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夜宿凤翔府,过招何不平(1)
三个年轻人一路向西北前进,虽是有要务在身,但毕竟都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又都是初涉江湖,彼此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和游玩之心。三人就这么一边游玩一边赶路,好在都是年轻力壮之人,胯下的坐骑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这才没误了行程。过了半月有余,三人约莫是到了凤翔府地界,眼看着距离秦州已经不远,便打算找个客栈休息一夜。
三人找了个看起来最热闹的客栈,叫二在马厩中拴好了马,再走入大堂先点了菜,这才坐下来好好休息。趁着等二上菜的功夫,三人一边闲聊着一边环视了一遍堂上客人。萧思君以前便听过西北地区民风彪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满堂的客人几乎都是带着兵刃而来的。
待二端上来两道菜一壶酒之后,三人也动起筷子。然而没吃几口,玉苏蛟的眼睛就飘到邻座去了。原来那里坐着一个男子,他并无同伴,只是一个人坐在那桌子前,桌上只摆了一盘牛肉、一碗面,倒是这西北独有的烈酒摆上了三壶。玉苏蛟见那人披着一件洁白的狐皮大氅,头戴着浩然巾。这人身材颇为高大,尤其那一双,指修长,骨节突出,用力张开便似蒲扇一般,然而与这身材掌比起来,他的脸却显得瘦削得多。但最令玉苏蛟侧目的却是这男子的佩剑,他将佩剑就那么摆在桌子上,那剑长约三尺,宽三指左右,剑柄剑鞘皆为汉剑形制,看起来颇有些古意。
玉苏蛟看着看着,忽而开口问两人道:“你们看看,那人的剑会不会是个古董?”
其实萧思君与穆淇奥两人也对这人注意很久了,只是至今未曾点破。如今玉苏蛟先行发言,穆淇奥便多看了几眼:“剑还未出鞘,可看不出它的年代。”
萧思君点点头道:“虽然看不出这剑的年代,却能知道是一柄好剑。”相比这剑,萧思君对这人更有兴趣,看他身量与型,显然是个练家子,再看他喝酒时的动作气质,又不像堂上其他的江湖莽汉般咋咋呼呼、自吹自擂。
玉苏蛟听了两人的话,笑道:“既然你们都是柄好剑了,何不借来看上一看?”
萧思君听了玉苏蛟的话不禁一愣,随即赶紧摇头道:“他人的随身兵刃,岂好随意相借。”萧思君一开始只觉得玉苏蛟莫不是在开玩笑,但想来玉苏蛟一直以来的行为,只怕这玩笑是要当真的。
果然,听了萧思君的话,玉苏蛟悠然站起身来,对萧思君道:“那还不好办?看我的。”罢便走到那人桌前,行礼道:“兄台的佩剑好生漂亮,想来必是出自名家之,不知可否借弟一观,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那人斜睨了玉苏蛟一眼,摇摇头笑道:“不可不可,这剑陪我多年,亲如兄弟一般,这兄弟岂有借就能借的?”
玉苏蛟仍不死心:“弟我只是借来一观,不离兄台眼前。既然是宝剑,想必我也弄不坏,兄台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人许是不耐烦了,又或许是觉得玉苏蛟有意思,多看了玉苏蛟两眼,才笑道:“既然兄弟这么了,那大可以抢过去试试。”
玉苏蛟听了,莞尔一笑:“这可是兄台你的。”完便伸去抓剑柄。萧思君和穆淇奥自知拦不住玉苏蛟,况且他们也对这剑颇有些兴趣,便都坐在原位静观其变。
眼看着玉苏蛟的就要碰到剑柄,那人右的酒杯也没有放下,只是用左去拦玉苏蛟的。却没想两人的还没碰着,玉苏蛟早已将法一变,直直向那人的双眼攻了过去。这一变招又急又狠,那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赶紧回防御,想挡下玉苏蛟这一招。哪知玉苏蛟此时又将攻过来的左向旁边一扫,让过了那人用来阻挡的左,右猛然一捞,顺势便抓住了剑柄,连剑带鞘提将起来。那人见此情形,右酒杯猛然落在桌上,却仍未放,只快速用左抓住了剑鞘。
玉苏蛟心中笑道:既如此,就给我看看吧。当即想要用力将剑拔出鞘来,却没想到一用力,竟发现这剑就如同粘在了鞘中一般,任是玉苏蛟如何用力,这剑竟然丝毫不离鞘一分一毫。
萧思君和穆淇奥两人见玉苏蛟竟然拔不出剑来,一时也颇为惊讶,再看那人左握着剑鞘,右重又端起酒杯喝了起来。眼见如此,萧思君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正在玉苏蛟上下左右胡乱用力拔剑的时候,他飞身上前一脚踢开了玉苏蛟握剑的。实则萧思君这一脚全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向上一拨,奈何玉苏蛟此时正用力拔剑,重心已然后仰,经他这么一拨便顺势摔倒在地。
萧思君这一下本想着给那人留足面子,也好趁势挡在二人中间,以免那人出攻击玉苏蛟,却没想到反而让玉苏蛟丢了脸。便赶紧向那人拱行礼,还没句话便跑回去扶起了玉苏蛟。这才领着玉苏蛟来到那人面前,再次行礼道:“刚刚我这位兄弟多有得罪,还请先生海涵。在下念故学,替兄弟在此向何六侠赔礼道歉。”
原本玉苏蛟也学着萧思君拱行礼,听到“何六侠”三个字却猛然直起身子,失声喊道:“什么?你他是何六侠?”穆淇奥听了这名字,也赶紧走了过来。
那人眉毛一挑,直瞪着萧思君道:“何六侠?这位兄弟认错人了吧,我与你可是素昧平生啊。”
萧思君道:“虽是如此,但天下间能将沉坠劲练到如此出神入化地步的,除了天山派何不平何六侠外,不做第二人想。”
玉苏蛟此时才明白,原来他刚刚拔不出剑来,是因为那人用沉坠劲坠住了剑身,并非剑粘在鞘中,而是彼时那剑有千钧重量,玉苏蛟又哪里拔得动?但那人只是碰到了剑鞘,竟就能将这劲力裹住剑身,功力之深厚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穆淇奥也赶紧上前行礼道:“原来是天山八贤之一的何六侠,晚辈在此见礼了。”
何不平放下酒杯,抱拳拱道:“兄弟不必多礼,还不知三位兄弟尊姓大名?”
