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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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娆脚下一滞, 淡淡地扫了那已经碎裂的杯盏一眼, 旋即默不作声地绕开地上的东西,端着盘子,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那人背对着她, 仅着了一件素色的里衣, 声音里满是不耐:“我让你出去。”

    她仍是不吱声, 轻轻荡开了莲步, 将盘子放在他手可以探到的地方。

    方一落盘, 手就被对方狠狠捉了去。

    她倒吸了一口气, 那人一下子别过脸来,让她只一眼便看见了他眼上蒙着的黑布。他的面色惨白,有着大病初愈之感, 唇上更是没了半分血色。他端正地坐在椅上, 微微侧着脸,眼前的黑布看得姜娆心尖儿一疼,眉头也登时皱成了一团。

    没有察觉到来者的不自然,他再次冷冷出声:“滚。”

    “睿荷公子,”姜娆深吸了一口气,刻意压低了声音,学着其他侍人那般唤他, “是二爷让我来服侍您的,您已经整整一天未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闻言, 刈楚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还用他来关心了?”

    话语一出,他抓在她手腕上的手又用力三分:“回去告诉你主子,这天底下谁来关心我,都轮不到他来关心我,莫再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的手腕被他捏得一阵发红,不由得吃痛一声,听见她略带痛苦的闷哼,男人的神色似是动了动,旋即将手冷冷撒了开。

    见着他的抗拒,姜娆沉默了一阵,紧接着把盘子再往他手边推了推,耐下心来:“公子,这是二爷交给奴婢的任务,您莫再难为奴婢。”

    刈楚不理她,别过脸去,这下却没让她滚开了。

    她就这样在他身边站了良久,强忍着心头的难受。见着他还不吃饭,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双手又奉了盘子,往他面前探了探。

    低眉顺眼道:“睿荷公子,我来喂您。”

    那孩子一怔,刚准备将那盘子挥开,却好似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哽咽。他的手指微微一僵,那糕点已被少女轻轻夹起,送到了他的嘴边。

    她的声音格外温柔:“公子,张嘴。”

    姜娆瞧着,原本满面冰冷的少年突然动了动面色,微微抬起了头,隔着一层黑布,似是要往她的方向望来。

    温热的糕点被玉筷夹着,在少年的下唇边蹭了蹭,宛若少女细嫩的指尖,她温柔细致的话语宛若一朵淡雅的花朵,轻轻绽放在他的耳边。

    刈楚一愣:“你是谁?”

    她一慌神,连忙把筷子又往他唇边递了递,匆匆岔开话题:“公子,张嘴,这糕点快要掉了。”

    “我问你是谁?”他呼吸乱了乱,声音中又恢复了方才的不耐烦。

    紧接着,不等她回答,刈楚已大手一挥,直直攥住了她的衣袖,强迫她俯下身来。

    少年的呼吸落在颈侧:“我问你,你究竟是谁?”

    “回公子,奴婢……”她的眸光闪了闪,突然想起先前谢云辞所的话来。

    她与他之间,不可能再有交集了。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不让他情绪波动过大,她需要重新换一个身份,在他眼盲时待在他身边去照顾他。

    一旦他眼疾痊愈,她是一刻都不能留下的。

    感受到了少女的顿声,刈楚心中的疑惑愈发明烈,不由得将她的袖子又攥紧了些许,一颗心竟猛烈地跳动开来。

    下一刻,他听见了她平静的声音:“回公子,奴婢竹,奉二爷之命,特来照顾公子起居。”

    “竹,”刈楚轻轻重复着那个名字,旋即皱了皱眉头,问道,“是哪个竹?”

    “回公子,是绿竹的竹。”

    与他话时,她总是刻意地压低了声音,这才没让他听出来她是谁。

    “哦。”淡淡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失望。

    趁着他愣神的时间,她手中的筷子再次往他的嘴边靠去,让他自觉地张了张嘴,将那块糕点轻轻含住了。

    却又在一瞬间,他回过神来。

    嘴角动了动,他轻轻推开身前的少女,含着嘴中的食物,得模模糊糊:“你先下去吧,这糕点,难吃。”

    “……”

    “等等。”

    姜娆脚下一滞。

    那人声音淡淡:“我头发乱了,你来替我梳发吧。”

    “好。”她没法儿,只得将手中的盘子再次搁到一边儿,一手拿起了桌台上的梳子,一手轻柔地攀上那孩子的发丝。

    当她微凉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间时,少年的身形似是一顿,下一刻,他满头的乌发已被她散了开。

    她低垂着眉眼,一下又一下地为他把乌发梳顺了,又从一旁拿起来一条玉带,悉心地为他系上。

    就在她将他的头发系好,准备松手的那一瞬,身前的人突然举起手来,毫无症状地将她搭在发上的手轻轻捉住,姜娆一愣,手已被他从发间扯了开。

    “头发又散了。”她连忙把手从他的手上抽开,刚了一句,那人又执着地将手挪了过来。

    “哎。”她微惊,看着他冰凉的手在她一双素手的周围探了探,没过一会儿,又再次把她的手捉住了。

    她不由得出声:“公子要做什么?”

