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传世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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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然闻听孤竹君所言,轻微撵着胡须:“辩丈我避居东海,除了齐人,少与中原往来。不过若得以‘范’称姓者,天下甚少也。辩丈也只闻得三十多年前晋国有大将名为士会,以战功得中军主帅,封于范地。从此自称范会,三十年至今晋国范氏亦名扬天下!”烛然淡淡的道。

    “客气了,范武子正是曾祖!”范公子虽然此刻势微,然而家学渊源,不失体面,谈及曾祖,满面敬畏肃然。虽然眼见毙命顷刻,却于自己的宗室族谱并无半点隐瞒推诿,足见其胆色不俗。

    “那又如何!”烛然青竹杖杖头猛点冰面,喝道!好似全然未将范公子的曾祖放在眼里,又好似故意要与这个曾经晋国有名的大将一争雄风,虽然对方早已作古,然而烛然的逞强之心却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强烈。

    “范武子士会文治武功,天下人无不佩服,晋国得享今日天下,不无其功。而刚刚有人已告知孤竹,范氏子孙要来与孤竹开个玩笑,竟不想坏了我孤竹一年的令供!”孤竹君始终不喜不怒,端然和蔼。

    “也无需多,古人皆曰士可杀不可辱。今日虽然上得孤竹,怎奈江湖草莽不足与谋大事,临多变,若散军游俑,范吉射败之当然,除那一招三星在户,只恨未能亲睹孤竹君神通!若欲取命,但请动!”范吉射更无丝毫惧色,双目凝视孤竹君,不再侧目看周遭,此时心知兵败,已然置身生死外,反而益加豪迈。中持箭四随从立时围拢上来,将范吉射挡在身后,大喝道:“誓死护卫主人!”

    李和初识范吉射之时,便瞧此人气度狭隘,桀骜自居,本自不太信任他。这时候冰峰一战更显示范吉射这人段卑劣,非英雄所为。然而这临死几句硬朗之言,倒还有些气魄,让李和对晋国宗室大为赞叹,不亏为中原伯主,无论栾氏范氏,其年轻后代,竟然都有些英风侠气,显然人才辈出。

    烛然听闻范吉射所言,青竹杖一点地,慢悠悠的朝着东边缓步走了两丈远,烛青跟在烛然身后,似乎不愿再理会范吉射一行人的事。显然是把这份恩怨交与了孤竹君处理。

    李和偷眼瞧了一下刚刚靳天羽所在桌几,虽然早被众人打翻在地,然上面酒渍依旧,终于明晓这一个“士”是何所指。

    孤竹君颔首而赞:“我孤竹唯重信诺,然而今日阁下大违孤愿。孤竹令每年九十九道,而阁下所率之人,取得了近半数,虽然有重有轻,有贵有贱,然而适才冰厅一战,我孤竹又损失许多接令好。按孤竹规矩,尔等活不到此时,早该格杀当场,以免孤竹令受累。然而故人早有暗示,有此一托。更兼范氏有此虎犊,教孤竹怎忍便即灭杀。不定三五年后需借卿之力为我孤竹取天下奇宝!故而给靳先生一个面子,饶你一名!”

    那范吉射仍旧面色冷毅,也不领孤竹君不杀之情,只一拱道:“今日欠孤竹一命,他日孤竹有取舍,范氏方与图报之言!”

    此时滞留冰宫之中的几人,凤苍雷身侧还站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之人,两个人双眼圆睁,都痴痴望向孤竹君的冰座,但闻孤竹君面露微笑道:“何急也!”只见他掌中氤氲之气微微泛起,远远体会他的内息,不似之前师父所教的阴阳之。孤竹君此时的内力波澜涌起,只让人感觉一种幻海狂涛如临江皋之感,东门傲奇道:“此内劲竟然与我东门氏水泽之内劲相若。”

    但闻孤竹君破空一声道:“江湖规矩,换命需留下一点点东西!”

