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的春风吹过十年后，我村终于有了一条通向县城的卵石路，村里的农民于是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后来有很多男青年去城市打拼，其中的很多人还赚钱回来盖了瓦房。瓦房矗立在茅草房和红泥山之间，象是一个富裕的象征，惊醒了山村人沉睡了多年的梦。

    就在那年冬天，我听到几个伙伴在路边大声叫喊：“看呀，车！”我赶紧跑了出去，只看到了两个褐色的后轮，不可思议地在路上飞快地滚动。

    “你知道这是什么车吗？”黑羊的表哥刚揭一下鼻涕，神气十足地问我。他爸爸是我们乡村唯一有国家编制的老师，其他老师都是本村读了一点书的年青人，所以平常他都是很拽的，基本上，我们这里的孩子都服他，唯独我和林杉对他不屑一顾，让黑羊也无可奈何地加入了我们。

    “不知道！”我莫名其妙地生气。

    “没见到吗，只有三个轮子，三轮车。”

    我追过去，可是车正在下坡，我怎么也见不到它到底有几个轮子，只是轰隆声不绝于耳，我傻傻地问：“有四轮车么？”

    “这个嘛？”刚故作高深地搔了搔头皮，鼻涕“呼啦”一声又从人中处进了鼻腔，“有是有，但那是汽车，不叫四轮车，跑得比三轮车快多了。爸爸待我长大了，我们乘汽车去北京。”

    我们都睁大了眼睛羡慕地看着他，他更得意了，“爸爸我将来长大了，不能生活在山村，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没出息。他要我去大城市生活，讨城里女人做老婆，城里女人生的娃就是比农村女人生的娃漂亮聪明多了。”

    我啐了他一口。

    他回骂我一句“扫把星”，带着他的那些跟屁虫扬长而去。

    我站在路边独自痴了半天后慢慢地回去了，回到家我斩钉截铁地对正在喂猪的妈妈：“妈妈，我长大了要去城市生活，我要离开这个贫穷的山村。”

    妈妈怔了很久，：“得对，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我两个姐姐早没上学了，妈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们村的村民早有这样的共识，读书上大学，是我们山村人唯一的出路，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是我们山村人最大的希望。

    “是的，妈妈，我还要去北京呢。”

    “好啊，我的女儿越发有出息了，我们一家就盼着你呢。”

    两个姐姐听到了我和妈妈的谈话，从灶房里走出来，欣喜地看着我。

    可是我的妈妈和我的一家，却是因为有了我才更加艰苦的呵。

    妈妈是她那一辈村里唯一识字的女性，当时我们村有一大半男人都不识字。妈妈识的字是我外祖父教*爱奇文学<ref="ttp://"trget="blnk">*免费阅读

    的，我的爸爸也识字，他们是自由恋爱，可是，因为他们是自由恋爱，我妈妈被别人冠以“骚货”的骂名。

    这也是我奶奶不喜欢妈妈的原因，更何况妈妈一连生了三个姑娘，且第三个姑娘一出世，就把她儿子克死了。

    还得追溯我生命的源头。

    9年5月日，几声洪亮的婴啼伴随着父亲的叹息和妈妈的哭泣，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从此我妈妈的日子更难了。

    我呱呱落地了，奶奶踮着脚颤颤微微地来到妈妈的卧室，在床的一头充满希望的问“是男孩吧？”

    妈妈别过脸去声地哭起来，奶奶于是又踮着脚，飞快地走了。到窗口时还不忘喊我爸爸一声，“我你不去做事，这么多陪嫁货，还不够你受的？”

    爸爸无奈地看妈妈一眼，满脸歉意地声“我去去就来。”结果这一去就没来了，因为奶奶把他骂出了家门，奶奶当时是怎样骂的，我们谁都不知道，也没有人敢问。总之是后来我成了世人眼里的克星和不吉祥的人，倔强的妈妈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个囡有出息，一定要向世人证明！

    妈妈后来在我的追问下了爸爸死的那天晚上的情景：风好大呀，雨更大，电光一闪一闪，雷声轰隆她抱着我坐在床头，等我爸爸回来。因为她相信，她刚生产，爸爸不可能不回家照顾她。她等啊等啊，直等到第二天凌晨，我的堂叔叔破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不好了，我哥，他摔到悬崖下，死了。”

    妈妈当时就昏了过去。

    妈妈醒来时，已是中午，爸爸的尸体已被好心的乡亲们抬回来了，妈妈抱着我，伏在爸爸的尸体上恸哭。

    没有人知道爸爸在临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