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南雁》终于杀青。
谢汀拍完最后一场戏, 陈启最后一次洪亮的声音喊:“卡!”
安静的片场瞬间沸腾欢呼,应辞许微笑着踏步走来, 拇指轻轻蹭了下她的唇角。
“宝宝辛苦了。”
谢汀神采飞扬,眼眸含光。
她眨眨眼,笑眯眯地抬手圈他腰,下巴抵在他胸口,娇声娇气:“抱抱。”
周围人都笑着起哄起来。
《南雁》片场的结束定格在这一幕。
演员结束拍摄,片场经过一日的修整, 杀青宴定在第二天晚上。
民国风主题晚宴。
应辞许抬手推开衣帽间的门。
谢汀正在换衣服,刚套上旗袍,扣子还未系上, 露出大片迤逦细腻的肌肤。
以及绵延出半阙温柔山峦的胸口。
听到开门声,她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地抬手去遮,瞥眼看去, 张口的嗔怪却卡在了喉间。
男人穿着深墨绿色军服,锃亮的深黑长靴箍在腿上, 闲闲抵在地上。
顺着笔直修长的长腿向上,皮带绕过前胸紧紧系在腰间, 勒出线条流畅的劲窄腰身。
披风长而宽大,飒飒垂在身后。
男人抬手按了按军帽帽檐,一双凌厉的眼睛看过去。
女人的手将遮未遮地按在前胸,衣襟半敞,身段窈窕。
一双嗔眸泛着潋滟水光。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懒洋洋问:“南雁姐就是这样勾引人的么?”
谢汀眼神微微一变。
妩媚和风情霎时溢出来,女人稍稍松手,任由旗袍半散挂在身上。
她赤着的脚在灯光下沁出一层莹润的光,缓缓走至他身前,抬手勾上他脖颈。
甜腻勾人的女人香萦绕在他鼻端,女人声调慵懒,手指轻轻摩挲男人胸前一丝不苟、紧系至脖颈的排扣。
“那军阀大人上钩了么?”
应辞许微微垂首,居高临下地睨视她。
四目相对,男人冰冷的眼神渐渐卷起深墨色的风暴,挟裹着她。
谢汀的鼻息微微凌乱。
男人已钳制住她的下巴,淡淡道:“还不够。”
他垂首咬住了她唇瓣。
寂静的衣帽间里,响起压抑着的低。
几经潮汐,声音渐止。
旗袍的衣料经不得折腾,薄薄的布料被丢在角落,已经皱成一团,
谢汀懒洋洋靠在应辞许怀里,抱怨:“都怪你,我的礼服怎么办。”
应辞许望着她脖颈上被印下的迤逦红痕,薄唇掀起一个淡淡的笑,探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昂贵而精致的定制旗袍。
谢汀翘了翘眉,探手轻抚细腻的丝绸布料,剜了他一眼:“你故意的?”
应辞许轻笑着抱她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你的衣服,合该我替你脱掉,再帮你穿上。”
再次收拾妥当时,时间已稍稍晚。
好在是自己人内部晚宴,没有什么耍大牌的法。
他们到达时,厅内霓虹灯已经闪烁起来,何文放站在门边等他们,穿着一身……
黄包车夫的衣服。
谢汀看着他脖颈后一条长长的辫子,头上假发都没弄服帖,前额光秃秃的,钻出来几根自己的头发。
她乐不可支,拽了拽他的辫子:“你这什么扮。”
周平也到了,同样一身军服,站在应辞许身侧,英挺的贴身保镖。
趁得何文放更加寒酸。
何文放气得跳脚:“周平!!好的一起扮车夫呢!!”
周平嘴角平直,彬彬有礼:“军阀的车夫,和外面拉野活的,能一样么?”
何文放:“……”
妈的,他气的撸起袖子就要去搞他,一个工作人员举着手机匆匆从他们身侧经过,表情凝重。
是赵伊绚的助理。
“怎么了?”
