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傅云实周一满课, 从早八一直上到晚上九点,是每个建院学子都会经历的致命周一。
下午的通识课在学校的通用教学楼上课,傅云实刚进英语教室,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就猛地一震。
【电台助理:纸盒, 你让我之前关注的那个账号又有新的留言了。】
紧接着, 一张截图便刷了进来。
【今天纸盒和木鱼恋爱了吗:今天突然发现,原来大学生活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本想要真心待人,最后却以不得不互相讽刺收场。我感觉我在处理人际关系上, 一直都并不擅长。“室友”这样需要几乎二十四时接触的人,真的是要了我的老命orz】
垂眼回了句“谢谢”,傅云实把包放好,拿着自己的水杯去走廊接水。
三教的教学楼很大,直饮机不在走廊里,而是有专门的水房。走到走廊尽头,傅云实刚要左拐,便听见旁边楼梯间里两个女生在话。
“一会儿英语课的pre, PPT我凌发给你的那一版是最后一版。”
“嗯,我看到了。”
……
这样的对话再正常不过, 傅云实一只手把瓶盖拧开, 看了一眼手表,继续走着。
“我今天去找我们的辅导员了,何榆她刚巧去交表,正好撞上了。”
“怎么样?”
“没问题。”
“不会吧?你平时那么用功学习,而且成绩那么好, 又是校报的采编部长,还兼任别的学生组织,怎么可能?我之前问你要不要去查查看,也是觉得你不可能这个样子。”
“但是这是事实,她今天当着我和辅导员的面算了一遍,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当众羞辱?”
……
三教一共有四处楼梯间和四部电梯,走廊尽头的这个楼梯间平时没有什么人。
楼梯间里拢音效果很好,又没有每层的门,傅云实想不听到都难。
已经走过楼梯口的傅云实抿起嘴,拿着水杯的手紧了紧。
又转了个弯走了一段距离,他才在水房前停下。
前面还有两三个人,傅云实重新解锁手机,又扫了一眼那截图,陷入沉思。
何榆她到底有没有发现他就是纸盒?
要是发现了,她怎么还没改成【今天木鱼和纸盒谈恋爱了啊】?
如果没发现,那她怎么能有男朋友的同时,还想着跟别的狗男人组CP?
有些人,抓错重点的同时,还自己吃自己的醋,自己骂自己。
临近上课,傅云实身后没有新的排队的人。
前面几个人都走了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调出水卡二维码,扫上直饮机。
“滴”声过后,还没按下按钮,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傅云实?”女声伴随着拧开瓶盖的声音,在比较安静的走廊里,显得很是清晰。
按下出水键,傅云实直起身,一只手插着口袋,只是淡淡地瞥了淮艺一眼:“稍等,我就接半杯。”
“没事,离上课还有一会儿,”淮艺大大方方地笑了,“你也选了这个时间的英语课?”
傅云实微微点了头:“对。”
一时间冷场,淮艺突然又问道:“你们组聚餐的时间定了吗?我们两个组要不然合在一起去团建,我看我们两个组很多大一新生都是同班的,人多也好玩一点。”
“还没有定,”又按了一下按钮,傅云实弯腰将水杯拿起,“时间还得问一下我女朋友,前段时间建院院庆太忙,都没顾得上她。”
他拧着杯盖,语气很寻常:“等给她补上前几周出去玩的次数,再考虑团建的事情。”
“女朋友?”淮艺刷二维码的手一僵,差点翻自己的水杯。
“嗯。”傅云实歪头,因为想起她,而眉眼渐渐染上些笑意。
“何榆是我女朋友。”一句话,得干脆又利落。
将手机扔回口袋,他从淮艺身后绕过,声音依旧是含笑的,听起来却变了味:“你今天的英语课Pre加油,别看错P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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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临近国庆,又也许是被周围其他人的团建聚餐气氛感染,何榆一刷朋友圈,就能刷出不少的大合照,想要一起出去玩的心蠢蠢欲动。
这样想的人,不止她一个。
傅云实在辩论组的群里发出空闲时间投票时,正躺在床上吃着零食的何榆,差点没开心地整个人从床上跳下去。
聚餐定在十一假期之前的最后一天,正好傅云实和何榆晚上可以一起回家。
“你有没有在听我话?”耳机里传来商简抱怨的声音,丝毫没有干扰到正疯狂在衣柜前挑着衣服的何榆。
被怒气冲冲地叫了几声名字,她才把挑好的连衣裙套在身上:“听着呢。”
没好气儿地用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商简趴在自己宿舍里,将漫画翻了一页:“就去一起聚个餐,你至于挑衣服挑到两耳不闻窗外事吗?”
