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挂念,绿叶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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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事出有因,因果报应’,至于巧合与否,全因看者。皇上只需知道,霓惜的荣辱全靠皇上,九公主亦是。”

    崇准仰面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如此就好。”

    霓惜又提壶为他斟了一杯,皇上疑心重,她的作用就是一点点地消磨他的疑心,一步步地赢取他的信任。不断临近,却不触碰他的底线,待触及时,即使他察觉也是为时晚矣。

    婉秀宫中。

    素荣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锦瑟,眼里还有点星星泪花,“公主想吃些什么?可还腹痛?怎么疹子还没有消下去?”这是她照顾锦瑟两年来,锦瑟第一次这般虚弱地躺在床上,又是因为中了毒,实在教她不安。

    素心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才不过用了一副药,哪里会好那么快?”

    锦瑟笑着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着素荣的问题,“我想吃凤穿金衣、四喜饺、玲珑玉心、山药糕,还有”

    素荣被锦瑟逗得直掩唇笑,眼里含着的泪花差点掉下来,“公主这些吃的,压着韵脚,跟评书的一个样。”

    素心忍住笑,故作无奈地摇首打趣道,“公主都将婉秀宫的宫人遣走了,单凭奴婢和素荣可做不出这么多吃的。”

    素荣却是没听出素心话中的打趣,抹了抹眼睛站起身,一本正经道,“公主既想吃,奴婢这便出宫去酒楼拿些过来。”着,就要走出殿去。

    素心连忙笑着止住她,看着锦瑟道,“公主服药还不到一个时辰,吃得杂了又要腹痛,公主若是饿了,奴婢便去熬一碗白粥来。”

    素荣这才反应过来,用力拍了下额头,跟着素心应声道,“是奴婢糊涂了,奴婢这便去熬粥。”

    瞧着素荣离开,锦瑟稍稍动了动身子,“中了这一次毒,可真不想再来第二次。”

    素心倒了杯水放到锦瑟面前,“这是奴婢煮的竹米水,想着这‘凤凰之食’多少能解解毒。”

    锦瑟笑着接过来,“没想到这竹米的功效竟是先用在了我身上。”

    用了白粥后酉时已过半,可锦瑟身上的红疹依旧不见好,反倒是更严重了,额间和心还不停地冒着虚汗。

    “公主,那孙太医毕竟是皇后的人,奴婢担心他开的方子有问题。要不奴婢出宫去抓点药,顺带着去酒楼将江奎唤来。”

    锦瑟摇首,“天太暗了,你一个人出宫我不放心,”接着又扯了一抹笑来,“总归是遭些罪,还不至于要命。”

    “可公主”

    锦瑟再次摇首,“婉秀宫可就剩你们两人伺候了,人少宫大,若有人存心加害,防虽防不住,可多个人照应也是好的,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二人谁也不许出宫去。”

    直到她俩沉闷闷地应了声,锦瑟才教她们离开,“你们先下去罢,我一人待会儿。”

    素心与素荣虽是不愿,可见锦瑟脸色苍白着有些疲倦,只好应了一声,“诺。”

    待她们二人走后,锦瑟平躺着望着顶部的帷帐,轻轻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们不知,在她身上的毒根本不止君影草这一种。几年前焦氏下的暗怕是被这君影草之毒刺激了出来。当时是她自己不谙世事,不通世间险恶后宫尤甚,才屡屡遭了焦氏的毒,只是没成想今日却要为了保护自己,自己给自己下毒。起来,还真是讽刺。

    “自己的命不管不顾,倒是关心起婢女的安危来。”

    “谁?”听着这道冷哼声,锦瑟强忍眩晕带来的不适,半支起身子,视线所及处却是一片模糊。

    “怎么,才不过半日不见就记不得本王了?”

