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顾绾月子结束的时候, 京城中时而落下的雪也总算停了下来, 给了一个明媚的天气。
路面的雪深厚极了, 一脚踩下去能到成人的腿,连带着鞋面和衣角都能瞬间变湿, 颇让人烦躁。
近些日子京中流言碎语突然变得多了起来,头一个便是皇帝借着天气事,趁机罢朝,已经接连十几天没有踏足朝堂了。
第二个便是七皇子“陷害”三皇子,给三皇子下毒不成反被害得自己关禁闭一事。
第一个事便不细了,皇帝老儿要做什么,自是轮不到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评头论足的,也只能在私底下议论议论, 还要心提防着文字狱。
所以,我们就来这第二个事件儿,皇帝不能, 那这还没上位的皇子总还是可以一的。
这事在百姓那里是茶后谈资, 但在那些知道些内情的人那里, 手段却是极其的简单粗暴, 没有丝毫技术可言。
要真的是七皇子下毒,他们是半点不信的,毕竟, 没人会傻到将人邀请到自己府里行下毒之事,若是等到那人毒发,岂不是明目张胆的告诉众人毒就是我下的, 快来抓我么。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贼喊捉贼,三皇子自导自演的罢了。
事情从头起——
这几日雪停,各家府里总会培育那么几株梅花,更有特别爱梅或者附庸雅俗之人,甚至在府里专门开辟了个园子,只为养这高洁坚韧的之物。
而三皇子就是那特别喜爱梅花的众人中的一员。
点点白雪落于红梅之上,相映成趣,再是美丽不过,看着这园中美丽的景色,七皇子当然是要邀请个人前来观看的。
一开始七皇子邀请的是祁谌,但被祁谌不识时务的给推拒了,所以他不得不退而求次,转头给三皇子府送上了赏梅的帖子,语气诚恳真挚,不知道还以为他两一母同胎,感情好得不分你我。
当然,赏梅是真,至于有没有其他不可言的心思,那就要问七皇子自己了。
再这三皇子府,下人收到了帖子,不敢怠慢,转头就给三皇子给送了过去。
而拿到帖子的三皇子似是感动极了,嘴里连连着:“我与皇弟亲如同胞,必定赴约。”这类话语。
因此,待到第二天辰时(早上七点到九点)刚至,七皇子便急切地让人备了车马,朝着七皇子府“哒哒”而去。
七皇子听到下人来报三皇子已经到了的时候还在吃着早饭,但此时既然客人已到,他也顾不得刚吃进嘴里的美味,只能摆手让人收了桌,自己转身去迎接他的三皇兄。
省的让那些御史参他个不敬兄长的罪名。
两人在门口见了面,“皇弟”“皇兄”一声声地叫的敞亮,别人听着却是感到诡异得很,但主子不什么,他们这些下人自然也不能置喙个啥,只能听一句起便起一块鸡皮疙瘩。
到了最后,鸡皮疙瘩布了满身,两位主子却还是有着不完的话。
“皇弟园子里的红梅倒是真真开得极好!”三皇子大为赞叹。
“哪里哪里,还是三皇兄园子里的牡丹更好些,若不是季节的原因,现在不开放,皇弟又哪里有邀请皇兄的机会。”七皇子的商业吹捧修炼的也不差。
皇帝的这些皇子们死的死,废的废,起来,也就他们两还有一争之力,所以,别看他两现在嘴里的好听,但心里指不定怎么想着弄死对方呢。
“唉!”七皇子重重叹气,面露忧愁之色。
“皇弟为何叹息,可是身体不适?”三皇子假意询问,目露关切。
呵,本皇子身体好的很,你死了本皇子也不会有事:“不不不,皇弟身体安康的很,就是父皇那里……唉!”