对方一愣,扭头看到她,瞬间露出祈求的神色:“汀汀,伊绚还没到,电话不接,到处都联系不上,我怕她出事……”
谢汀眉心稍敛,问:“冯景然那边联系了么?”
“我正要电话给那边。”
“有消息告诉我一声。”
对方应声,跑着出了门,谢汀和应辞许身侧已经围满了人。
酒会还未正式开始,大家凑在一起碰杯聊天,气氛正好。
片刻,助理跑回来从人群里找到谢汀,如释重负道:“她没事她没事,路上出了个车祸,有些纠纷,会晚点到,让你别担心。”
谢汀闻言放了心下来。
迷离灯光下,她未曾看到,助理眼神闪烁,攥在手机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夜七点,宴会开始。
主持人先了几句套话,感谢了制片方,演员,导演,以及剧组每个工作人员的辛苦。
全场举杯祝贺《南雁》大卖。
而后,主持人声调一变,全场气氛隐隐沸腾起来。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续写CP,谢汀和应辞许,作为我们的开场舞嘉宾,为大家开舞——”
追光“啪”地亮起,在立在人群中的谢汀和应辞许身上。
男人将披风一脱,周平伸手接过。
下一秒,应辞许后退半步,微微弓腰,裹着纯黑手套的手心向上,向谢汀做出邀请。
谢汀笑容明艳,将手缓缓放在他掌心。
男人挺起脊背,手腕一扯,谢汀直直撞进了他怀里,被他热烫的掌心一捏,紧紧箍住了纤细的腰身。
尖叫、欢呼和鼓掌声瞬间响彻全场。
音乐响起,谢汀和应辞许携手滑进了舞池中央。
如梦似幻的霓虹灯下,神情冷酷的军阀怀抱一朵明艳的玫瑰,缓缓舞动着。
周围的欢呼与尖叫声不绝于耳,谢汀倚在应辞许怀里,双眼微阖,细声笑他:“军阀和舞女?要真在那个时候,我会是应先生的几房姨太太?”
应辞许垂首低笑,却不回答。
一曲终了,开场舞毕。
谢汀笑着松手,正要挽着他向外走去,把舞池让给大家,应辞许却捏住了她手腕,令她无法动弹。
“做什么?你——”
她惊讶地捂住了嘴。
而周围已经疯了,尖叫声比之刚才指数级正常,全场掌声雷动,几乎掀翻屋顶——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应辞许缓缓单膝跪了下去。
他眸光向上,下颌微扬,逆着光仰望她。
灯光在他深黑眼睫,在眼下拓出半绺狭长阴影,微翘的眼尾里,半是虔诚、半是渴望。
谢汀眼底猝然一片湿意。
周围的欢呼尖叫霎时屏退一去万里,她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人。
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向她伸出掌心,低笑着摇头:“姨太太?怎么可能。”
“不论什么时候遇到你,祈求和渴望、辗转反侧、思之如狂的都只会是我,”
情绪翻涌,他眸底古井起波澜,浓黑愈加深郁,“是我要问你,谢姐,谢汀,汀汀。”
谢汀觉得整颗心脏都被他攫取,无法呼吸。
“你愿意爱我吗?”
谢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她嘴角无可遏制的上扬,眼底的潮湿却忍耐不住地沁出来。
“我,”她声音发颤,“我愿意。”
应辞许眼尾漾起一阙淡淡的笑。
他掌心翻转,黑天鹅绒盒子“啪”地开,钻石在霓虹下闪烁出夺目的光。
围观的人都疯了,尖叫着、疯狂着:“嫁给他——嫁给他——”
“要嫁给我吗?”