    话间,那道声音距离自己愈来愈近,直到靠在床边,她才模糊地看到华年的脸。

    “安王?”将将出口,她便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眯着眼睛再看了看,接着便放松下身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摸了摸额头,自言自语道,“许是发了热,出现了幻觉。”

    华年正要出口嘲弄,但看着她也不像装的,心底划过一抹不舒服,紧接着又气忿地切齿道,“愚笨。”

    见着她这病怏怏的样子,却也无可奈何。盯着她因疹子而泛红的脸,不由地俯身伸抚上她的额头,入处却是一片滚烫,不待他有所反应,锦瑟便扬拍在了他的上,声音糯糯的,“别动。”

    他蹙紧眉头,捏了捏她的脸,“病了还这般嚣张。”

    不知是先前用的药起了作用,还是华年捏她的那一下让她有了意识,锦瑟迷迷糊糊地半张开眼,便是瞧见华年正站在床边,视线虽还是模糊,她却能感受到华年那深邃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不由地有些气短,声地唤了句,“王爷。”

    就在她支起半边身子想要坐起身时,华年却突然将她按在床上,钳制住她的臂,她不明所以地眯着眼睛看着他,看着他薄唇一张一合道,“本王耗在你身上的时间和精力,与其等你死了落得无人偿还的下场,倒不如趁你活着收点利息。你既能这般将性命于不顾,想来也不会在乎这些。”

    华年着,便扯开她盖在身上的衾被,就要伸触及她的里衣时,却听得她道,“若是王爷真想如此,锦瑟定也愿意如了王爷的意。”

    他深深地看着锦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满是睡意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收了。站起身自袖中取出一只木盒,放置她面前,没等她发问便道,“解毒丹。”

    锦瑟怔愣了片刻,摇首将他递来的木盒推了推,“解毒丹这般贵重,我不能收。”能解百毒的解毒丹向来是有价无市,安王能拿出,她却不能收。再者了,她先前中的毒已是深入骨髓,单解君影草,着实是浪费了。

    华年却不容她拒绝,打开木盒,直接将解毒丹塞进她的口中,“本王既答应阮裕照拂你,就不会袖旁观。”

    解毒丹入口即逝,化作一股热在她的血液中流淌。锦瑟无奈地笑了笑,“即便是承阮裕的情,既是我欠的,便该由我来还。”

    华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你能拿什么还?”

    “王爷两次救我于水火,我再怎么不济,尚有一条命在,倘若王爷日后”

    “你的命你自己留着,本王可不稀罕。”

    锦瑟失声地笑了笑,“王爷想什么呢,我是想,日后王爷有需要的地方,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华年闻言勾唇笑道,“那锦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包括这个?”着便俯下身,双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慢慢凑近她的脸。

    锦瑟用抵在他的胸前,嘟着朱唇,学着他的样子,“王爷怕也忘了,先前的话本还没有讲完。”

    “不急,”华年瞥了一眼锦瑟软绵绵抵在他胸前丝毫没有气力的,看着她涨红的脸,迷离的眼睛像是醉了酒一般,便愈加放肆起来,一只揽过她的腰,一只扶着她的头。

    就在锦瑟以为他就要吻过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凑到她的耳边道,“北夷君主薨了,二殿下趁势篡位,又欲意将四殿下斩草除根,既已改朝换代,又忙于扑水救近火,战事自是被闲置在了一边。”

    锦瑟愣愣地回味着他的话,丝毫没有注意到突然凑到她唇边的薄唇,华年也只轻轻地触了下,便直身坐起来,看着她继续道,“本王要离开半月。”

    “边境无战事,朝中无明争,王爷要走去哪?”

    “怎么?舍不得本王?”

    锦瑟第一次见华年这般眉眼含笑,不由地失了神,想着华年生得倒是有棱有角的,入鞘浓密的剑眉,深邃得教人捉摸不透的明眸,高挺的鼻翼,消薄的唇

    接着便似是自言自语道,“难得王爷生得这般俊美,可惜却时常冷面,不苟言笑。”

    华年挑眉而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锦若喜欢,本王自是愿意多笑给你看。”

    锦瑟依旧迷离着眼睛,酡红着脸,笑着摇首,像是撒娇般地使性道,“不对,是笑给所有的好人看。”

    华年无奈,“多管,”闲事两字还未出口,便听到锦瑟着,“王爷,为何我的眼皮突然这般沉”还未完这句话,便合上了眼,身子也跟着软了下去。

    华年连忙搂住她的臂膀,看着她脸上依旧未散的红疹,慢慢地将她放平,又向上拢了拢衾被。摸着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这才放了心,怪不得这般颓然无力,想来是药效到了。