玉苏蛟抢在二人前面道:“何六侠的名声我等是如雷贯耳,弟这回输得心服口服。不过若起我这位兄弟的名号,那也是响当当的,他就是穆家庄的少庄主——穆淇奥!”萧思君听着玉苏蛟这话,大有刚刚战败不服气,想凭着穆淇奥的名声扳回一局的意思。不禁心下感叹自己这位玉贤弟果然与孩童一般无二。
倒是何不平听了穆淇奥的名号颇为惊讶,于是赶紧起身行礼道:“原来是穆少庄主,何某在此有礼了。”
穆淇奥赶紧道:“何六侠客气了。我听闻天山八贤久不涉足江湖,没想到今日在这凤翔府地界遇到何六侠,可不是巧了?”
何不平听着,像是想起什么无奈的事,略显疲惫地叹了口气:“既然是穆少庄主相询,何某也无需隐瞒,其实我这次下山是来寻我八弟的。”
穆淇奥思索道:“何八侠?听闻何八侠爱好花艺,一直深居天山种植花草,多年未曾下山一步,这次是什么风吧何八侠吹下山的?”
原来这天山八贤乃是何氏兄弟八人,他们八人十余年前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因而声名鹊起,后来八人来到西北之地,登上天山后便久居其上,渐渐地也极少下山了。然而很多西北地区的热血青壮年对这八兄弟甚为崇敬,便有不少人上天山拜师学艺,久而久之这原本八人的清修之地就成了一个人数不少的门派。倒是有了这些门徒之后,八人下山的会更是少之又少了。
长居天山的八人倒也不是整日只练武教徒,来他们八人也怪,他们不仅擅长的武艺各不相同,就连兴趣爱好也大相径庭,琴棋书画、诗酒茶花,八人各嗜一艺,练武之余便苦心钻研,因而人们才称这八人为“天山八贤”。这何六侠的嗜好便是酒,何八侠的自然就是花了。
何不平听了穆淇奥的话,悠悠又喝了口酒,叹道:“各位也是知道的,我这八弟生性好养些花卉,我们八兄弟刚到天山上时,八弟看见天山雪莲便如获至宝一般。他将自己的花圃种满了这天山雪莲,殊不知这天山雪莲极难成活,更是每隔五年才开花一次。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我那八弟对这些雪莲一直悉心照料,终于让它们在五年前开了一次花。到了上个月,本应该是这些雪莲第二次开花的时候,却不想某天夜里竟被一群不知身份的宵之徒连根拔了去。八弟见此情景,自然是怒火中烧,誓要这群鼠辈以命相还,一路追下山来,却不想一个多月过去了,竟全然不见八弟的音讯,我这才下山来寻八弟。”
穆淇奥道:“既然何八侠还未回去,想来是尚未擒住那些贼人,何六侠又何必如此着急?”
萧思君插嘴道:“莫不是突然断了联系?”
何不平看看两人,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各派自有自己的联络传信之法,我天山派也不例外。八弟之前还与我们有所联系,但大约十天之前突然音讯全无,这叫我又如何不着急?”
穆淇奥宽慰道:“想必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依何八侠的功夫,应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是我们路上能得何八侠的消息,也必当上天山相告,请何六侠宽心。”
何不平行礼道:“多谢三位兄弟了。倒是穆少庄主久居江南,怎么今日有闲情逸致到这西北不毛之地来游玩了?”
穆淇奥苦笑道:“何六侠取笑了,这哪里是来游玩的啊。”于是便把魔教事件大略来,听得何不平直瞪大了眼睛。
待穆淇奥将前事细细来,何不平听到最后额头上竟滚出了豆大的汗珠,玉苏蛟见了,问道:“何六侠,你这是怎么了?”
何不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讪笑道:“这帮魔教实在是胆大包天,何某怕我八弟在外面不心招惹到那些凶神恶煞,因而要赶紧告辞去寻我八弟了。”随后向三人抱拳拱:“三位兄弟,魔教乃我武林公敌,三位肯为武林和平如此尽心,何某甚是佩服,如果来日有用得着何某的地方,各位但无妨。”
罢,何不平提起长剑,背上包裹,转身就欲走出客栈,玉苏蛟突然发声叫道:“何六侠别急着走嘛,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几人敬何六侠一碗酒水,足下再走也不迟啊。”
何不平看看玉苏蛟,见他眼神不时便飘向自己中的长剑,不禁笑道:“兄弟就对何某中这柄剑这么感兴趣吗?”
玉苏蛟尴尬一笑,挠头道:“实不相瞒,家父在杭州做点古玩生意,弟我平日耳濡目染,也颇为喜爱,见何六侠这剑古朴素雅,心中甚是喜爱,只想借来一观罢了。”
一路上玉苏蛟从未谈及过自己的家世过去,所以玉苏蛟家里是做古玩生意的,萧思君也是第一次听,不过想想玉苏蛟一直以来的性格,恐怕这话也是他随口胡的吧。再想想他那高深精妙的轻功,怎么也跟一个古董商联系不上,想到这些,萧思君越发觉得这话是信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