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猪拱了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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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行驶了将近二十几天,天气并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成心刁难他们,突然刮来了一阵狂风紧接着就是好几日的暴雨,即使是技术了得的马夫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北宫辰性子急,如果不是碍于秦时在一旁看着老早就爆脾气了。

    待在马车里一只手撩开窗口的紫色帘布,瞧着外面的雨冲刷着泥泞的路面已经有好久,若是强行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走,指定得四个轮子滑最后闹得车仰马翻。

    她急不可耐地咬着下唇,心里头火烧火燎却还是无事可做,干脆摔了帘子,怄气地转过头眼不见心不烦了。

    赵元见她这样烦躁,于是就不言不语地点了安神的熏香,那气味不怎么浓可以是淡的几不可闻,却渐渐让人神经放松了。

    眉头微微松一点,北宫辰嗅到了这气味,闭上的眼睛又缓缓睁开,果然瞧见了赵元静静地在一个人挑着熏香灰,糟糕的心情顿时奇妙的好了许多。

    察觉到北宫辰在看向自己,赵元拿出一个手帕擦了擦沾了些许灰尘的手,从暗格里掏出一个罐子给两个瓷杯子里面拾一些陈年茶叶,提起紫砂壶慢慢倒进了热水。

    他的手指嫩白,动作优美熟练像是天生做这个的,整个过程看着颇有些视觉享受,铁观音的茶香很是浓郁,混合着空气里这一丝淡淡的熏香倒是显得怡人。

    北宫辰浅抿了一口赵元递来的茶水,滋味依旧和往日一般好,只是心思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不禁感叹道:“幸亏有你在身边,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赵元继续淡定地收拾手里的茶具。

    “郡主手底下什么人没有,想当然也有合适顶替我这个端茶送水的位置的。”

    北宫辰哼哼道:“那一群笨手笨脚的,先不能不能帮上忙,不惹我生气就不错了。”

    这时,她见着赵元撩开门口的帘子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忍不住疑惑地问:“外面正下着雨呢,是要去哪?”

    赵元:“现在的天气连饭都没有办法做,这里还储存着几盘点心,但别的马车里面没有,我去看看那位前魔教教主是不是已经饿得发慌了。”

    她不由得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居然是从赵元嘴巴里出来的。

    他的热情向来都是对着尸体,恨不得天天待在停尸房和制药房里,第一次见着他这么关心能喘气的活人,还不到晌午就思虑着对方是不是饿着了,真是活见了鬼。

    “管他干什么,在密室里待了一百年不吃不喝不照样还是好好的,我看他整天板着脸,别人欠了二百五似的阴阳怪气,何必去触这个霉头。”

    “而且……我怎么觉得你对他似乎还挺好的?这可不像是平日里的风格啊,怎么的,今天是睡糊涂了?”

    无视了北宫辰略带探究的疑惑眼神,赵元面不改色地:“有吗?我觉得自己和平常一样啊。”

    才怪,北宫辰完全不相信赵元的这套辞,认为他心里有什么瞒着自己,可具体是什么,她一时间也不是很清楚。

    赵元平静地:“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招募到有用的人,除了他,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帮我们解决这件事了。”

    唔……北宫辰琢磨着这句话,抬眼左瞧瞧右看着,到底还是没办法从赵元面不改色的脸上找出一点什么不对劲来,只好开口放行。

    “好了,我就是随口一问而已,你去看看吧,我总不能饿死了他。”

    望着赵元撑着伞离开的背影,北宫辰把手里的窗边帘布放下来,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一圈,认定赵元肯定是有问题。

    刚要把脚踩在马车上,赵元又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拿手帕擦干净鞋底然后才弯腰钻了进去。

    他一进去就看见秦时闭着眼睛,单只手撑着额头睡得很沉,一本开了大半的书放在旁边显然是看了许久。

    犹豫了片刻还是捡起塌上的薄被,想要盖在对方的身上,才刚刚伸出去就突然被抓住了手臂,抬起头,一双冷冷的眼睛正对着自己。

    “呃……我怕你冷,所以想拿被子帮忙盖一下。”赵元莫名地有些尴尬。

    抓住的手臂被松开,秦时不理会赵元,拿起旁边开的书又开始了未完成的阅读。

    赵元忽然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什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道:“你……饿吗?”

