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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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遇臣拽着祝晚回到队列末尾的时候, 嘴角是得意地挂着笑的, 和刚刚寒气逼人直冲冲往前追的那位暴躁老哥判若两人。

    范宇哲眯着眼睛看了会儿, 下意识地往肖或那边靠了靠,“臣哥笑得好他妈骚啊……”

    肖或没理他, 仍旧抱着手机不放。

    “嘶,你别跟刚开荤的奶狗似的行不行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第一次谈恋爱,手机给老子放下,你看看臣哥那脸上的表情。”范宇哲琢磨半天,皱着眉头倒吸了口冷气, “你这蘑菇头到底多大能耐呢, 这一来一回还不出五分钟, 咱臣哥那暴躁脾气,怎么能收就收呢……”

    肖或眼睛还是盯着手机屏幕看, 嘴上倒是象征性地回应了一下范宇哲,哼笑一声,“臣哥倒是第一次谈恋爱啊。”

    范宇哲挠挠脑袋,突然想到什么,“噗哧”笑了出来,“不不不, 臣哥还没谈成呢, 蘑菇头不像是会早恋的主。”

    肖或这回倒是难得赞同范宇哲的观点,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将手机收回裤兜里, “我看也够呛。”

    俩人心照不宣地默默留了最合适的位置给周遇臣和祝晚,心里明镜似的表面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各走各的,演得还挺好。

    范宇哲见肖或收了手机,蹿过去就要伸手掏:“手机没收,省的我身边老跟着俩纯情少年。”

    “滚。”

    “你不给我,给你告教官去!”着便把手举得老高,嗓门比谁都大,直接越过层层人群,到达教官耳边,“报告教官!有人偷玩手机!没错就是肖或!”

    肖或满脸吃了屎的表情歪着嘴就要揍他。

    实在的,每年军训,分配到教官手里的每个排多多少少有那么极个别刺头,一般遇上那种特能折腾的刺头呢,教官们都是能操练的就操练,操练不了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也就算了,可这十四班今年刺头量明显增多,不仅自己折腾吧还窝里斗,这种时候换了谁都不能忍,闹到明面上来,大家都看着,不出面摆平,教官的面子往哪搁?

    是以前排教官立刻转身来到半中间,对着这俩扭在一团的人就就是严声呵斥:“都给我出列!”

    俩人互相一瞪,纠缠着走到旁边。

    “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走出这个校门,你们就代表着三中的形象!看!好意思吗?!”

    范宇哲不服气,嘀嘀咕咕替自己回应。

    周遇臣倒是心情大好,刚刚自己那一出让这俩逼看了好戏,这回换他吃瓜还挺起劲,轻笑一声之后贱兮兮地大声附和到:“是啊,你们就不能学学衡市三中优秀学生代表周遇臣吗?”

    “嘶——”班里的同学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不周遇臣是真的刚,连大地雷都敢叫板的人,这可是□□味十足的枪口,他都能嬉皮笑脸地咣咣往上撞,毫不顾忌。

    那些关于他的三中大佬传奇故事估计一点都没添油加醋。

    教官的眼神循着声杀了过来,见到是周遇臣,他也头疼,怎么这个同学总觉得给人感觉和其他混蛋都不一样,看着吊儿郎当可黑漆漆的眸子里透的那股狠劲是着实叫人恶寒。

    骂了怕不好收场,不骂又怕拂了自己的威信,两难之间,就这么僵着。

    周遇臣依旧是笑,可笑得让身旁的祝晚害怕,她哪里懂得这场景外的东西,见教官神情严肃面色铁青,再见趴地上不断俯卧撑的范宇哲和肖或,祝晚害怕地仰头看了看身边少年,这个胆大包天的人居然还在肆无忌惮地笑。

    硬着头皮在教官凌冽的目光之下往他身边靠了靠,伸出两只手指头揪着他袖口扯了扯,嗓子压得极低,只有两人间能听见:“你别和教官闹,一会儿要受罚的……”

    周遇臣的字典里哪有怕这个字,只是听祝晚这话语间替自己担心的口气就荡漾得不行,得寸进尺地凑到她耳边,又被她紧张兮兮地推开,“这位女同学,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啊?”