七皇子欲言又止,最后再次叹了口浊气,让三皇子自行领会其意。
“皇弟可是在为父皇连日不上朝的事而担忧?”三皇子不负众望,出七皇子吞咽下去的事情。
“还是皇兄了解我啊。”七皇子脸上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手掌一拍大腿,肯定了三皇子所言。
“皇弟不必担忧,虽然父皇身体有恙,不能上朝,但朝中不乏有能人重臣,他们自会理好朝中的各项事宜。”
完后,三皇子沉吟片刻,再次道:“况且,父皇不是让丞相临时监国么,定不会有事的。”
七皇子听后无语,心里暗暗道:本皇子是和你这个么,本皇子的是立太子的事。
皇子监国名不正言不顺,但太子可就不一样了,当了太子,那就等于铁板钉钉地成了下任储君,就算是拿着国事练练手也没人能够在他耳边比比歪歪。
“皇兄的在理。”七皇子强颜欢笑,知道今日在三皇子这里恐怕是试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两人静静赏梅,相顾无言,却又各自在心里着算盘,等待着他们想要的时机。
过了会儿,七皇子率先沉不住气,道:“皇兄可用了早膳,实不相瞒,皇弟我连早膳还都不曾吃,现在有些饿得紧。”
七皇子对着三皇子腼腆一笑,好弟弟的人设立得稳稳当当。
“皇兄急着来你府上赏梅,也还未食早膳。”三皇子淡淡一笑。
“那正好,皇兄可与我一道食用,前儿个皇弟府上可是新招了个厨子,膳食做得那是一绝,美味极了。”
七皇子抚掌大笑,顺便瞅了眼园子里傲然挺立红梅。
三皇子也跟着大笑,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察觉到了些不怀好意。
但事到临头,筹划的事却又不能不干。
膳食被人端了上来,光是色、香二者便是极为诱人,就差最后的味儿。
“行了,你下去吧。”七皇子对着端菜的下人道,而后转头招呼三皇子,“皇兄尝尝,这味儿是不是如我所的美味得很。”
三皇子与退下的下人对视一眼,像是无意中所为,很快便扭转了视线,对上七皇子道:“皇弟所言我自然是信的。”
三皇子完后当即夹了一只汤包,手臂微顿一瞬,随后向着嘴里送去,整个过程快极了,七皇子毫无所觉。
膳食很美味,与七皇子夸赞的分毫不差,但明知道有毒还往嘴里送的滋味可不是太美好。
“如何?”七皇子再旁问道,他此时早已吃了好几个。
“味道鲜美,汤汁绝佳。”三皇子非常捧场,甚至又夹了一个,几口便吞咽了下去。
“我这厨子可是从扬州哪里请来的,做的东西……”七皇子极力夸赞,但嘴里的话没几句,便被三皇子捂胸吐血的样子惊到了。
“皇,皇兄,你这是怎么了?”明明七日后才会毒发,怎么现在就提前吐血了,这毒还能过期不成。
“主子!主子您可要撑住!”三皇子带来的心腹大声呼喊,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七皇子殿下您怎么能这样,我家主子顾念与您的兄弟之情,没吃早膳都要来你这里赴约,但您怎么能给我家主子下毒害他呢!”另一个面白的下人也惊怒不已。
两人搀扶着三皇子匆匆离去,像是怕七皇子再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招数,二次坑害三皇子。
“不,不是,我怎么了?!”我TM没在饭里下毒啊。
七皇子愣在原地,直到三皇子没影了才回过神来。
“来人,给我查!”三皇子跑得太快,七皇子只能从这一桌子的膳食和相关的下人查起。
再三皇子处,他被下人搀扶着坐上马车,快马加鞭的回了府,第一时间拿了牌子叫了宫里的御医。
御医道:“此乃西南沼泽之地的剧毒,无药可解老夫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压制。”御医颤巍巍的跪地不起,心里担忧自己的项上人头不知还能不能保住。
“咳咳!谢大人尽力极可。”三皇子完再次咳了两声,嘴里的血猛然吐出两口,看起来骇人得很。
“老夫必定拼尽全力为三殿下医治。”三皇子果然是最为温和之人,保住了脑袋的御医暗自心想。
御医施针后回到了太医院,没过一会儿便被皇帝传召了过去。
事体甚大,竟然皇帝是必然的。
第二日,七皇子邀请三皇子赏梅,并趁机下毒加害三皇子一事被传的满京皆知。
“唉,你听了么,七皇子和三皇子赏梅,七皇子下毒加害了三皇子呢。”
“听了听了,这满大街都知道了,还用你。”
“唉?不是七皇子想做那个位置,借着赏梅除去对手么?”一人了另一个加害的版本。
“真的?”
