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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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娆被他这几句话呛得一下子噎在一旁, 还在出神之际, 对方似是因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而犯了脾气,又捏了捏她的手腕,这才把她的神思唤回来了。

    “听见没有?”

    “听、听到了。”她匆忙低下头去, 瞧着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 鼻子没来由地一酸, 声音里已有了涩意。

    似是听到了她的哭腔, 男人皱了皱眉, 继而将手松了松:“我……可是我捏疼你了?”

    “不疼。”她连忙道, 瞧着被搁置在一旁的盘子,又出声,“公子, 奴婢先把盘子端出去, 而后再来服侍您……”

    “我不要。”她还未完,刈楚就径直断了她的话。姜娆见着,他把手又松了松,整个人侧了侧身子,卧在了床榻的另一边,“我不许你出去。”

    她无奈:“那盘子里的东西——”

    “我不管,”不知怎的, 刈楚的脾性越发无赖了,“你不许出去,就在这儿陪着我,其他的地方, 哪儿都不准去。”

    言罢,他又侧了侧身子,背对着她,将头轻轻靠在了枕头上。

    姜娆只好起身,问道:“公子可是要午睡?”

    “是。”言简意赅,旋即又重复,“你也不准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溜掉,若是让我知道你偷偷去见谢云辞,我就杀了他。”

    话语中,尽是孩子气。

    她的右眼皮骤然一跳,旋即立马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好,奴婢不走,奴婢就在一旁候着公子。”

    听她这么,刈楚没再吭声了,刚捏了捏被角,又突然坐起身子来。

    她连忙走上前去:“公子怎么了?”

    “热,”他言道,“竹,你来替我脱衣服。”

    脱、脱衣服???

    在刈楚的百般催促下,她终于走上前去,低垂着眉眼,双手在他的指引下,轻轻落在了他的腰间。

    抚着他素色的腰带,姜娆一咬牙,将带子轻轻一抽,“唰”地一下,对方顺手将上本身衣裳褪了去,露出胸前大片大片的雪白。

    和……

    结实丰满的胸肌。

    姜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虽然她是青楼出身,可她从来没见过男人的胸肌啊!

    她承认,在她第一次给刈楚敷药时,曾感觉这孩子的皮肤细嫩柔滑,甚至还想偷偷摸几把,可如今,要她明目张胆地为他宽衣解带时,她却一下子难为情起来。

    特别是,当她把他扑倒在草丛中强吻过他之后……只要她与他再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她都感觉到,有一种罪恶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对方却不以为然地站直了身子,将衣裳慢慢褪下了,那素色的衣衫漫向腰间时,她再也忍受不住他赤.裸裸的“引诱”,将眼一闭,牙一咬,匆忙转过身子来。

    “怎么了?”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偏过头来,对着她的方向,低低一笑。

    “没、没什么。”她忙不迭地道,声音里有着几分微妙的心虚。

    刈楚又抿嘴笑了,却是没有挑破她的心思,片刻后,抬了抬手:“来,扶我上榻。”

    姜娆低低地应了声,转过帘子去,只一眼,就看见了他的上半截身子,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古铜色。

    他黑了,他的身上黑了不少。

    却褪去了一分稚色,更显了几分男儿的成熟之感。

    她颤抖着手,扶住他的胳膊,把他引到床上,又弯下腰来,细心地替他掖了掖被角。

    那人轻笑一声,反手握住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声音清朗好听:“你抖什么?”

    姜娆没吱声,故作镇定地把手抽开了,转过身去,将挂上的床帘拉下来。那床帘上还挂着几串珠子,磕碰到一起,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姜娆唯恐那珠子吵着他睡觉,便用手把它们按平了,倏地转过眼来。

    没一会儿,那孩子便背对着她,发出微薄而又均匀的呼吸声来。

    这么快就睡着了,她抿了抿嘴,浅浅一笑,旋即回过身子,端起了桌上的盘子。

    盘中的糕点原有五块,被特意摆成了一个星星的形状。现在右上角的那一块缺了,她看着难受,便用筷子把那四块糕点往中间推了推,围成一个圈的形状后,才心满意足地抬脚,欲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

    脚下一顿,床上之人已冷不丁地出了声。

    他的声音阴阴沉沉的,引得姜娆心头一慌,片刻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传来,那人已扶着墙边儿,颤颤巍巍地下了床。

    “你可是又要离开我?”他开口问道。

    “我……我没有。”

    “那你可是要去找他?”