    “……”祝晚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他开玩笑,但是周遇臣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祝同学这么关心我,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周遇臣……”

    操,又是这个软软的调调,周遇臣自知最吃这套,连忙投降:“好好好,我不逗你。”

    轻笑一声立刻开口报告:“报告教官!是我不识抬举,口无遮拦,瞎几把膨胀,没有学习好中华民族优良传统美德教予我们的谦卑之道,有悖衡市三中优秀学生代表的称号,我愿自罚俯卧撑50个。”着便用标准正步走到范宇哲旁边,指了指地上问:“是在这吗?”

    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教官脸上,教官一下被周遇臣“机关枪”般一口气没停的话给射蒙了,愣了会儿后居然气急败坏地指着作势要趴下的周遇臣吼:“你!归队!”

    “哎,好嘞。”

    “????”所有同学都一脸懵逼,仍旧趴在地上的范宇哲更是气得不行,“凭啥臣哥不用受罚,咱们这么苦逼呢!”

    周遇臣悠哉悠哉地随着队伍从他俩身边经过,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得意不行的话:“我是衡市三中优秀学生代表,您哪位?”

    所有方阵到达靶场之后重新整队,期待中的射击训练并没有马上进行,前.戏依旧是半时军姿。

    众苦逼学生心中闷了十万句妈卖批要讲。

    学生站军姿,教官依照指令按顺序将各排的训练设备运往场地内,调适之后由各班教官进行动作示范。

    理论上的动作要领噼里啪啦讲了一通,随后便是真枪实弹上手演示,连着三声枪鸣结束,不远处的靶上多了三个弹孔,站着军姿的学生们全然忘记不能随意乱动的指令,鼓掌欢呼尖叫全都来了一遍之后才看着教官投射过来示意闭嘴的眼神哄笑。

    第一次亲眼见这新鲜玩意,大家反应强烈也在所难免,教官没有苛责,同学的情绪便越发高涨,不过大都识相地老老实实原地站立。

    这一批新生的教官们总共就大他们个几岁,也不过就是十八九岁的新人,专攻的方向不是射击这块,班里同学不懂,但周遇臣看着明白,一眼扫过去,没一个正中靶心。

    装弹速度,上膛手法,瞄准技巧,都只能算的上一般。

    可是即便就这样,祝晚那傻帽的眼神里居然还生出了些崇拜?

    欠教育。

    半时军姿结束,所有人原地休息十分钟,周遇臣不要脸,挪了几步到了祝晚身后,吃过亏的教官索性也不怎么管束他,反正已经是休息时间。

    前边十三排兄弟排的教官又摸过来和十四班的教官聊天,时洛成天抱着漫画看个不停,这会儿见着这么基情四射的场面自然也不舍得放过,拉着祝晚给她一个劲科普谁是攻谁是受。

    祝晚暂时还接受不了这么新鲜的思想,被时洛揪着蘑菇头吐槽老古板的封建观念要不得。

    谈笑间,十三排教官突然给十三班的学生下达了口令,全体同学瞬间一百八十度转身面向十四班坐着。

    不少女生窃喜,面对面和十四班对上,那偷看周遇臣这些大佬也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十四班的同学们来个表演怎么样啊你们?”

    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教官便鼓弄着学生们拉歌喊口号,冲着十四班这边的人齐声喊:“十四班,来一个,来一个,十四班,一二,快快,一二三,快快快,一二三四五,我们等的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的好捉急,一二三四五六七□□,你们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叫你来你就来,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像姑娘!”

    对方排喊完就哄笑,坐等着十四班回应,十四班教官当然也不甘示后,站起身来领着同学们起哄:“叫我唱,我就唱,我的面子往哪放!叫我唱,偏不唱,你能拿我怎么样!怎么样!”

    枯燥军训期间难得的消遣时光,一个个喊完口号之后相视而笑,周遇臣他们虽然不喜欢跟着一起犯傻逼,不过脸上都是挂着笑的。

    范宇哲跟着瞎起哄,那脚拱了拱周遇臣盘着的大腿边缘:“哎哎,臣哥,唱一个呗,多少姑娘眼巴巴地等着看咱们三中大帅比唱歌!”

    周遇臣白了他一眼,笑骂着拒绝:“唱个屌。”

    祝晚觉得新鲜,“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周遇臣就这么环坐在她身后,那笑声扎进他心里,颤得不行。

    两班都旗鼓相当,对方排教官笑着走过来商量,“不唱歌也行啊,我听六排的教官,你们排这有个枪手法贼六的学生?喊出来给大家来两枪看看?”