“我不知道,应该是真的吧。”
“那就是真的了!”路人甲一拍大腿,就这个了。
流言传来传入,最后不负三皇子众望地传成了“七皇子心胸狭隘,图谋皇位,借赏梅之事铲除三皇子,甚至还想加害皇上!”
一把流言的火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如风一般席卷了整个京城,待到七皇子想要控制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到了无从下手的地步。
“砰”的一声,上好的端砚被人狠狠地砸在跪地之人的额头,瞬间血流如注。
“父皇息怒。”液体顺着侧脸的线条蜿蜒流下,七皇子却连擦也不敢擦,任其肆意。
“息怒?你做出残害兄长的下作事,朕还怎么息怒!”皇帝被七皇子所言弄得怒极反笑。
“儿臣真的不曾给皇兄下毒,儿臣冤枉啊!”他下的毒根本不在食物里,这让他怎么认。
“上的食物是你府上的,三皇子也是你邀请过去的,张口吃饭的也是你,这一切加起来,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儿臣真的是冤枉的,求您信儿臣一回!”七皇子把头磕得哐哐响,不一会儿便青紫了起来。
“滚回去面壁,没有朕的吩咐不准再出来!”皇帝怒极,不想再看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想到谋夺皇位的那句流言,皇帝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的仙丹就快成型了,到时候求得了长生,皇位自然世世代代都是他的,又哪里轮得到他这些不成气候的儿子。
皇帝越想越气,眼前都有些恍惚了起来,神情更是陷入了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但在看到七皇子还没有滚回去的时候,他再次愤怒了起来:“还不滚!人都死哪去了,还不将三皇子送回府!”
在皇帝的一通咆哮后,三皇子被送回了府,美名其曰:关禁闭,什么时候能出来,还得看皇帝的吩咐。
不过,看皇帝那副醉心于仙术不可自拔的样子,估计过个三五年都不一定能想起三皇子来。
“祁大人您可要救我啊!”七皇子看着对面的祁谌语气恳切,连自称都忘了。
他千方百计地将祁谌请来,不外乎是想要东山再起,让祁谌帮帮他。
他曾经在那种宛如废子的不利情况下,祁谌都能让他坐稳皇子之位,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那么换成现在的境界,祁谌必定也是有办法再次让他重新站起来的。
“自然。”祁谌品茗了一口茶,淡定自若,让人不自觉地就安心了起来。
“那我要如何做?”七皇子听了祁谌的话顿时欣喜若狂起来,乖巧的讨教方法。
“殿下什么也不用做。”废子就该安静地呆着,省的给他添麻烦,“我自会为殿下做好一切适宜。”
“这……”七皇子有些怔愣,不明白祁谌是什么意思。
“殿下按我的,待在府里便好。”祁谌睨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外露的狂傲,与以往的样子有些不同。
“是。”七皇子忍下怒气,点头应声,心中不爽到了极点。
“殿下最好将你这梅园清理清理,这气味委实不算好闻。”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冷梅香,在祁谌的嘴里却偏偏被安上了个难闻的罪名。
但听到祁谌这话的七皇子却是面容一顿,连微笑的表情都消失不见了。
“先生的在理,这梅花看久了也是腻味得很,是该清理清理了。”七皇子低垂了眸子,语意难明,像是在和祁谌机锋。
祁谌从七皇子处回府之后,就看到李娘子正神情急切地向林七探着他的下落。
看着她的模样,再联想到出了月子的顾绾,祁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摆手示意李娘子退下,脚步急匆匆地向着顾绾院子里而去。
“啪!”瓷器碎裂的声音从房内响起,让淡定如斯的祁谌都不由停顿了一下。
他推门走进屋内,热气瞬间爬满全身,覆盖了在外沾染上的冷气。
只是房内流泪的女子却让他心疼的厉害。
顾绾泪眼婆娑,豆大的泪珠顺着柔和白皙的脸滚滚落下,看起来伤心至极。
此时他看到进来的祁谌,心中产生了恨意,明知道不是他的错,却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迁怒的心。
“你不是向我保证过他们不会出事的么!为什么现在他们却死了!”