她眼泪夺眶而出。
“要。我要你。”
……
这场求婚霎时席卷网络,现场各个角度的照片和视频流出,将谢汀和应辞许再次送上了热搜。
此时的赵伊绚却对这些一无所觉。
她手脚上被粗粝的麻绳紧紧绑缚,被人粗鲁的、扔麻袋般甩进车子后座。
后脑重重撞上车窗玻璃,她痛的生理泪水瞬间涌出,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后座挡板缓缓升起,隔绝她的视线,她只听到前座门开又阖上,有人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启动了。
赵伊绚目光透过车窗望出去,只看到浓浓夜色。
车子终于停下时,赵伊绚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却见车内挡板缓缓降了下去。
副驾驶上的男人转头,朝她露出一个冷森森的笑。
赵伊绚倏地睁大了眼:“冯、冯……”
“意外么?嗯?”
冯景然轻笑,探过身子钳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冰凉的车窗一贴。
扭曲的角度令她脖子快要折断,挣扎间,他:“看看这是哪儿。”
赵伊绚极力向外望去,看到了今晚举办杀青舞会的场馆。
“猜猜里面在干嘛?”
赵伊绚梗着脖子,不敢不答:“杀青……舞会。”
冯景然笑了。
他开手机,点开一个视频,欢呼声瞬间填满车厢,是人们在高呼:“嫁给他——嫁给他——”
赵伊绚瞳孔骤缩。
“应辞许向谢汀求婚了。”冯景然玩味道,“你的死对头,站得越来越高了呢……”
“可你呢?”
他阴恻恻地笑着,冰凉的手指如蛇信舔在她颊侧:“还是在这个阴暗的角落,被我玩弄。”
赵伊绚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不服气?”冯景然笑起来,循循善诱,“只会不服气有什么用呢?不如去毁了她……毁了她,她还有什么资格踩着你笑呢?对不对。”
“你、你想要我,做什么。”她的脖颈仍旧弯折着,艰难地问。
“有人和你一样想同谢汀算一笔账,需要你把她引出来。”
赵伊绚心底一片清明。
她沉默,久到冯景然已经不耐时,终于鼓起勇气:“冯哥,我不想这么做。”
冯景然毫无惊讶,嘲讽地瞥了她一眼:“赵伊绚,你可别后悔。”
他没再废话,朝司机扬了扬下颌:“开进去。”
车子进了一处逼仄的巷。
巷子里头,几个衣衫褴褛的混混正蹲在路边吞云吐雾。
冯景然笑眯眯道:“替我们骨头硬的赵姐把车窗开。”
司机沉默按下车窗。
外头混混们大笑着的声音传来:“大哥,你给我们送女人玩玩儿,怎么还不来!”
“急什么,听这女的得罪了大人物,要给她一个教训,让我们轮番上阵,只要别搞死,随便玩儿。”
有人咋舌:“卧槽!这么好的事儿?好饭不怕晚,我等得及等得及!”
那位被称为大哥的,看他识相,凑过去声:“跟你透个底儿,好像还是个明星……细皮嫩肉的,你那些三十一晚的相好能比?等着吧,有你子玩儿的。”
赵伊绚如坠冰窟,浑身发凉,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
冯景然好整以暇地微笑着:“你我这就把你给他们送过去,怎么样?”
“这些年我在你身上没少扔钱,要是把这事儿拍下来,想必也能捞回来一笔。”
“你呢,不定一战成名,还混什么娱乐圈啊?下海得了,嗯?”
赵伊绚的冷汗顺着额角沁下来。
初冬萧瑟的冷风将她吹了个透心凉。
沉默不知多久,她抖着嗓子:
“好。”
……
有了应辞许的求婚,酒会的热度居高不下,谢汀和应辞许被人围着敬酒,恭喜的话漫天洒。
酒会过半,她就喝了个微醺。
应辞许替她挡酒,无奈地劝:“姑娘酒量差得很,你们可别欺负她。”
一圈人都笑:“那我们只能好好‘欺负欺负’应总了。”
谢汀缩在他身后乐得清静,余光里瞥见赵伊绚的助理坐在一旁发呆。
她敛眉过去问:“她还没到?”
助理吓得一蹦三尺高,把手机往身后一藏,神色慌乱的摇头:“没、还没……”
谢汀神色沉了下来:“你慌什么?”