    男人完全不顾她的反驳,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床边儿,探索着朝她走来,声音中不觉有了几分凌厉。

    姜娆慌忙跑过去,将盘子放到一边儿,双手把他搀扶住,避免他因眼盲而跌倒。

    “你……你不要离开我。”

    谁知,当她的手刚攀上他胳膊的那一刻,他的身子猛地一僵,旋即如同握着一颗救命稻草般把她的袖子紧紧抓住了。

    刈楚抬起头来,面上的黑布格外刺眼,看得姜娆心一疼,又强忍着眼中的涩意将脸偏到另一边去了。

    她……

    她不敢再多看一眼他。

    她会心疼,更会自责。

    如若不是因为她……

    还未思量完,对方已经揪着她的袖子,接着她的力道顺势站了起来,声音低哑:“不要像她一样,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我害怕。”

    她的心一沉,握在刈楚胳膊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许,片刻后,哽咽出声来:“好,我一直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

    姜娆的话如同一根定神针,让满脸慌张的刈楚终于放下心来。

    为了不再使他的情绪激动,姜娆直接坐在他床边,算等他睡着后,再坐到床头旁的那个椅子上。

    可这下,床上的人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垂下了眼睑,柔声问他:“公子,如此翻来覆去的,可是不舒服?”

    她知道,他背上有伤。

    刈楚却摆摆头,过了片刻,又出声问道:“灯可还燃着?”

    “灯还燃着。”姜娆转过头去,看着桌上点燃的灯火,准备起身去将灯灭了。

    “别灭。”

    她低下头,看着少年急急忙忙伸出的那一只手,面色一顿:“不灭?”

    “不要灭,这屋子里的灯,一时一刻都不要灭。”

    她愣了,虽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却最终还是随了他的心思:“好,公子,我不灭。这屋里的灯,我会一直守着。”

    床上的男子点了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又往床榻里面探了探,仍是背对着她。

    又过了片刻,床那头又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你不压低声音时的话,更好听。”

    末了,不等她愣神,刈楚又补充一句:“你的声音同她一样,轻轻柔柔的,像鸟儿。”

    她握着被子的手一顿,一瞬间,有一个微妙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姜娆望着背对着他的男子,假装疑惑出声:“不知公子口中的那个‘她’,是何人?”

    她问得心翼翼的,因是对方背对着他,姜娆看不见他面上的神情。过了片刻,就当她将要放弃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之时,刈楚突然闷闷出声了。

    他似是用被子半掩着自己的口鼻,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我也不知道我该称她为什么,也许,我只能一辈子观望她,恭敬地唤她阿姐。但在我的心里,她是我这辈子,用心喜欢过的姑娘。也是我身为刈楚时,一颗心的全部。”

    着着,他的声音慢慢下去了,就在姜娆沉默之际,床那头儿又轻悠悠地飘出一句话来:“你的声音同她很像,可我知道,你不是她。你身上的味道同她不一样。”

    “我睡不着,一旁的桌案上有些书卷,你取来读给我听吧。”

    姜娆将视线从自己腰间的香囊上挪开了,顺着他的指引,果不其然地在桌案上找到了几卷书籍,略略挑选了下,她取出一卷兵书,又坐回了床边儿。

    “取的是什么?”他问。

    她缓缓答:“兵书,不知公子爱不爱听。”

    “你念吧,只要你念的,我都爱听。”

    闻言,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缓缓开书卷之际,她又听到刈楚低沉的声音:“你不用压着嗓子同我讲话,你的声音很好听,我很喜欢。”

    “好。”沉默片刻,姜娆点了点头,又垂下眼去,看着落在膝上的兵书,深吸了一口气。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

    刈楚将面对着床榻里部,听着少女细细软软的声音,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没一会儿,便陷入了轻柔的梦境。

    良久,姜娆待喉间干涩之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从一旁取过茶杯,看着汩汩流动的茶水,一时间,思绪已经飞远。

    怔忡之际,她手中还紧紧握着谢云辞给她的那个香囊,囊中有着淡淡的荷花香。那香气一寸一寸,从她的面上,缓缓攀上她的发丝,刹那间,她浑身便充盈了这种淡淡的荷花香气,经久不散。

    思索了许久,她终是没有将腰间的香囊抽去,而是又将它重新系紧了些。

    就这样,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在他眼盲时陪着他,也挺好。

    ……

    七日后。

    “竹?”