    “不饿。”秦时翻过了一页纸,继续看着书。

    赵元搜刮了脑海里所有能找到的词汇还是无能,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漂浮在水上面的浮萍,为了不至于太尴尬只好干巴巴地:“雨下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秦时平静地:“再过三个时辰差不多就该停了。”

    赵元并不留意这句话,这么大的雨才三个时辰怎么可能停就停呢,准是秦时随口一让此时此刻的空气不至于这么死寂。

    “这样吗?哦,那……那我去和郡主。”话音刚落,赵元就赶快夹着尾巴溜了。

    等到灰头土脸地钻进了马车里面,赵元还没有抬起头就听见啪嗒一声,见着茶杯倒在地上撒了一地水,北宫辰拿着一本书遮着脸,看书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赵元挑了挑眉走到她身边,这时终于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好像才发现他出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元看了她很久,见她镇定自若便问:“没多久,你一直在看书?”

    北宫辰立刻:“是啊,这本书实在是太精彩了,开门见山并且中间处处都是悬念,一不留神就看入迷了。”

    “是么……”

    赵元给自己沏了杯茶,在塌上翘起二郎腿,一边品一边悠悠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觉得我自己书写的《母猪的产后护理》这么有趣,即使倒着看也爱不释手,看来可以多写几本。”

    北宫辰差点把自己呛死,低头一看居然真的是《母猪的产后护理》,还是上下放倒了的,谎话被揭穿,不知道有没有被对方的瞧出自己刚才一直在透过窗帘布偷窥,顿时脸羞得都没地方放了,连忙强行转移话题。

    “那……那什么来着,哦对了!什么时候可以开饭?我的肚子都饿扁了。”

    赵元下意识地想起了秦时过的话, “……三个时辰之后吧……”

    “这么大的雨,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北宫辰困惑了,随即又想到什么,机敏地眯起眼睛。

    “等等……是谁的?该不会是……不要跟我讲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前魔教教主吧!”

    赵元还在魂不附体,这么大的嗓音穿到耳朵里不免被吓了一大跳。

    “有问题吗?”

    北宫辰严肃地盯着他许久,见他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撇了撇嘴道:“真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给你灌得什么迷魂药,这样蠢哭了的鬼话居然也不怀疑,唉,难道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脑子拎的清楚的人了吗?”

    赵元无奈地:“我真的没有被他灌迷魂药。”

    北宫辰无所谓道:“哦,被酒灌多了的醉鬼也是这么想的。”

    赵元解释不清楚只好不回答了,省的越描越黑。

    大约三个时辰过后,外面的车夫突然道:“郡主,雨已经停了,是否现在就启程?”

    “什么?!”

    北宫辰一把掀开门口的帘子,站在马车外面,顶头的便是金灿灿的大太阳,湛蓝的天空连一朵偷懒的云朵都没有瞧见,全顺着狂风暴雨一下子跑光了。

    “不是吧,还……还真的被中了……”

    北宫辰咋舌,却突然看到另外一辆马车里没有了人影,顾不上大姐礼仪直接跳下来拽过马夫肩膀的衣领子。

    “那个前魔教教主呢?”

    马夫赶紧回答:“带着一本书,好像是去晒太阳了。”

    北宫辰嘀嘀咕咕道:“倒是有闲情雅致。”

    头顶的太阳热乎乎的,虽然吩咐了马夫先暂时停下来吃顿午饭再走,但越想越觉得想不通,坐在石头上就算手里端着碗都没有食欲。

    她不管今天中午吃什么,一脸苦大仇深,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闭关了一百年,难不成还练就了和天上的雨神神交的本事?我才不相信呢,肯定是歪正着,你对不对赵……”

    名字叫了一半就不出口,北宫辰脸上的表情活像是大白天见着了鬼,帮忙马夫烹饪午饭的赵元低头看着锅里咕噜咕噜冒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情不自禁地嘴角带笑。

    北宫辰被雷劈了一般身子颤抖,仿佛精心培养了好久的大白菜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大野猪拱了,那叫一个悲悲戚戚椎心顿足。

    ……这个前魔教教主的身上是熏着一股子迷魂香吗?江湖就算了,排名第八的剑客也罢,为什么连我家只单纯研究尸体和毒物的黄花大闺男也不放过啊!