    话音未落,孤竹君掌力凝聚,如澹澹江涛破空而来,范吉射眉目微微一皱,双掌凝力沉于胸前,欲与此力相抗。四个执弓家臣见状立时将范吉射前方围拢严实,四人两前两后,郗堂和州破二人在前排单相连,余下单掌拍出,后排两人双掌顶住前人背心,正好连成一个二二方阵。孤竹君也不动声色,一掌江涛之力拍出,忽见内力凝聚的江涛之中奔出青牛一头,锐角怒目,四蹄刚劲,青牛光影只此一闪而过。再眨眼时根本没什么牛马之物,反观四个随从家臣早已被这一掌震得四散飞去,口中却无半点鲜血吐出。范吉射于四人之后,双掌凝力相抗,仍旧被推后四五丈之远,摇晃了几下身子,勉强没有栽倒,险些从观景台跌落崖下。

    未待孤竹君发话,范吉射咬紧牙根,挤出一句话来:“孤竹绝学怒特掌,有此一技足以驰骋天下了!”

    他勉力将目光扫了下周围四个随从,四人瘫在地上浑身连一丝抽搐竟也不能,但见他们眨眼颤唇,却无半点言语。东门傲道:“这一掌以水泽之力包容怒特锐金之锋,伤成于内而为水力包裹,所以他们四人五脏六腑早已震碎化为血水,却不能吐出半口血来,必然活不成了。”

    孤竹君此时神色英朗异常,微微笑道:“孤竹的神通,你见识过了。下峰去,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范吉射目光流转一圈,左按住胸口,道了句:“他日必当亲临拜谢今日不杀之恩!”转身踉踉跄跄,摸下冰峰。

    “冰峰之围已解,孤竹君每年九十九道令,该出最后一道孤竹令了!”烛然偏着头催促着,最后一道孤竹令,这时候李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孤竹君未回应烛然,只是左剑指于空中连连点出四下,“悦茗谢主人解毒!”孤竹君身侧一个婢女清清朗朗的声音传出。

    孤竹君道:“已为你封住心脉和曲池穴,可以行动自如,每日午时运功三次逼毒,七日后便可痊愈!”

    此时方知那些银针毒针打在寻常人身上,武功内力俱弱,自然无法抵抗毒性侵蚀,转瞬便会如秦中笑一般腐烂而死。然而对于内劲强猛之人,反而刹那即可治住,无非皮毛之伤而已。思及此处,蓦地觉得烛然所言果真属实,孤竹君不愿出伤五服十一派弟子,乃是因为他们大多领了孤竹令,死了一人便少了一份令供。而刚刚若烛然不出,五服十一派最终将孤竹君逼得无法,以他刚刚那一招怒特掌法来看,似乎杀人取命要比烛然更加凌厉!

    思绪至此,悦茗已经将最后一个托盘捧出。她立于孤竹冰宫之中,朗声道:“孤竹第九十九道令,赐孤竹遗风谱,取寒月沁影时限一年!”言罢将托盘轻轻置于正厅冰面之上,神情肃穆,再拜之后,缓步退出。

    此时纵观孤竹冰宫之中,正厅上下,只剩东门傲、柳涵听、烛然父子和那边凤苍雷二人。四下里死伤之状更是难以言表,范氏四家臣目色散淡,显是已经呜呼,郗堂州破伏法,让李和心下稍宽,终归是恶有恶报。那边刚刚还兀自挣扎着的洛哈托此刻早已不动,他门下弟子奔命的功夫比他要厉害得多,更无人理会他的死活。孤竹君独坐宫中,淡然瞧着眼前的修罗场,似乎每年此地,皆是如此,见怪不怪了。而他身后十几个婢女运功御毒,仅此而已。

    此时大角星已经没入孤竹古林之下,应是二更已过,将近子时。刚刚喧嚣已灭,此刻夜风更转寒冷,周天阴气,源源纳入这冰宫之中。冰宫之外,淡淡飞雪如柳絮般肆意飘洒,不想这齐北奇境,竟然在八月飞雪,在宫外交织如薄纱般围拢,而宫中依旧流萤飞舞,夜光绚烂,将这残肢遍地,肃杀苦境的修罗场渲染得益加诡异骇人。

    烛然见那侍女将拖盘置于冰宫正中,便也不顾四下的几个人,缓缓的就朝着拖盘步去。李和凝目观去,那一部竹简并未与其他竹简有任何差别,难道这就是天下四绝学之一的孤竹遗风谱!见其他人并不动,然而东门傲和凤苍雷眼目之中都流转着警觉之色。这时孤竹君开口言道:“烛兄,你此为不符我孤竹的规矩!”