    十四班教官一听也来劲了,回过头相当自豪地询问班里同学到底是哪路神仙,大多数同学的目光都投向祝晚身后的周遇臣,只是周遇臣还没话,范宇哲倒是抢先开口装了逼:“别别别,都看我干嘛?我只会.手.枪,射击不行的。”

    一群听懂了的女生红着脸笑骂他耍流氓劝他要点脸,其余的则是向教官告知了周遇臣射击大□□号。

    教官眼神往他那一看,操,还不如不问呢,怎么能是这家伙,这还得了。

    不过提都提了,隔壁教官和两排的同学都还兴致勃勃地等着,他也就硬着头皮开口询问:“优秀学生代表?给咱走两枪呗?”

    见教官都开了口,边上女生更是来了劲地起哄。

    周遇臣脸上不置可否地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倾身俯向面前仰着脸的祝晚,凑到她耳旁问:“想不想看?”

    “嗯。”祝晚乖巧地点点头。

    周遇臣唇角勾了勾,起身走向队伍前排的枪架,教官本还想上前进行装弹指导,哪知还未走到跟前,他连膛都上好了,扫了一眼傻愣着的祝晚,轻笑过后抬手瞄准,三点一线,目光笃定,下颚线被光线勾勒得更加明显,从祝晚的角度看过去,帅气的过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正中靶心,三声枪响仅留一个弹孔。

    此刻的掌声和欢呼声比刚刚的展示环节还要高上几倍,俩教官都愣了愣,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家已经懒懒散散地坐回原地了,丝毫没有留恋被好几个班同学齐声吹捧的感觉。

    教官看了眼懒懒坐着单手撑地的周遇臣:“周同学,可以啊,一会儿帮忙教教其他同学。”

    “那么多人哪教得过来啊”,他微微蹙眉故作苦恼状,假意环看了遍四周,“教她好了,就近原则。”他伸手戳了戳祝晚头顶,嘴角勾着笑。

    神他妈就近原则。

    只他一句话,周围同学便开始声起哄,祝晚羞得不行,红扑扑的脸贴在臂弯深处,就差埋到地里,只留一个蘑菇在外面。

    周遇臣不依不饶,单手撑在她身子旁边凑上去:“晚晚,你老子刚刚是不是特牛逼。”

    她没回答,他索性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是不是啊,朋友。”

    就见那黑咕隆咚的蘑菇头压根没敢抬起来,停了片刻,缓缓地点了两下。

    “操,真他妈可爱。”

    休息结束,起立整队。

    教官给每排最边上的同学分发设备,周遇臣个子最高站得最边,加之一会儿得帮忙教学,刚刚才放下没多久的枪又重新回到他手上。

    才刚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就听见身边的大傻逼范宇哲没事找事地调侃:“臣哥,你这一手就近原则用得不错啊,不愧是咱们三中优秀学生代表。”

    “过奖。”他压根就没算谦虚,瞎几把膨胀才是常态。

    “那你站我远点啊,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我怕你现在站回来,就近原则选上我。”

    周遇臣轻笑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神直勾勾盯着前面抓着一支手.枪满脸懵逼无从下手的祝晚,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丝炫耀:“我的就近原则,是心与心的距离,懂吗?”

    这下范宇哲可算是炸了,单身狗最讨厌的是什么,就是你特么有对象还不老实低调,到处按着别人脑袋吃狗粮,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这么恶心人的话能从周遇臣嘴里吐出来,装模作样地按着压根就没搭理他的肖或手臂大声嚷嚷:“真他妈恶心人!你们都别拦着我!今天我非死这个逼不成!”

    周遇臣淡定得不行,深黑的眸似笑非笑,一点都没受干扰,懒洋洋地随意摆弄手里的那把作训枪,“咔嗒”两声,弹袋上夹,若无其事地在范宇哲面前亮了亮,脸上笑意深不可测,嗓音低沉带着点点威胁,“你试试?”

    “咳!”范宇哲怂得不行,装逼可不能丢了性命,清了清嗓子立刻狗腿子起来:“臣哥拿着枪贼他妈帅!你是不是,昂,阿或?”