顾绾泣不成声,声声质问落入祁谌耳中,让他觉得如此难受,比之自身泣血都要无法忍受。
“对不起。”朝堂上能言善辩的祁大人此时犹如失了声的哑巴,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把我爹爹和哥哥还给我!”顾绾祈求着,心中明知不可能却依然奢望。
她捶着祁谌如同石板般坚硬的胸膛,像是多几下,她的爹爹和疼她如珠如宝的大哥便能回来。
祁谌伸出左手揽住顾绾不断向下滑落的腰身,紧紧拥着她,右手温柔地抚摸着顾绾的发顶,在她耳边低喃:“抱歉,是我的错。”
祁谌低眉,并不辩解。
不管如何,他让顾绾落了泪,那就是他的错。
“呜呜~”
顾绾压抑的哭声,抽噎的低泣,让祁谌狠狠得闭上了双眼,后悔自己为何当初不拦着。
顾绾抽噎得狠了,声地不断着嗝儿,浑身颤栗起来,她双手紧紧抱住祁谌,轻微摩擦之间产生的温度让她感到了些许的安心。
“为什么瞒着我~”低泣还在继续,顾绾痛苦得连心都开始疼了起来。
“坐月子不能太过伤怀,我怕你承受不住。”祁谌陈述着事实,并不是为自己申辩。
“我不要看见你,你走!”顾绾突然伸手推人,但哭了半天,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力气,推在祁谌身上的力道比之一只猫也差不了多少。
最后还是祁谌害怕再惹了顾绾生气,火上浇油,便顺着她的力道,一步步地出了门。
祁谌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顾绾的哭声,心里烦躁而乖戾,想要毁灭些什么的冲动让他眼眶都红了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不知什么时候,顾绾的哭声也停了下来,等在门外的祁谌这才转身进了书房。
“夫人是怎么知道的。”虽然明白顾绾知道顾德忠与顾泽的死是早晚的事,但现在看到她真的知道了祁谌却也依旧不快的很。
若是真的要面对,那也应该是自己亲自与她才是。
“府里两个丫鬟闲话,被出门的少夫人听到了,后来少夫人询问了张嬷嬷和贴身的丫鬟,就知道您瞒着她的事。”被叫来的李娘子解释道。
“那两个丫鬟呢?”祁谌的语气难得的有些戾气冲天,不再压抑自己内心真正的性格,听起来让人有些恐惧。
回话的李娘子咽了口唾沫,嗓子发干:“还在,还在夫人的院子里。”
李娘子的手有些颤抖,抖动的幅度都大了起来。
“你回去吧。”祁谌瞥了眼她,最后吩咐道,“照顾好夫人,有什么事和我,明白么?”
被祁谌那双如同大型猛兽的眼睛盯着,李娘子自然好。
顾绾房间里的烛火亮了整夜,祁谌书房里的烛火自然也是同样如此,可想而知,两人必定都是整夜未眠。
第二日清。
顾绾脸上有些干,眼眶更是红肿,但她却无心处理。
张嬷嬷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脸上的担忧藏也藏不住。
她看着自家姐那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感觉不安得很,心脏一阵心悸。
“不戴这个,戴另一个吧。”顾绾拿了首饰盒中的另一只步摇。
张嬷嬷看着到了她手中的步摇,颜色有些素净,唯一的亮点就只有顶端的一朵花,还是寡淡至极的白色。
因着生了主子的关系,顾绾即使是在月子里,那也是要戴珠钗的,还是尽挑喜气的颜色戴着,是能够积福。
但现在……
张嬷嬷看着自己手里的步摇,一时不知什么才好,只能按照顾绾的给她戴了上去。
早膳已经被人备好,不像是之前怀孕时的忌口,大多不能吃尽兴,因而只能做些利于胎儿的菜色,但那与顾绾的口味却有些相背。
但现在,桌上摆着的却皆是顾绾的口味,某人想要讨好媳妇的心思展露无疑。
卧房的帘子被人掀开,顾绾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顾绾满身素色映入祁谌眼睑,让其眼神暗了又暗。
作者有话要: 二更~
卑微求个作收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