    刚巧秦时回来了,赵元立即从石头上站起来给他找了个位置,笑脸相迎地又是端碗又是递筷子,还关切地问饭菜合不合胃口?对此,秦时只是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句还行。

    ……气死人了,北宫辰看着赵元热脸贴冷屁股只好自己扒饭的尴尬模样,手里的筷子都要恼怒地折断,这个秦时真是不识好歹!却忘记了连她这么漂亮的人都不被秦时看上眼,赵元的几次殷勤又怎么会在意。

    不行!她握紧拳头暗自下了决定要保护好赵元,绝不能让这个水性杨花的大野猪拱了自己家里这颗水灵灵不受污染的大白菜!

    秦时莫名其妙的感觉身上有点冷,怪了,天气不是挺暖和的吗?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对面从饭碗里一刻不停投来的咻咻眼刀。

    ——

    历经艰难险阻才终于来到了北宫王府的所在地,这里十分热闹繁华,不及都城,但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从马车里面下来时,秦时见到有不少路人在远处驻足观看,望着这边的动静和身边人一起窃窃私语,不时传来几句。

    “看呐,又来了一个,这都是第几个了?”

    “我看,就算来一百个也没有用,王爷分明就被那个新进门的驸马杀的,凶器都从房间里被搜出来还冤枉了不成?不定那郡主也是帮凶!为的就是不让家产落入继母的手里,所以设计害死了王爷!”

    “嘘!要是被人听到了可是要被杀头的!”

    有人注意到秦时往这边看过来,便立刻惊慌失措,和身边的人装作只是路过的样子赶紧走了,其余的路人们也不敢逗留纷纷遛了。

    秦时微皱眉头却也没什么。

    守在门口的侍卫一见到北宫辰出现,立刻半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恭迎郡主!”

    北宫辰吩咐道:“我请来了贵客,叫下面的人准备好膳食以及客房为客人接风洗尘。”

    “是。”侍卫们起来走了。

    她转过身又道:“先前与我们一起风餐露宿了多日想必现在一定很是劳累,我现在就让下人……”

    “不用了。”秦时直接开口断。

    “既然找我是为了解决麻烦,那就先解决了这件麻烦,我不想因为鸡毛蒜皮的琐事耽搁了时间。”

    从来不曾被人这样随随便便地断了想法,若是放在以前,北宫辰会立刻命人把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拖下去棒一番。

    但当这个人变成了秦时,结果就大不一样,先前已经见识过了秦时的不凡,自然不会用这种傲慢的态度对待他。

    而且,她现在也很着急,急着要把这件困扰已久的麻烦给解决掉,秦时想要尽快解决这件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北宫辰:“那么,请一同前去见我的夫君。”

    进了北宫王府后很快就来到了北宫辰丈夫的房间门前,伸出手敲了敲门,却迟迟没有人从里面开门来。

    北宫辰怕秦时等得不耐烦,连忙解释道:“我的夫君近日来一直为这件事寝食难安、昼夜颠倒,人都消瘦了许多,此刻可能正在补眠。”

    她在门外唤道:“浮生,我回来了。”

    里面依旧没有声响,寂静得可怕,不禁有些纳闷,“……怎么回事?”

    正巧一个婢女路过,正疑惑的她立刻拉住问:“驸马爷几时睡的?有没有出来过?”

    婢女连忙摇摇头,“驸马爷昨晚很晚才睡下,睡前还特意嘱咐奴婢不要进屋来扰他,到此时也未曾出门并且已经有十二个时辰了。”

    秦时越听越不对劲,伸出手来按了一下门发现里屋居然锁着,立刻想到了什么不好,砰地一声就破开了被紧锁着的大门。

    尘土飞扬之间就见着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都惊醒不了,连北宫辰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赶紧来到床边却在下一刻猛的瞳孔收缩。

    浮生正脸色苍白,嘴唇泛紫,手脚冰凉地躺在床上犹如濒死的老人一般!

    “明明我走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一回来就变成了这样?浮生,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赵元迅速探了探浮生的脉搏,沉思几秒后脸上露出了难色。

    “驸马爷身中剧毒,毒性已经侵害至五脏六腑已经不能救回来了……”

    北宫辰哭道:“赵元,你不是玉面圣医吗?既然能把没了肾脏的人都救回来也一定能救活我夫君的对不对?”