    这时,素心端着水盆推门而入,见到华年正坐在锦瑟的床边,惊呼了一声,“安,安王爷!”中的水盆也跟着惊得抖了抖。

    华年转身站起来,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模样,“你家公主用了药,睡上一觉,明日一早便就好了。”

    素心这才欠身行礼,“公主有劳安王挂念了。”

    华年摆了摆,绕过素心走出殿内。彼时戌时过,天已大黑,又因着婉秀宫本就据宫墙不远,华年几下便翻出了皇宫。

    他不知自己这般劳心费力是为何,便总归咎于那封阮裕的亲笔信,而今与她相处久了,便愈发觉得,大抵在他心里,虽不至于推心置腹,她也的确有些特殊。

    此番找她,不止为送解毒丹,且还想警告她,他要离开半月,侍嫁不是事,她若出了事,非但毁了自身,今后也难在撼动焦氏。况且,崇准还在等着她及笄后加以利用来对付他。他不怕对付,总归是要有个人做他的王妃,可却是觉得若是那人是她,会甚好。

    锦瑟病好已过三日,却仍旧没敢出婉秀宫。若非她服了华年的解毒丹,也差不多要这般休养,戏要做全套,这样才不会招人疑心。

    这三日,锦瑟倒也不无聊,期间除了霓惜和前来探查的焦氏,还有不少宫中贵人都带着礼品过来探病。想来是那人因为她将宋婕妤打入了冷宫,便教这些人觉得自己又得了皇上的宠爱,前来攀攀关系。

    其他人她是丝毫没有兴趣,教素心、素荣收了礼都一一打发了,只是单单见了陈才人。先前在揽月楼,她便对陈才人的印象不错,言谈举止知进知退的,倘若能与之交好,便又是个助力。

    不似先前所见的花红柳绿,浓妆艳抹,穿金戴银,今日的陈才人单单簪了只步摇,带了个银饰,略施粉黛,穿的也素净。

    锦瑟见到这样的陈才人时,着实惊了惊,宫中美人不少,生得像陈才人这般标致的,除了惜妃,怕是屈指可数。

    “若不是见着陈才人身边的宫女,锦瑟还真认不出陈才人来。”

    陈才人欠身行了礼,坐在床边的木椅上,“宋姐姐与妾身形同姐妹,如今入了冷宫,妾身也不便花枝招展的。”

    锦瑟闻言笑了笑,若真如姐妹一般,她断不会来瞧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自己虽知道,面上却故作怅然若失道,“在这后宫中,亲姐妹都是明争暗斗的,虽情同姐妹难,像宋婕妤与才人这般形同姐妹的也是不多见。”

    陈才人接过素荣递来的茶杯握在中,“既是形同姐妹,不过是旁人看罢了。”所谓形同姐妹,不过是盲人摸象,教旁人看到的都是表面。

    “婉秀宫中本就没几株盆栽,殿中的这株,繁花竟是教那片绿叶比了去。”

    陈才人听闻锦瑟此言,又顺着锦瑟的目光看去,瞧见锦瑟的那株盆栽,微微一愣,启口道,“生得再美,也不过是片叶子,没了那簇花,也便没了价值。”

    “绿叶甘心做绿叶,总有它的理由。可即便是绿叶,也要发挥自己的优势。不然真如才人所,花枯叶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才人看着锦瑟,一时间不知该什么好,入宫六年,这是第一次有人这般与她听。她自幼生在州府,家境虽是一般,却是十分和睦,父亲唯母亲一个正房,只有她和家弟两个孩子。

    六年前她刚入宫,不知人事险恶,世家姐都当她是州府来的乡巴佬,不愿亲近,只有宋婕妤肯与她交好,她也是真心待她。因着美貌她入宫不出一月便升到了才人的位置,皇上的赏赐她一分不落的全都分她一半,可谁知她非但利用自己入了皇上的眼,还攀上了焦氏,时常使绊子不,还在皇上耳边吹足了枕边风。

    皇上离她愈来愈远,前朝后宫她都是举目无亲,想着只要能够隐忍,便一定能活下去。而这一忍,便是六年。

    听闻九公主对其他妃嫔视而不见,唯独见了自己,虽不知为何,却也晓得她定有一番思量,便颔首应了声,“公主所言,妾身定当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