这个时间,何榆的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坐到写字台前确认一遍自己的妆容,她才拿起手机和自己的包:“我们和淮艺那一组一起团建。”
听出何榆的担忧,商简比她要放松多了:“嗐,你就别想太多了,多吃饭,少干事。”
何榆:“……”
秉承着商简的六字箴言,何榆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饭缸。
只是奈何身边有一个不停问她的话痨:“你吃这个吗?给你夹一点?”
赶紧护住自己的碗碟,她感受到桌上时不时投过来的探究般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
恨不得把头扎进碗里,何榆的脸已经有些不自然地潮红:“你别给我夹了。”
“我怕你吃不饱。”傅云实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只感觉自己很受伤。
“……”何榆无语,“我自己不会饿到我自己的。”
把自己的碗捂得死死的,绝不让傅云实夹着肉的筷子靠近一步。
这样一挡,反而有些显眼。
“都吃得差不多了吧?”傅云实这一组的瘦高二辩突然拍拍手,饶有兴致地环视一圈,“我们玩游戏?”
“玩什么?”另一个女生兴奋地接话。
“先玩个热身的。”她将左手手肘杵在桌上,纤细的五指伸展开,“每个人一个‘我没有做过什么’,其他人如果做过的话,就要弯曲一根手指,最先输掉的人要接受惩罚。”
一提到惩罚,何榆立刻连上网参与群聊:“什么惩罚?”
笑着冲她眨眨眼,二辩的言语中满是狡黠:“你先输,你就知道了。”
“切。”鼓起腮,何榆的斗志瞬间被点燃。
一共五根手指的机会,在这个由多个桌子拼成的超长聚餐桌上,人数一多,就很容易淘汰人。
“我先来啊,给大家个样,”二辩旁边的四辩嚷嚷着,“我没有谈过恋爱。”
一句话刚落,场上就有几个指头瞬间没了。
何榆舔舔嘴唇,想着自己和傅云实都没在公开场合承认过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偷瞄着旁边那人已经弯曲的大拇指,她吐吐舌头,默不作声。
“要诚实啊,”二辩的视线又扫了一圈,像个监考老师一样,最终把视线落在何榆身上,“不然一生贫苦,还找不到对象。”
何榆的眼皮猛地一跳。
压低声音,傅云实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补充:“嗯,百年孤独。”
熟悉的四个字一出,何榆的腿像是被按下了触发键,迅速地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在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她的大拇指也弯了起来。
嗐,不就是一次嘛。
能赢。
按顺时针的方向,下一个便轮到二辩。
她思索着,猛地一笑:“我现在没有在谈恋爱。”
刚刚折了手指的人,有一多半又拦腰斩断,哀鸿遍野。
有纪委二辩在,坐在靠门口位置的那两个人,也齐齐地又折了一根手指。
“诶,云实,你在谈恋爱?”坐在傅云实另一侧的社长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是哪个姑娘?”
闻言,傅云实只是抬起了一只眉毛,另一只手做了摊开手的动作:“我还没输,怎么就开始真心话大冒险了?”
又盯着傅云实看了半天,见这人跟个哑巴似的什么都问不出来,社长翻了个白眼,凉飕飕地扔下两字:“无趣。”
“让我输啊。”傅云实耸耸肩,欠扁的语气让人恨得牙痒痒。
“哦?”