    肖或相当嫌弃地撇下他攥着自己衣袖的手,稍稍一用力,将他推离几米远,一不心撞上了旁边的许漾,许漾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学霸模样,范宇哲嬉皮笑脸地冲她对不起:“学委没事吧!都怪肖或那个逼推我!怎么着,这枪会不会玩,不会我教你,我特6。”

    “……”

    真枪实弹拿在手里,没点经验的人都没法做到像周遇臣那样淡定自若,个个面面相觑,紧张地手心都涔出汗来,左右交换,手掌在裤腿上擦了好几回。

    大家都在等着教官的动作指导,周遇臣按照先前的法走到祝晚后头,“好玩吗?朋友。”

    祝晚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他,转身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眼睛里去,“我不会。”,她扬了扬手里的黑铁块,眼睛亮亮的像是会发光,“这是真的枪!”

    周遇臣脸上藏着笑,看她的眼神很认真:“当然真的,不会我教你,不然要我干嘛。”

    教官下口令让大家安静,维持好相对的秩序,不让指挥员发难,自己又例行给大家复述了一遍要领。

    祝晚向来是个乖乖牌好学生,这种情况下她总是习惯性地听得认真。

    周遇臣站在后头,瞥了眼教官又看了看她,索性直接从身后环上去,他身材高大,祝晚又娇得可怜,饶是这个姿势随便换作另一对来做,怎么都还是有些别扭。

    他俩倒是正好。

    周遇臣双手贴上祝晚的手背时,能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稍稍僵了一秒,不太自在,祝晚脸皮薄他最清楚,此刻估计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好好听讲的心思。

    握住她的双手,俯身将嘴巴凑近她耳侧,嗓音压得低低的却有种特殊的磁性:“别听他的,我教你。”

    “食指从中间穿过轻轻搭扣着,三点一线,有心瞄,无意。”周遇臣的胸膛紧紧贴着祝晚后背,从外人的眼里看来,他整个人将的祝晚包裹得很严实,在他的纠正下,两人的姿势几乎一致,甚至手肘弯曲的线条都能重合。

    周遇臣靠得很近,倒不是有意占她便宜,射击这种事情毕竟严肃许多,他不能容许祝晚受到任何伤害,哪怕这最为基础的作训枪甚至连后坐力都可以忽略不计。

    零距离接触,周遇臣意外的教得很认真,没有逗她没有欺负她,眼神里都是专注,温温热热的呼吸洒在祝晚的脖颈处,痒痒的,她条件反射地缩了缩,却将后颈处几块原本被外套领子遮得严实的皮肤露了出来。

    周遇臣低头的一瞬间捕捉到了那几块白皙间透着刺眼的肉粉色,边沿是阳光灼烧之后的起皮,心下突然猛地一揪,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顷刻间枪鸣响彻靶场。

    靶子干干净净,子弹不知去向,是个没有下达口令的意外。

    祝晚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猛然间听见巨大的枪响,吓得在周遇臣怀里缩了起来。

    反应过来的周遇臣立刻单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中,轻抚几下,语气轻缓温和,像是在哄受惊的宠物:“不怕,不是你的错,我走神了。”

    祝晚胆子极,这事他一年前就知道。

    那会儿刚被自家老妈狠心送到村里,周家精贵的少爷从娇生惯养长大,别到贫困农村吃苦受罪,就连发展稍微差点的二线城市都没怎么去过。

    周夫人的想法过于梦幻,以为周遇臣到了村里就能受到这十几年都遇不到的挫折历练,可是纨绔子弟终究是纨绔子弟,浪浪荡荡那么多年怎么还是有点本事的。

    一开始遇上来挑衅的就没怂过,以一挑团,专业练过的身手不要太好,把上门找茬的王八蛋们挨个得服服帖帖。

    在衡市是臣哥,到了村里依旧是臣哥。

    总共没几天,全村的王八犊子都成了他手下的老弟,嚣张得不行。

    周遇臣见的世面多,吹起牛逼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老弟们心服口服,却也仗着寻了个牛逼稳健的大靠山作威作福。

    村口刘老二面馆缺斤少两?!

    河边苏二狗站在上游撒尿影响下游水质?!

    街尾王麻子仗着自己五官健全往瞎子李家门口甩石子使绊子?!