    低低一声,她已被对方一把拉扯到身前去,那人突然站起身来,把她一下子拢入了怀中。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公子,奴婢还未给您梳好发……”

    “不梳了。”他突然出了声,将下巴一下子硌在了她的肩窝上,猛地一用劲儿,让她没忍住轻呼一声,声音中已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娇媚:“公子……”

    “疼?”

    她轻轻“嘶”了一声,又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兀地沉下来:“当我知道我瞎了的时候,我的心,就是这般十倍的疼。”

    她的眸光一颤,看着蹭在自己颈间的男子,一时间失语。

    “张嘴。”

    “公子?”

    “张嘴。”他仍是重复着方才的话。

    姜娆愣了愣,下一刻颈间又是一疼,让她吃痛地张开了檀口,那人已快速地抬起头来,将她的脸捧住,粗暴地堵住了她的唇。

    “唔……”

    下一刻,他已灵活地捕捉住了她的香舌,用冰凉的牙齿,在她的舌面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痕。

    “当我知道我的身世之后,我的心,就是这般,百倍的疼。”

    他疼,他心疼。

    从此以后,他既不能保护她,也不能用他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给她一个家。

    门口传来低低的脚步声,引得刈楚握住她胳膊上的双手紧了紧,下一刻,他冷声拔高了声音:

    “不过这谢府的侍女倒是美味如斯,让我一时间竟忘却了疼痛,开始享受这做公子的待遇来了。”

    姜娆一时没有回过神,下一刻谢云辞已匆匆推开门来,阴沉着脸,出现在她面前。

    “你先出去。”谢云辞看了一眼被刈楚拢在怀中的姜娆,出声道,“我与睿荷公子还有事情要商量。”

    “什么事?”少年倒是一副破皮无赖之状,拉着姜娆坐在了床榻之上,手不离开她腰间半寸,“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莫坏了他人好事。”

    谢云辞没有出声,看了一眼被他揽在怀中的姜娆,眼中有着淡淡的凌厉。

    姜娆连忙站起身来:“二位公子先聊,竹先回避了。”

    “你回避什么?”刈楚不耐地拉了拉她的衣裳,再次把她的身子拉了下来,继而转过头,朝着谢云辞的方向阴冷出声,“有事事,没事快滚。”

    谢云辞:“……”

    片刻后,门口噎住的人终于找回了声音:“我有事。”

    刈楚:“那快给老子,完滚蛋。”

    谢云辞被他骂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却碍于身份根本不敢还口,他刚动了动唇,准备开口出声,又听见刈楚略带着几分促狭的声音响起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半分挑衅,半分慵懒:“谢云辞,你过来。”

    碧袍男人面色一滞,终是乖乖地走上前去。

    “我问你,”刈楚挑了眉,“你昨天,我是个什么——”

    “睿荷殿下,当今圣上的十五皇子。”谢云辞替他道。

    “那你呢,”少年记起来了,又偏过头去问他,“你的身份如何?”

    碧袍男人拧眉:“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问,你的身份,与我相比,如何?”

    “不及。”

    刈楚笑了:“那我看上了你谢府的侍女,想要将她纳到身边,你——”

    少年略一沉声,再出声时,言语里竟有了几分威胁的味道。

    他接到:“你可有什么意见?”

    闻言,谢云辞面色一僵,连忙朝刈楚望去,只见对方的面上全然挂着“老子就是看上你家侍女了,怎么滴”的无赖表情。

    谢云辞沉默了。

    片刻后,他终于道:“殿下,这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

    “身份不合适。”

    刈楚挑了挑眉:“那你觉得,以你的身份,来阻止老子纳女人,合不合适?”

    “……”

    谢云辞又是一阵沉默。

    刈楚坐在床上,一脸闲适地朝着对方的方向“望”去,面上已有了微不可查的得意。

    碧袍男人无奈,只得道:“竹与我……已有了婚约。”

    姜娆闻言,嘴角微微一僵。

    “狗屁婚约。”还不等她做出反应,刈楚已粗暴地断了谢云辞的话,讥讽道,“那你可否问过,人家姑娘同不同意?”

    “你同不同意?”言罢,刈楚低下头来,抱着姜娆的右手又收紧了紧,询问了出声。

    一时间,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方一张了张嘴,少年已不耐地抬起头来,对着站在门口的谢云辞,下了逐客令:“她她不愿嫁给你,你快滚吧,别在这里碍着老子。”

    谢云辞:“……”

    姜娆:“……”

    不过,谢云辞瞧着刈楚不善的面色,也知道再与他下去完全是自讨没趣,只得对着床边的男子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挥了挥袖子,黑着脸离去了。

    “你以后,只准服侍我。”

    谢云辞前脚刚走,下一刻,姜娆就觉得一个身形猛地朝自己压来。那人面上蒙着黑布,面部表情看得不太真切,身子也将窗外的阳光尽数遮挡住了。

    她半眯着眼,少年紊乱的呼吸悉数扑在她的面上,几缕青丝撩动在她眼前,没一会儿,她就觉得浑身发软起来。

    因是挡着光,她只能看见他模模糊糊的轮廓,如梦一般,他的面容在她眼前慢慢放大。

    他压着她的身子,随意地挑了挑她鬓前的青丝,重复着方才的话。

    “你以后,只准服侍我。”

    “要不然,我就杀了他。”

    “听见没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