    “哦?什么规矩?”烛然一身伛偻,弓腰驼背的身躯缓缓抬起头,一张枯槁的皮囊里不知道还包藏了他这辈子提炼了多久的精华坏水,那一双贪鄙的目光却是讲述得极清楚。

    孤竹君道:“我孤竹上月传书至而东海竹岳,君回言有事不来,让烛青贤侄代劳!今日孤竹夜宴已开,君半途杀来,已无赴我孤竹夜宴之资,自然也不可取孤竹令!”

    对呀,这一可是有理,如果你故意晚来,等孤竹各位英雄杀得死伤零落,没几个了,再来偷果实,那可大大的不公平。

    李和心知孤竹君此言必是认真起来,今夜所观,孤竹冰峰之上,杀人拼命皆由得你,唯一不可冒犯的就是这孤竹一诺,违反了规矩不管你是何人,也是半点人情不讲。那烛然也是知趣,听孤竹君如此,便道:“青儿,去取了孤竹令。”

    那烛青竟然将眉头一皱,食指点着孤竹君道:“拿他的孤竹令,可是要喝下那边的毒药,爹,我们无剑海竹岳的人怎可如此低三下四的取令!”

    烛然闻言把嘴唇揪起,一双如狐般狡黠的双目在眼眶里滴溜溜转了两转,斜着脑袋问道:“孤竹老弟,我烛兄的面子也不给么?”

    孤竹君道:“君无诺取令,岂不是欺我孤竹!欺我孤竹者,何来面子一?”

    烛然此刻反而幽幽叹道:“孤竹老弟,大家均是习武之人,此心何人不有。想我五十年前,只愿能习得一天下无双武学,独步江湖,便心满意足。”

    烛然摇摇头,叹息道:“三十年前,我桑中剑法大成,立派传功,傲视东海。怎知道这人那,当他到了一个境界的时候,再回看当初,或许是不屑,或许是有了更高的期许,心气也就变了。那时候我于天下武道看得淡了,倒是不满于独步江湖,反欲突破武学化境,以登峰臻极。却不料武学如无尽苍穹,无底深渊,越是探究武学之道,越是触及从所未见的经脉奇穴,越是无法琢磨真气行运的脉理。这三十年来,我日夜斟酌,勤功精炼,方才将一身武学梳理得通透无匹,本以为于武学之道,已然窥尽天,再无一经、一脉、一穴、一气不精通者。”

    “哎,然而精于此道方可体之至微,如今我精通奇经八脉,方能体察每每提运真气之时,内息流转竟然受牵连于外物,无论鱼虫鸟兽,日月运行乃至琴箫舞乐,尽可于无形中颤动内息。武学真气,实乃沧海一粟,群星一耀,如今大千世界穷奇万端,我一人内力受制于万物,实乃一人之于宇宙,方知如今所学,形同微尘。”

    孤竹君道:“烛兄所言非虚。天地之间,万物幻化,独俱韵律。武学之道无非万物之一,自然也逃不脱这武韵之本。吾等初学武功,尚自掌握一些粗浅拳脚,如何能够体悟这天地间的意境与武学之道的应和,形同蝼蚁之于天地。及至内功深厚,经脉熟识,方才体悟内息运转与周天外物的应和,如同世人之观天地运转,感四时变化。故而便即产生了武韵,武境之。而我孤竹遗风谱便是天下武学韵律总纲,讲述如何流转内息,应和天地之气,以武应韵以至天人合一。”

    李和暗中琢磨他二人言语,似懂非懂。烛然接道:“孤竹老弟,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与我为难。以我东海竹岳桑中剑法换尔孤竹遗风谱,如何?”