    “惩恶扬善,值得表扬。”三中优秀学生代表周遇臣胸前的红领巾又鲜艳了许多。

    只是这爱的教育宣扬还没多久,村里这平时的人性之恶都给吓没了,老弟们找事找上瘾,没人做坏事,就开始欺负起老实人来。

    今天折腾折腾沈翠花,明天吓唬吓唬沈大壮,反正都找软柿子捏。

    周遇臣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混得要命,性子又懒散,手下人多杂乱也懒得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终于祝晚这只又软又娇的柿子被盯上了,几个王八蛋趁她放学,路上就把人被逼到墙角,口袋里有多少钱都得掏出来,不给就揍,凶神恶煞。

    祝晚知道这些人都是家里那位凶巴巴的哥哥带出来的,这几天为非作歹的名声早就坏透了,心下一惊,没出息地昏了过去。

    周遇臣是特地出来找她的,他一来就住祝晚家,家里这个东西好像特怕他,一见他就躲他,可哪怕心里再怕他,每回他在外边野够了回家,总能看见这身影忙前忙后给自己准备热菜,心里暖的不行,又学不来怎么对人好,总还是用自己最熟悉的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她。

    可心里总归是知道好歹的,对她总有种不出来的想法。

    那天回了家,熟悉的人没了踪影,哪怕才在这个家住了几天,周遇臣对祝晚的性子也是熟悉得不行,她不可能在外头瞎玩不回家,只能是遇上事了。

    心烦意乱地出门找她,果真给逮个正着,那时候她刚被吓晕过去不久,几个老弟慌了神,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被他们口中牛逼得不行的臣哥怒气冲冲地痛一顿。

    祝晚缩在地上只剩的一团,傍晚的霞光拢在她周身,周遇臣的心脏突然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探向她的手都微微地颤,心翼翼地将东西抱在怀中,一路踏着霞光回了家。

    天色渐暗,他出乎意料地有耐心,死守在她身侧等她醒来。

    好不容易等到床上东西有动静,他着急忙慌地起身凑过去,得到的是人家的一声惊呼,随后缩着身子往墙边躲,嗓音颤得不行,恐惧到了极点:“你,你别欺负我……”

    周遇臣当时心下一阵挫败,这到底是做了多少混蛋事才能让和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的姑娘这么恐惧,自嘲般笑了笑,靠近她一步她就后退一步:“你害怕我?”

    祝晚躲着不话,“老子……”,他顿了顿,把称呼下意识地改得更加文明一些:“我欺负你?”

    他见她还在哆嗦,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把被她抖落的毯子给她重新盖上,痞气十足地:“哪是我欺负的你,你就不知道是我把你从外头抱回来的?丫头片子。”

    那会儿的祝晚胆子比现在得多,从和爷爷奶奶长大,没有父母的庇佑,自卑胆怯,常常受欺负,因而也比其他人来得更加敏感话少。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让她适应和自己交流,带她玩带她闹带她笑。

    逼她喊自己哥哥。

    那种惊恐的眼神渐渐在她身上找不到了,只是刚刚的一声枪响,似乎又让他重新看到初遇时瑟瑟发抖的东西,可怜,惹人心疼。

    他舍不得再次看到这样的祝晚,柔声安抚了许久,又重新放她出来,“我们再来一次,不要害怕。”

    两人的动作被范宇哲这个热爱八卦的逼全数收入眼底,看热闹不嫌事大,嗓门大得像个喇叭似的嘴碎:“哎臣哥,你这作弊也太明显了吧?想占便宜也不是这么占的啊,故意射偏了好再搂久一点呢?这么热心肠来教教兄弟我啊。”

    肖或提示他臣哥手里有枪,别特么往枪口上撞,祝晚刚刚从惊吓中渐渐缓过神来,被他这么一,又是耳根子都红了。

    范宇哲虽王八蛋,但几句话倒也还是把刚刚较为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周遇臣心里松了松,笑骂他找死,“成,一会儿老子操练你,不到靶心弄死你。”

    祝晚比起从前胆子还是大了不少,心态恢复得很好,不出几分钟脸上又见笑盈盈。

    周遇臣很欣慰,心情也好了许多。

    等到所有同学都轮番上阵摸过枪之后,教官适时收回设备,下口令整队。

    隔壁排人比十四班的老实,没有这么多刺头,不过摆弄起这种刺激的新鲜玩意来就明显比不上这些人来得灵活。

    因而此刻已然整队完毕的苦逼十四班同学正被迫站军姿,观看隔壁排的傻逼热络研究。

    “怎么样,站军姿是不是很累啊?”教官适时套路。

    “怎么没人话啊?”

