将常家镖局发扬光大。而今看来，凉国公狼子野心，与其这样与虎谋皮，倒不如与封家合作，借用这次金镖会盟的好会，将常家镖局壮大。”

    常欢看着他，颇有几分老大哥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的心。但你也要体谅，父亲已经老了。”

    “可是还有大哥你啊！”

    “不日之后，我就要随凌鹰前辈习武。你，我能放弃这次会吗？”

    “我明白了。”任谁也不会放弃这个会。能得到大侠凌鹰的亲传亲授，换了谁也不愿放弃。

    常欢又道：“而且你要将振兴常家镖局，此时我觉得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上一次与凉国公合作是与虎谋皮，难道这一次我做得也不对吗？”

    常欢挥挥，压制住弟弟的冲动。“你做的很好，只不过你却忘了一个人。”

    “谁？”

    “凉国公！”常欢的竟是他。“凉国公夺取地图不成，又除你不去，他会如此甘心吗？你和常家如果就此韬光养晦还好，若一旦招摇过甚，凉国公会怎么做？他是否会对付你，以掩盖他当初所做下得一切呢？”

    “这”常悦的确没有想到。他本以为，一切的事情都过去了。可细想来却正如大哥分析的这样，凉国公绝不是易于之辈。“哎！难道就要放弃这个大好的局面？”

    “照目前看来，洪武皇帝除凉国公之心不死。只怕用不上几年，京城和朝堂又要大乱了。就像洪武十五年时候一样。”

    洪武十五年，权势滔天的中书省左丞相倒了，江湖、庙堂同时震动，牵连甚广。而这京城中的展家，便是趁着那一时期的动荡，在镖局行业中与常家分了一杯羹。

    只有时势才能造英雄！天下的动荡，是百姓的不幸，却是英雄的幸事，因为英雄可是趁乱世而起，成就功业。

    “难道还让我等上三、五年？”

    “有什么不可？你大哥我歇了这几年，看似荒废，实则心境却成长了许多。”

    “可封家兄妹那边”常悦转而是道：“大哥，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件事。”

    “亲兄弟，你尽管。”

    “我要你在紫金山决斗的时候，杀了展羽！”

    “你和他有仇？”

    “没仇，不过却关系到封家的总镖头之位。”接着，常悦起了这次金镖会盟的内幕。

    封家，自然是十三省镖局的总镖头。可最近几年，封家家主年老，再加上苏州一带镖局林立，封家大有保不住这个总镖头之位的趋势。

    再加上，近几年西北秦家镖局异军突起，与朝廷官员几次合作，竟连陕西近年来的赋税都由秦家镖局护送到京城。这可是镖局中的头一份，让秦家在镖局行业，在武林中赚足了风头。

    常悦道：“而京城的展家，便与西北秦家有姻亲。如果父亲交出了金镖，那么京城一带最有可能获得金镖的便是展羽那家伙。到时候，秦家与展家联，封家兄妹可有胜算？”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你若问常悦江湖是什么，他自然会回答是争斗！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家族与家族之间的争斗，和行业与行业之间的争斗，总之就没有个停歇。当年，十三省镖局成立金镖联盟，也是为了防止镖局被其他行业欺凌。却不想，这利益的联盟，终于到了互相考验彼此的时候！

    “所以，大哥请你不要存有妇人之仁，一定要刃了展羽。只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杀了展羽，我常家就算交出金镖，展家也绝对不敢接过。如此，我们也算是帮了封家兄妹一把，全当是还一份人情嘛！”

    “这个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吧！”他要考虑、考虑，一直考虑到决战前的那一刻。

    但年节真的近了。就在常欢一次次拿起书本，又妥善地放下。这一拿、一放之中，时间悄然溜走。今晨太阳升起，便是腊月三十。今夜，便是大年夜了，就是决战的时候！

    早早的，常老父亲来到儿子的院中。以往，总是儿子向自己请安，今天他却等不及，要先来见一见儿子。“吩咐人不要打扰他，让他自己安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