    “竹!”

    “绿竹头——”

    “哎,来了来了!”

    当姜娆捧着碗面推开碧轩阁的门时,恰见刈楚坐在床边拍着床,怒气冲冲地瞪着门口的方向。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又和那个姓谢的私会去了?”感觉到那阵熟悉的香气飘然而至,他这才慢慢舒缓了面色,轻哼一声。

    姜娆无奈,上去扶住了他的胳膊,引着他慢慢走下床:“公子你想吃奴婢做的面,奴婢方才去厨房给您做去了,厨房里的柴火有些潮了,生起火来不甚旺盛,这才做慢了些。”

    她从一旁取来一件素白色的软袍,一边替刈楚系着衣裳,一边解释道。

    不过他也极其好哄,没一会儿,便消了气,欢天喜地地拉住她的手,坐在了桌子边儿。

    “喂我。”刈楚张了张嘴,面上尽是一副破皮无赖之态。

    她无奈一笑,旋即坐到他对面去,执起筷子,轻轻挑起碗中的面条,放到他唇下。

    “公子,张口。”

    他乖乖地动了动唇,那筷子刚碰到他唇下时,却又听到他轻轻一“嘶”。

    “怎么了?”她一脸关怀。

    “烫。”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委屈。

    真像个孩子般,姜娆笑了,将筷子又收了回来,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

    就如此,她终于陪着他将那碗面吃了一半儿,刚准备站起身替他找水时,只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聒噪之声,引得桌前的男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什么人?”他的声音中,尽是满满的抵触。

    不等姜娆前去查看,那门兀地一下被人轻轻推了来,为首的仍是那位碧袍男子,只不过他的身后,多了一群莺莺燕燕。

    红的绿的,橙的黄的,好生热闹。

    这下子,姜娆也将眉头蹙起来了。

    “谢云辞,你又在给老子整什么鬼花样?”

    谢云辞刚一迈进碧轩阁,就被刈楚吼得一怔,他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姜娆,缓缓道:“我担心竹一人在这里忙不过来,便又调了几名侍女来照顾睿荷公子。”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落入刈楚的耳中,倒是引得他一声冷笑。

    “谢云辞,你是欺负老子看不见是吧?”

    谢云辞:“嘎?”

    瞧着刈楚面上的愠色,他慌忙解释道:“这些都是我特意从府中挑选出来的姿容出色的侍女,前些天,您您想纳几位侍女在身边,我便……”

    刈楚挑了眉,下一刻,就感觉到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似是有人缓缓来到他身边,轻柔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见着他没有挣脱,剩下的几名“侍女”便愈发大胆了,直直朝他身旁涌了过去,堪堪将杵在一旁的姜娆挤了开。

    她一个不留神,已被人挤得一个趔趄,刚往后摔去,便被人险险扶住了身子。

    “心。”她抬起头来,谢云辞轻缓温柔的声音落于她的耳侧。

    姜娆轻轻推开他搭在自己袖上的手,站稳了,看着那群莺莺燕燕正簇拥在刈楚的身边,一个两个的,笑得好生开心。

    “公子,奴婢叫婉儿,婉转动听的婉,婉儿唱歌可好听了,公子要不要听?”

    “公子,阿月唱歌也好听,公子听我唱歌好不好嘛……”

    “不要不要,公子,你莫听她们的,我不光会唱曲儿,还会……”

    姜娆冷冷瞅着,那一群姑娘在刈楚身边围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圈儿,似是在防范着某人,不让她靠近半分。

    素手默默收回袖中,拢紧后,又悄悄摊开。

    攥了攥袖角儿,她咬了咬发白的下唇,心中徒生了一声冷笑。

    这群人,勾引人的本事,和青楼里的那些姑娘们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