    “报告!我们不累!军姿磨练大家的意志!”

    上一回被这么问的时候,有个瓜娃子实诚地了真心话,全班被罚俯卧撑十个,这回大家倒是学乖,灵长动物的优势凸显无疑。

    教官轻笑一声,“得,别跟我这些昧着良心冠冕堂皇的。”

    “点真心话,累不累?”

    “报告!累……”有气无力。

    “这样,你们看好了十三排同学的动作,出他们的缺点,大家就能立刻休息。”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大家都是受过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熏陶过的谦卑学生,让人缺点,全班鸦雀无声。

    “给你们机会休息都不休息?”

    依旧无人回应。

    周遇臣看了眼前面挺胸收腹站直的东西,想到刚刚她后颈好几块伤斑,心疼得不行,索性把优秀学生代表当到底,第一个站出来报告回答问题:“报告!十三排的妹子没咱们班的好看!”

    全班哄笑。

    教官声笑骂了句操,咬牙切齿对着全班同学下口令:“全体同学,原地休息!”

    “万岁!!!!”

    放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有些精力旺盛的男生还能趁没上学没作业,一头扎进网吧里开黑游戏。

    周遇臣撇下范宇哲肖或,陪着祝晚回家。

    没有了烈阳,空气中的闷热都淡去许多,晚风徐徐拂过,丝丝凉意,舒服得紧。

    “你冷不冷?”周遇臣问。

    祝晚摇摇头,忍不住笑,“现在是夏天啊。”

    “呵。”周遇臣自嘲般也笑了出来。

    还是夏天,外套派不上用场。

    六点半,街边的霓虹准时亮起,投射在过往行人的身上,有着别样的美。

    周遇臣人高腿长走得快,不过为了迁就慢吞吞的祝晚,一步分作两步走,缓缓跟在她身侧,耐心地陪。

    走了没几步,专心盯着祝晚看的周遇臣就发现这家伙走路姿势有些不对劲。

    仔细看了几眼,姑娘的脚踝处被硬梆梆的迷彩鞋磨出了刺眼的血痕,他皱皱眉,大手一揽让她停下。

    祝晚闷头走,愣了愣抬眼看他,“怎么了?”嗓音细软,憋着疼也听不出情绪。

    “鞋不合适?”周遇臣的目光一直在她脚上。

    祝晚低低头,没太在意:“没事,反正也就剩几天时间了。”

    “怎么不。”他的表情不太好看。

    “真没关系,在家里的时候赤脚干活都是常有的事。”

    她不在意,可周遇臣在乎得紧。

    眉头拧巴着,拉着她就在路边花坛旁的休闲椅上按着她肩膀坐下,随后单膝跪着,伸手想要抓她的脚,表情专注,“鞋脱了我看看。”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祝晚憋红了脸,有些着急。

    一整天的辛苦训练,平时再讲究卫生,这会儿脱了鞋都难免有些味道的。

    姑娘脸皮薄,躲着不让他碰,“你别管了,我一会儿到家自己弄弄就成。”

    “脱了。”他不理她的拒绝,心思全在刚刚看见的红痕上,见她不配合,又耐着性子补了一句,“乖一点,我就看看。”

    “你别……”祝晚急得眼睛都红了,可力道又敌不过他,只得忍着害羞声出来:“有味道的……”

    她软绵绵的嗓音轻飘飘砸在周遇臣心里,少年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轻笑出声,蹲跪在她前方,扬起那张帅气的脸,眼里尽是温柔:“怕什么,我们朋友最干净了,全身都是香喷喷的。”

    他边,边抓过她的脚踝,霸道地脱去硬梆梆的鞋子,动作轻缓,心翼翼地将脚丫子捧在手心,看见那几道伤口的时候敛去了笑意,周遇臣不笑的时候,表情总是给人一种阴郁可怕的感觉。

    祝晚以为他是嫌弃了,讪讪想要收回脚来,语气有些委屈:“我都了会有味道的嘛……”

    “别动。”他眉头皱了皱,“我看看。”

    他的手掌因为常年在射击场握枪,哪怕没干过什么粗活,但掌心依旧比同龄人糙上许多,有一层薄薄的茧,祝晚的脚丫被他轻轻握着,微微觉得有些痒。

    他的拇指在伤口周围完好的部位摩挲片刻,“怎么这么嫩呢,一天下来浑身是伤的。”

    “你在家也这样?”