    孤竹君与刚刚烛青妄取悬空毒经时神色一般,将面色一沉,转眼瞧着冰厅之中道:“今日孤竹虽来了几位不速之客,损了不少的孤竹令。然而眼下冰宫之中,愿意喝下寒月水仙,替我办事的高还大有人在,不必单单屈尊你东海竹岳。况且我孤竹绝学数不胜数,不缺一本桑中剑法,倒是你东海竹岳得了这孤竹遗风谱会受益良多。”

    竟不想一直面色和蔼的孤竹君会出如此功利而丝毫不留情面的言语,顺着孤竹君目光而视,这冰厅之中柳涵听、东门傲还有凤苍雷二人虽然并未像烛然那般肆无忌惮,却也目光不离烛然寸许,想是只要烛然一碰孤竹遗风谱,立时便要动齐上,这几个人可不是刚刚五服十一派的无用弟子,难免要一场大战,念及此处李和已打定主意到时候趁脱离此地最好。

    却不料烛然闻听孤竹君此言,好似忽然回过心思来,鄙态顿生,自言自语道:“人老了脑子不灵光。这一会儿竟然把周遭的各位英雄给忘了!”忽而一转身迅捷无匹,全然不似一个苍颜耆叟,伛偻老丈,拱对着东门傲道:“江涛先生,不知道您对这孤竹遗风谱可感兴趣呢?”此时见这老头弓腰驼背,好似彬彬有礼,只要东门傲承认要这孤竹遗风谱,烛然必定不会放过东门傲。他先搭讪东门傲,却是避过了被众人围攻的局面。

    那东门傲见烛然拱向自己行礼,竟然将目光移开,转向孤竹君那边,缓缓言道:“孤竹君,今日东门傲上孤竹冰峰所为何事,刚刚已经向尊驾表明,也幸得孤竹君见告,此刻东门傲心中已经明了家兄为何人所害,本无他求便当早早离去孤竹!竟不想此地还有一不知廉耻,凶恶乖戾之辈,以往只听闻竹岳辩丈心狠辣,今日剖腹取婴的确让我一字江涛开了眼。君子者,临大节而不可夺,虽知不是尊驾对,于大义却不敢偷生!”言语之间,东门傲马步已定,内息沉稳。

    烛然道:“诸位也无需如伪君子般谦让,想今日冰峰之上若不将各位铲除,犬子是不会顺利取得这孤竹遗风谱了!”言及此处,将长褂挽于腰间,呵呵笑道:“辩丈以竹杖代剑,会会各位!”

    言罢也不行礼,立时便一杖朝东门傲点出。东门傲一双肉掌与烛然斗在一起。身侧凤苍雷两人也不含糊,见东门傲双掌难以招架烛然,立时也纵身上前三人缠斗起烛然来。李和见那与凤苍雷一起的人眉宇之间与同来的凤青冥颇有几分相似,还以为他是凤青冥的子侄,却听凤苍雷喊道:“青冥大哥,你看他弓腰驼背,天宗、命门、阳关三穴甚是突出,你多向那边招呼!”

    那人回了句:“雷弟,我知道的!”

    这一来一去的言语,显然就是凤青冥的声音,联想到刚刚崖下刮骨池凤青冥的哀嚎剧变,忽觉难道他是因为中了孤竹的毒才变成那般苍老吗!心下方自胡思乱想一阵,却见柳涵听也跃入圈中。五个人激斗在一起,显是柳涵听段最为高明,辗转之间尚可应对烛然的招式,然而没了涵听古韵,无法使出涵听十二韵的琴技,功力大打折扣。凤苍雷凤青冥二兄弟显然功夫最为不济,忽一时空中云月闪烁,只见众人面上云影飞掠,那凤青冥与凤苍雷同时惨叫一声,面门被烛然青竹杖批头扫过,顿时鲜血喷溅,两个人各自半张脸皮被烛然扫了下来,李和心下又是一阵恶心,瞧那边观战的烛青,满面的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