    赵元愧疚道:“抱歉,郡主,我……实在无能为力……”

    “怎么会……”北宫辰仿佛失去了希望,趴在浮生的身上哭得像个孩。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让开。”

    北宫辰抬起头,是秦时,下意识地腾出个地方,愣愣地看着秦时测着浮生的脉搏渐渐升起希望。

    几分钟后,秦时:“虽然毒性已经侵害至他的五脏六腑,但还未到骨髓,有百分之一的几率还能救回来。”

    北宫辰只觉得眼前一黑,嗓子发哑道:“只有一成几率?那不就是……他已经没得救了吗?”

    秦时:“你如果肯相信就有一成几率还能救回来,如果不相信,那么现在就准备送葬吧。”

    完就要离开,北宫辰立马抓住他的裤腿哀求道:“等一下,我相信!只要能救回来,我都相信!”

    秦时:“那就让下人过来,吩咐他们把我要的东西都带过来。”

    北宫辰立刻道:“好,好!我马上就让他们过来。”

    “等一下。”秦时突然:“不过我可没有行医资格证,如果日后出现了什么后遗症可是概不负责。”

    北宫辰犹豫了,但看着床上濒死的浮生,咬了下唇便抬起头坚定道:“只要能把他救回来,我别无他求。”

    “好,让下人过来吧。”

    秦时吩咐了需要的东西,不放心的北宫辰便一起和下人去准备,他对赵元:“你留下来给我帮忙。”

    赵元皱眉,“……你是来真的吗?”

    秦时淡淡地:“怎么,能把没了肾脏的人都救回来的玉面圣医,是在不甘心给我这个无证黑医下手么?”

    赵元反驳:“我的不是这个,你不该欺骗郡主能救活她的夫君。”

    秦时挑了一下眉,“你认为,我在谎?”

    赵元冷肃地:“他中的是剧毒,即使把毒从身体里逼出来,那严重损伤的五脏六腑也全都没有用了,顶多活几天便要痛苦不堪地再死去,你这是钻空子。”

    秦时:“你不信我,那么个赌如何。”

    赵元半信半疑地:“赌……?”

    秦时:“如果我成功救得他身体痊愈,你必须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反之,我同样无条件为你做一件事,任何事。”

    赵元忍不住问:“……你就这么有把握?”

    这时,北宫辰带着下人过来了,连带着所有妥当的准备。

    秦时掀开其中之一上面的布,从里面轻轻抽出一根银针对着外面照进来的阳光,平静地看着银针反射的光亮。

    “不是有把握,而是本来就是这般简单。”

    赵元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道:“……好,我和你这个赌。”

    在房间门外已经等待了许久许久,北宫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想冲进去看看现在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又怕误了秦时和赵元对浮生的医治,只能怀着焦急不安的心情不停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婢女在一旁劝道:“郡主,您一路上舟车劳顿,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过饭喝过水,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这里由奴婢守着,等结束了,奴婢再来通知您。”

    北宫辰烦躁道:“浮生正处在生死一线上,我怕得不行,哪里还有心情去休息!”

    突然,房门开了。

    秦时从里面走了进来,拿布擦拭着手,“已经好了,你进去看看他吧,不要太吵扰了他刚刚恢复的精神。”

    “真的吗?浮生他现在真的已经没事了?”北宫辰不敢想象,又惊又喜赶紧跑进去看看。

    接着,赵元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很古怪,心情更是难以言喻。

    “……竟然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秦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有想不到才是真的。”

    赵元:“你要我做什么?”

    这下论到秦时惊讶了,“……你是认真的?”

    赵元:“愿赌服输,没什么好的。”

    “我只是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居然对于这种事会这么认真。”

    秦时低头笑笑,第一次见到秦时露出了笑容,赵元一时间不由得恍神,刚下意识地开口想什么,北宫辰就从房间里面出来了。

    在经历了这样一番大起大落后,她对秦时的尊敬又上了一大层台阶,玉面圣医都救不活的人都能被他救活,态度实在不能不恭敬。

    “万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实在感激不尽。”

    秦时眉头一皱。

    “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讲了,他一醒来就以头抢地是他连累了你,害你名誉扫地唯有一死才能谢罪,一个人绝望到这种地步除非是被逼入了绝境,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