    “嗯?”祝晚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都这样的,没什么事,我从就是这体质,伤口子多,看着严重,其实没关系的。”

    周遇臣没有接话,又盯着看了几眼,站起身来瞥了几眼那双罪魁祸首,眼里尽是不悦,祝晚见他不话,伸手要拿回自己的鞋子穿上,还没等碰到就被他一脚踹开半米远。

    祝晚性子软软,也不大懂得照顾自己,周遇臣拿她没办法,只能冲这死物撒气。

    祝晚无奈地看了看不远处可怜巴巴一正一反躺在地上的迷彩鞋,又好气又好笑地扬起脸望向此刻正在独自生闷气的周遇臣,天色渐暗,他又背着夜晚的霓虹,在这个角度不容易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剩下漆黑的轮廓。

    祝晚忽然觉得温暖起来,这两天重遇之后的周遇臣,听话老实体贴近人,面对她的时候心翼翼,连脏话都很少在她面前,脾气温顺得不行,这样的他总让她觉得不太真实,好像是她先前认识的霸王又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此刻他敛起所有的情绪,隐在夜色里,没有那么多逗她开心的话语,藏起来许久的暴躁性子重新释放出来,哪怕只是一点点,祝晚都觉得熟悉到让她眼眶都湿润润的,这是一年前遇到的周遇臣呀,那个与她朝夕相处了两个月,她最熟悉的样子。

    她坐在椅子上,赤.裸的双脚随意地晃啊晃,抿着唇却还是敛不住脸上的笑意,眯着眼睛默默看着周遇臣一个人发脾气。

    “笑什么?”他气够了,灰溜溜地走到半米远处弯腰将祝晚的狗屁鞋子拎回起来,“受了伤也不知道叫疼,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我该你什么?”

    从来最习惯把“操.你.妈”这种脏话挂在嘴边,一个不开心就怼上你全家的霸王,面对着祝晚这样软乎乎的棉花糖的时候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话,平日里对上别人张口就来的暴躁语录全都用不上,只能耐着性子像老干部似的碎碎念,生气还不能气她,可又实在太生气,故意板着张脸,“蠢货。”

    认命般提好她的鞋,拉着她站起来,她要穿鞋,他不让,她要下地走路,他也不让。

    “上来,我背着你。”

    祝晚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真没事……”她看了眼周围,来来往往都是穿着迷彩服或校服的三中学生,“这里好多人……”

    周遇臣知道她害臊,又忍不住逗她:“你羞什么?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新同桌该不会是想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吧?”他一挑眉,帅气逼人的脸靠得她更近,祝晚一下憋红了脸,连忙用手抵住他想要更加贴近的身子。

    “我没有。”她反驳。

    “呵。”周遇臣轻笑出声,“没有就别怕人看啊,三中学生守则里写了,男同学要在女同学需要帮助的时候适时伸出援助之手,例如女同学军训鞋子磨脚后建议男同学立即放下手中闲事,背女同学回家。祝同学怎么老是希望我破校规呢?”

    又是三中学生守则,到底哪来守则能写得这么详细。

    他着便将手伸向祝晚,祝晚手脚并用想要挣扎,脚在伸出去的那一瞬间却被周遇臣得个正着,一把握住另一边完好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

    两人闹间,祝晚一个侧身,一不心瞥见不远处公交站旁有个人影在盯着自己这边看,穿着迷彩服,应该是三中高一新生,再定睛一看,似乎是沈淮,想起自己刚刚和周遇臣的一举一动都被认识的人看见,不免有些害臊,分神片刻倒被周遇臣钻了空子,一个用力,大手抓着她一把背到背上。

    祝晚声惊呼一下,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人家背上,周遇臣肩背宽厚,祝晚一只趴在上面绰绰有余。