“社长,这可是你的啊。”
“我们不客气了。”
……
一时间,包厢内的新生们也开始揶揄着,达成了第一次的合作。
“我没有在南华上过学。”
“我大学之前没有在B市生活过。”
“我目前还没有坐过B市的地铁。”
顺畅的“没有”三连,立刻让刚刚放了狠话的某人,以及某人旁边躺枪的何榆,双双掉线。
“你这没坐过地铁,是有点过分了吧?”看着这一轮唯一存活的这话的人,何榆抱紧了自己的书包,“你家里还缺端茶送水住一百三十平保姆套房的阿姨吗?”
另一个被误伤的五个全中的女生,也默默地举手:“带我一个,我也想做快乐女工。”
“没必要,没必要,”二辩立刻摆摆手,“大家以后都是要当互联网民工的人,有点梦想。”
听到何榆突然笑了一声,傅云实偏过头看着她,也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笑什么呢?”
“想起了我一直特别喜欢的一个电台,开场白是‘长大后我要当社畜,妈妈可高兴了,给我听我爱听的没话聊电台’,”开场白到一半,何榆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地猛抖着肩膀,“人间真实。”
在座的大家,不论专业,都是茁壮成长的预备役搬砖工。
傅云实听到她的安利,只是嘴角跟着又弯了弯。
以为他不信,何榆下意识地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别不信,我一会儿给你分享个链接。”
“傅云实,女朋友到底是谁啊?”两个人的交流被社长的声音断,傅云实一只手覆上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扭过头去。
他语气中夹杂着些淡淡的笑意,幸福却百分之百地流露:“就坐在我身边。”
“哦——~”全场立刻起哄,拉长了音调。
何榆的视线正好对上和她斜对面坐着的淮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淮艺只是拿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大麦茶,被瓷杯挡住了大半张脸。
其实她也不确定淮艺到底喜不喜欢傅云实,只能凭女生的第六感。
但何榆也清楚,自己的女子力几乎约等于零。
再了,傅云实都已经泡到手了,就别对别的女孩子有这么大的恶意了吧?
她收起视线,垂下眼,在一片起哄声中,脸涨得通红。
本来只是拉住傅云实胳膊的手,被他的手牵起,改为十指相扣。
他的手带着她的一起缓缓地向上,何榆紧张到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胳膊肘还没有挨上桌子,刚刚还在沉默的社长舔舔嘴唇,有些惊恐地护住自己:“不是吧?”
傅云实:“……”
刚刚的起哄,因为这一个乌龙而转换为爆笑。
傅云实看着学长突然的娇羞,表情一言难尽。
他扣着何榆的手,偏过身去将十指相扣的手在社长面前晃了晃:“咱们之间这上菜的过道,还隔着一个人的空位。”
社长挑眉,却突然歪过头,视线越过傅云实看向正闷头笑着的何榆:“何榆,你和傅云实发展到哪一步了?”
问题问得很快,让何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愣住。
差点脱口而出答案,她张张嘴,又硬生生地闭上。
见她不上套,社长改为柔和战术:“给你介绍一下A大的圈层,你只需要告诉我第几圈是什么就好。”
他掰着手指头,认真地解释:“第一圈是什么都没做,第二圈是牵手,第三圈是拥抱,第四圈是亲亲,第五圈……嗯……”
干咳一声,他意有所指:“你们都懂。”
“我们……”迟疑地在再度起哄的声音中,扫了一眼也含笑的傅云实。
在做足了效果之后,她才在大家愈发高涨的情绪和期待中,狠狠地浇下凉水:“第三圈。”
此言一出,全场的“切”都快冲破天花板。
隔着大半个桌子,二辩下拉着自己的眼睑,毫不客气地点评:“傅云实,你不行啊。”
是男人,不能不行。
这一句点评,让何榆在满脑子的不可中,碰掉了碗上的筷子。
她几乎是和傅云实一起低头下去捡,餐桌上便消失了两个人的身影。
何榆的手刚摸到筷子,抬眼便撞上离自己很近的那一双眼眸。
在桌子遮挡的阴暗处,他们以一种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互相望着对方只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底。
呼吸也跟着不由自主地轻了很多,何榆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上百只蚂蚁在爬来爬去。
他看了她半晌,才淡笑着,含着砂砾的声音几乎是擦着她的耳尖:“看来,我们得向圈内移动移动了。”
从她手里抽出那只筷子,他又压低了一些嗓音:“你呢,何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