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数年前，长子常欢已经不需要生活在他这个父亲的羽翼下了。所以这次的紫金决战，常老父亲没有阻拦，因为那是年轻人该经历的一切。他心中虽有不舍、亦有不忍，却不能阻拦。

    这一整天，常欢都将自己关在房里，不饮、不食。守在院中的雅儿开始担心，担心公子这样下去，等到比武时岂非就已经没了力气？

    其不知，而今的常欢，已经开始对武学有了一种更高的追求，而并非以往般的较力、较技了。腹中的饥饿，反倒令他的心神更为清明。

    沈家兄弟也在院中守候，等待常欢出门来。

    常欢一人，足足牵动了京城半数江湖人的目光。这就是盛名之下所带来的关注。不似林祥，即便他下一刻死在那卑劣的毒之下，也没有人会关注他，更不会为他留下一滴眼泪。

    他被那些人的段吓怕了，只怕他在地狱中都会被噩梦惊醒。

    穆羽一直在守着他，尽了一个朋友的责任。

    “今天可是大年夜啊！”穆羽自言自语道。他的话，是给屋外那些人听的。

    “属下参见穆羽公子！”来人道。此人是圣门中人，为的便是来找林祥灭口。他们很急，万不会让林祥再活到明年。

    “圣主吩咐的？”

    “不错。”

    穆羽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比如让林祥加入到圣门之中。”

    “对不起，这并非属下的职权范围。”

    “那就由我回去请示圣主！”穆羽好似犯了傻，竟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汉子而违背圣门，违抗圣主。可这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公子，恕我等得罪了！”对方猛然出。黑袍下，右忽然探出。在其指间，穿戴的是锋锐的铁钩，半尺多长，五根铁钩却亦如指般灵活，竟在半空中用出了精妙的点穴法，落在穆羽周身各处。

    穆羽身上内劲鼓动，黑袍涨得老高，好似鼓起的馒头一样。对方的铁指未能点在穆羽的身上，却是在黑袍上戳出了一个个的窟窿。

    进而，穆羽脚下踢动，地面的砖石被提起，袭向了对方。而其趁势将林祥拉起，两人跃众而出，离开了房间。

    房门外，另有四人埋伏在院中。四人身形交错，仿若在院中立下了一堵墙，拦住穆羽的去路。

    “上房！”穆羽支会一声，同时臂用力，将壮汉扔上了房顶。壮汉身高八尺，体壮如牛，穆羽是用了大力，再加上林祥一身轻功了得，这才从容跃上了房顶。

    地面上，穆羽孤身拦截五人，意在掩护林祥离开。他与这些昔日的圣门同伴交，乍见便已经对碰十余次。可转而一瞧，林祥非但没走，竟还悠闲地站在房脊上。

    “快走！”穆羽又是出声道。可林祥却好似充耳未闻。

    就在这时，林祥的身子突然一颤。接着，万千的血气飘散，从林祥的身上迸发出来。他的身体，好似被万千利刃刺破了数万道伤口，每一处伤口喷洒的血迹，都足够令一个人重伤倒地。

    “林祥！”穆羽眼前一红，那心底的悲痛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林祥倒下了。先是倒在房顶上，而砸破了房瓦，落在屋中的地面上。他与自己的家人，终于又走在了一起。

    在圣门中，许多人的身份都是一个秘密。而这其中，圣门中的“千观音”，据传闻出间可以发出上千道暗器，比之当年江湖上盛传的孔雀翎还要厉害几分。穆羽一直以为那不过是谣传，可谁曾想他竟亲眼见到了这一幕！

    他唯一的朋友，正死在“千观音”之下。

    “生于圣门，死于圣门！圣门中人，无论职位大如何，敢于违背圣主之意者，犹如此子！”威严的声音，在穆羽耳畔炸响。“因你是百里尊者亲传弟子，故而本尊容你一个情面。若有下次，定杀不饶！”

    这同样又是一江湖上失传的传音心法。那威严的声音，只有穆羽一人才听得见。

    圣门中，共有十位尊者，位列在圣主之下，穆羽的师傅百里弘文便是其中之一。只可惜，穆羽对于另外九位尊者却是无缘一见。没想到，今日却是在这样一副场景下，见识到了“千观音”的段。

    想来，是数日前，穆羽莽撞之下杀死了圣门弟子，才惹怒了圣主。但又因穆羽是百里弘文亲传弟子，身份特殊，不好贸然处置，这才劳动“千观音”亲自出面警告一番。若非有百里弘文这层关系，穆羽的脑袋一早便掉了！