    想起沈淮还在不远处看着,她稍稍有些尴尬,挣扎着想从周遇臣背上下来,晃了晃两条竹竿细的腿,一点用都没有。

    “别乱动,再动丢你下去。”他低声威胁,不过话语间的调调温柔得不行。

    祝晚叹了口气,毕竟自己和周遇臣想比,体型方面实力太过悬殊,再多的努力也没用,索性圈上他的脖颈,软软地趴在背上休息。

    感受到脖子上一阵温热,前面的周遇臣嘴角不可自抑地弯了弯,手收得紧了些,将背上的人又往上拖了拖。

    祝晚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周遇臣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就是觉得好闻,此刻鼻息间尽是那种香香甜甜的感觉,他满足得不行。

    背上某种特殊的触感让周遇臣实在忽略不了,走了一段路,忍了一段路,心里劝告了自己无数次的周遇臣最终还是忍不住耍起流氓:“晚晚,好软啊。”完脸上笑意就深得不行。

    祝晚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在什么,想了片刻,羞得攥起拳头砸他的肩膀,这下不用再忍了,周遇臣肆意地笑了出声,任由她怎么捶都不停下。

    “你不许笑了!”祝晚气急败坏。

    “可以啊,都敢对老子下命令了?”周遇臣的笑声还是没停下,长路漫漫,逗逗朋友真有趣。

    临过马路的时候路过一家便利店,周遇臣随意扫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开口询问:“晚晚,你家有没有那个……”

    他难得地结巴了一阵,顿了顿听到祝晚追问:“什么呀。”

    他想了会儿,含糊地把刚刚的问题一笔带过,“没什么,忘了。”

    只是祝晚没看见的是,向来脸皮厚到开火车的周遇臣居然难得地红了红老脸,从耳根子到脖颈都微微泛红。

    到了祝晚家之后,周遇臣没有像先前一般死赖着停留,匆匆交代几句放她去洗澡之后便出门离开。

    洗了澡换好睡衣的祝晚习惯性地坐到窗前书桌上继续预习自己较为薄弱的英语,专心背单词的空隙偶然间抬头。

    窗前一米多高的围栏上,穿着迷彩服的少年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轻轻松松从上边跳了下来,他应该是跑着过来的,额前细汗已经将黑色碎发湿,微喘着气,来到她的窗前。

    他一样一样将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到她桌上,边拿边嘱咐:“这个金色瓶子的,是防晒,搞不懂你们姑娘用的东西,我让我妈给我推荐的,是军训用最好了,抹脸还有你那脖子,反正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抹上就不会晒伤。”

    “这个白色的药瓶,用棉签上在后劲已经蜕皮的地方,可能上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着点,药效好,伤口长得快。”

    “这个软膏,抹在脚后跟破皮的地方,然后再拿这个贴布贴上,防水的,里面有药还有棉,贴着很舒服,你们姑娘不都喜欢这些可爱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挑,就拿了这个粉色图案的。”

    “还有这个。”周遇臣老脸一红,明显得没前边的自然,他将东西拿出来的时候,祝晚也有些尴尬了,他轻课一声,忍住害臊:“不许笑啊,老子下了多大决心才厚着脸皮进商场买的这个,我听范宇哲那个逼,这种厚厚软软的卫生棉拿来垫在军训鞋里最好使,踩着不磨脚又透气,哎,不了不了,反正好用你就垫上吧。”

    他一口气了一大通,祝晚盯着他看,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鼻子酸酸的不出话来。

    “什么表情啊?了不许笑老子。”他故作凶状掩饰少有的不自在。

    祝晚顿了片刻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弯腰将抽屉最底层里的一个玻璃瓶拿了出来,软软地让他把手伸过来,带着点软绵绵的鼻音,“周遇臣,你伸手。”

    少年看了她一眼,扬扬眉,随意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盯着她看。

    就见她将一瓶装满星星的玻璃瓶子放到他手心里,红着脸,心翼翼地开口:“你那天叫我叠的,这是一部分,你给的多,我还没来得及弄完……”

    周遇臣看着见过多大世面,暴躁老哥牛的一批,可内心里就是个纯情的少年,祝晚那寥寥几句话和这一瓶子星星一下把他的心撞得个稀巴烂,屏息压抑着心里的情绪,面上还死要面子地装作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随口夸到:“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