助理讷讷不知该如何回答,后头赵伊绚玩味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哟,还不知道我们谢大明星这么挂念我?”
谢汀松了口气,扭头就见赵伊绚手上捏着酒杯,言笑晏晏地站在人群里望着她。
两人碰了个杯,谢汀问:“车祸很严重?”
赵伊绚顿了一下,同助理交换了个眼神,垂眸啜了口酒,才:“还行吧,就是麻烦。”
谢汀没再多问,赵伊绚自然转换了话题,戏谑道:“被求婚了?”
谢汀唇角笑意深深,下意识去人群里寻找应辞许的身影,一边故意耸肩,笑眯眯道:“是啊,没办法,谁叫我魅力太大,他太爱我了。”
赵伊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谢汀哈哈大笑起来,视线却一直没找到应辞许的身影。
“去哪儿了……”她声嘟囔。
赵伊绚一脸不忍直视:“拜托,能不能不要这么黏黏糊糊?照顾一下单身狗的感受OK?”
谢汀张口要什么,前头忽然又爆发一阵欢呼,大家都玩嗨了,吵得将她声音直接淹没。
赵伊绚扯着嗓子喊:“出去走走?”
谢汀点头,放下酒杯,转身时又瞥了一眼。
仍没探到应辞许身影。
她没放在心上,抓住正和周平喝酒的何文放,交代了两人一下,便和赵伊绚向外走去。
晚宴场馆依着河畔,已是初冬,两人在礼服外面都裹了厚厚的长款大衣,踩着高跟鞋散步。
画面有几分怪异。
谢汀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伊绚偏头看了她一眼。
女人无知无觉,笑眼微弯,天边冷月一阙,照在她亮晶晶的眼底。
她也微微笑起来,第一次坦然地出来:
“真羡慕你。”
谢汀顿了下,认真地回望她。
“你也有你的路要走。”
赵伊绚长长地叹了口气,微笑着:“是啊。”
当年怎么就和她闹翻了呢?
温雪出事,剩下的三个人瞬间跌入地狱。
彼时不过还是少女的她们跌入颓唐,谁也不知道该怎样迈出下一步。
梦想还在,未来还在。
可每走一步,就像是生生从温雪身上踏过。
麻痹、酒醉。
喝的烂醉的谢汀眼泪都流干了,那时她已有名气。
却想要放弃。
赵伊绚痛骂她,她是扶不起的烂泥。
手握着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就这样轻易丢弃。
谢汀红着眼睛:“想要?你拿去啊!”
两人大吵一架。
赵伊绚掀了桌子,转身就走。
她果然踏着谢汀上位了。
什么金主、什么潜规则。
赵伊绚不顾一切了,她就要把最脏的水泼到谢汀身上,踩着她一步步往上走。
一部分要激她,一部分是嫉妒她。
从此四分五裂,针锋相对。
谁能想到还有和解的一天。
江风吹过来,谢汀了个寒颤。
“回吗?”她问。
赵伊绚没吭声,只平静地看着眼前一辆毫不起眼的面包车从路尽头转弯,缓缓向两人驶来。
谢汀顺着看过去,有些疑惑:“怎么了?”
赵伊绚摇了摇头。
车子近在咫尺了,她转头道:“走吧。”
谢汀点头,率先转身。
这时,车子开到了她们身侧。
赵伊绚静静看着谢汀的背影,余光瞥见面包车侧门滑开,露出了黑洞洞的车厢。
她微微颤抖着,伸出了手。
月光下,手指消瘦,青筋微起。
掌心抵在了谢汀的脊背,向侧边轻轻一推。
谢汀猝不及防,向车内倒去。
车上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一把接过了她。
谢汀的尖叫声还未出口,已被男人一手捂住了嘴,另只手钳住她的细腰,将她往里一拖。
车门轻轻一声碰撞,车子驶过。
江边夜风下,唯余赵伊绚独自站立。
高跟鞋下伶仃的脚踝,泛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