    “公子，还请珍重，切莫忘记自己是圣门中人！”刚刚那中使一副铁勾的人道。接着，他便带人离开。

    今天是大年夜啊！穆羽听到得不是“恭喜发财”，和“大吉大利”的祝福，而是那一句“生于圣门、死于圣门”。

    他的确是生于圣门，是圣门给了他一个新生，却也等同于是囚禁了他的一生。是非对错，又岂是他这样一个年轻人能衡量出来的？或许，百里弘文唯一没有教给他的，便是一个衡量对错的心

    “生于圣门、死于圣门！”他低声地叨念这句话。

    “你在什么？”杨迟突然问道。他听到了郑源低低的嘟囔声，却没有听清。

    “没什么。”郑源道：“我是在想从前的事。”他用唯一得一只，向灶下舔着柴火。

    从被他的二爷抚养长大，在很的时候杨迟便懂得如何烧饭、做菜。今天是大年夜，他们不至于露宿街头是一大幸事，能够吃上热乎乎的年夜饭，则是第二大幸事。

    杨迟脸上洋溢着笑。能给心爱的姑娘做上几道菜，他真的很满足。

    突然，烧火的郑源计上心头。他可时刻都未忘记自己的使命。尽管暂时功力大损，可他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

    “我到街上去买些酒吧！”郑源不待人答应，便扔下柴火怕跑了出去。

    这是他们临时借住的院，此间主人是一个独居的老妇人。新春佳节，正是该欢乐的日子，可她一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欢乐不起来。正巧，杨迟他们到了，算是为老妇人的院中添了几分人气。

    “丫头，老婆子我看得出，那个叫杨迟的伙子很喜欢你！”

    南秋雁脸上一红。一路行来，他们之间多了些陪伴，也多了些亲近。

    “千万不要像我老婆子一样，独自一人，晚年身边连个话的人都没有”他好似要将从前的孤独，都在南秋雁身上倾诉出来。

    夜色，在悄然之中落下。常欢终于推开了他的房门。

    门外，是众人的期盼。常父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也不出来见上孩子一面。他会等在家中，等着儿子获胜回来的好消息。

    “大哥，你想好了吗？”常悦问的自然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关于金镖会盟的事。

    “我想好了！”

    常悦没有问他所做出的选择。因为他知道，哥哥一但想好，一但下定了决心，是不会改变的。

    曾经，这对兄弟不了解，缺少沟通，以至于隔阂不断。可一朝化解，却又成为了最了解对方的彼此。

    紫金山脚下聚满了人。看起来，展羽的“后援团”可是更多，这也是他无形之中在给常欢制造压力。

    但常欢甚至没有问这场决斗的规矩，便欣然前来赴约，可见其信心十足。

    “决斗双方到场，签订生死文书！”话的人是京城南衙的官员，签订生死文约，须有官员在场，方可奏效！

    展羽同常欢在早已拟定好的条款上盖好印。

    “常欢！今夜一战，京城中各门派、镖局中的英雄好汉尽数到场，更有朝廷官员为证，生死文书一定，你我可就各安天命了！”展羽同样信心十足。至少在声势上，是远胜常欢。

    “怎么个比法？”

    展羽道：“在紫金山顶，洪愿寺中，有太祖皇帝亲赐金匾。在匾额之后放有一个锦囊。你我上得山去，以三炷香时间为限，夺得锦囊，再回到山脚下，便算胜者。”

    “这不公平！”人群中，封盈开口道：“你早知规则，而常大哥却无半分准备，这么个斗法可公平吗？”

    展熊亦不示弱。“封姑娘，此间是常家与展家的事，还不需你封家发言！”

    “你”

    “不用了。我接着便是！”

    “常大哥，鬼知道他们展家兄弟会不会在山上搞鬼！”

    “常公子请放心。山上的一切，是京城众家镖局联合布置，绝对是毫无偏私。而且这场比斗，非但是比斗你二人的武艺，更是比斗你二人的应变，以及轻功等多方面，故而老朽等认为此举最为妥帖。”一个白胡子的老家伙道。

    此人是京城洪拳总教头，洪武皇帝都曾请他进宫，教习洪拳，因而在京城地面上这老头子很有话语权。

    “既然老前辈做保，晚辈自然无话可。”常欢扭头看去，却见展羽这边，郭百灵与王斩尽数不在。“难道，这展家兄弟真有什么阴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