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小姑娘太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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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石镇外,秦过江,齐掌柜,山神朱树都来相送。周河神还没有泥身,白日当头,不敢以鬼魅之体现身。便由河神庙的庙祝代为前来。

    庙祝老头终于在那些水族的欺压下熬出了头。他本就和周掌柜是酒友,周掌柜被点魂灯时,又多有帮衬。

    现在风水轮流转,周掌柜成了水神老爷,他也水涨船高,俨然成了河神庙的二老爷。平时也不干那些杂事了,全部安排给了一众水族。

    唯一要做的就是看好河龙王先前的供奉酒水,然后每晚拿出来与拜访河神庙的几位神祇老爷一醉方休。

    再次见到韩风晓,老庙祝比对待自家祖宗牌位都要恭敬,差点就要施个大礼,弄得韩风晓全身不自在。

    他过来时,身后还跟着韩妮。

    韩妮穿着一件蓝布碎花的棉袄,挎着一个包袱,看向韩风晓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怯怯不安。

    韩风晓暗叹一声。

    先前为了韩妮的安置和日后的生活,他和神火发生了一场动静不的争吵。

    神火很喜欢韩妮,便想带着她一起走。韩风晓却不同意。

    山高路远,妮子年岁尚,免不得要多吃辛苦。她心性坚韧,不在乎这些,可一旦远行,再想回天石镇看她周爷爷,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爷孙好不容易熬过这次劫难,这就带走韩妮,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而且韩风晓还要另一层考虑。他杀的是位正神,眼下神庭没什么动静,可也不会听之任之。就算判官大叔帮忙遮掩,落出马脚也只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判官还能否压得住,就不好了。

    本来这一路就不安生,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每一步都是危四伏。再惹上天官,恐怕不会比斩神出世时的杀局轻松多少。

    凶险之时,韩风晓三人还有自保逃命的段,却很难保证韩妮周全。在离开岁然郡时,也是做此考虑,韩风晓才把大狗风牙留在力巴行,交由老力头照顾。风牙好歹是头神狩异兽,都不敢大难临头时能全身而退,何况一个凡人姑娘。

    在那场大梦中,真灵女子韩风晓本事不济,韩风晓虽然以此为契,勘悟了神道,可他也不能否认,这是事实。

    现在他护不住韩妮,就不能让她置身险境。当初韩风晓选择带走韩妮,而非直接去找河龙王,也是因此。

    可是神火十分固执,她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最后两人商议,让韩妮自己决定。当然,也需要周河神同意才行。毕竟是人家的孙女,带走就带走,和那河龙王有什么区别?

    今日看到韩妮整好行装,韩风晓便已了然。

    他淡淡一笑,轻声道:“妮子,你不必怕我。也不用顾忌我的想法。只要是你的决定,谁了也不算数。”

    韩妮展颜一笑,点头道:“是我的决定,我要和神火姐姐走,去学神仙法术!”

    韩风晓点点头,轻轻揉了揉姑娘的脑袋,顺接过了她的包裹。

    不过抬头时,狠狠瞪了一眼蓝脸汉子。

    朱树假装望天,不去看他。

    韩妮这么,是自己的决定,多半还是听周爷爷的。

    周河神已经知道神火是位王主。可他并不清楚神选王究竟是怎么个名头,只当是和寻常王公一样。他知道神火喜欢韩妮,只会想到神火是要她做个贴身婢女,哪想的到神火是看上了姑娘的修行资质。

    周河神会舍得让宝贝孙女随着他们受苦,还不是因为朱树点破了这层窗户纸!

    这个狗腿山神,心思活络,一眼看穿了神火的心思。

    那么慷慨的拿出一粒腾蛇天目来匡扶周老头的神位,还不是送个顺水人情,正好拐走人家的孙女。

    所以他便旁敲侧击,劝周老头不要因为一时私心,拜拜断送了孙女肉身成神的大好缘。

    韩风晓也早就看出来了。

    他是因为神遗被迫成为了神修,深知这条神道艰险,哪里像世人的那般“一日成神,永祥千年”。他其实是不想让韩妮涉足此道的。

    妮子受了太多的苦,现在爷爷成了河神,苦尽甘来,就应该去看那“草长莺飞,秋风纸鸢”,平安欢畅的度过一生。何必因为资质略好些,就非要踩进这大梦长生的泥泞里。

    神火没有直接破这些,也是不愿强加于人。

    既然是姑娘的缘,能否勘破,又是如何勘破都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她既然已经做出来决定,外人就不该多言。

    简单辞别后,朱树便施展法诀,缩地成寸,转瞬间,便带着几人翻过了掐头山。这是他作为山神后,契合山脉而成的神通,只能在泥身神像百里地界方可使用。

    朱树深鞠一躬,犹豫再三,只是道:“几位神君路上心。”

    那个品阶不高,却一直在暗中窥探的妖物,他终究不敢破。

    现在世道不太平,妖族异动,神庭却无雷霆段,派遣大批天官镇压。这中间的歪歪绕绕,不是他一个野路子山神能触碰的。稍有不慎,必是万劫不复。

    韩风晓摆了摆,当做告别。

    神火对着狗腿子很是满意,挥挥,让他回去。都没骂个“滚”字。

    朱树受宠若惊,一再拱相送。

    沙冬儿犹如局外之人,一直不言不语。不论神火,还是这次风波的一众人,都是无足轻重的过客。她不过稍有雅致,看了场外人的热闹。稍有遗憾,就是没看到韩风晓那一剑的风采。

    过了掐头山,大道畅行。

    韩妮依旧跟在神火身边,对待韩风晓还是敬畏多过亲近。一路少有休息,姑娘累出了一头汗,冬日里冒着徐徐白气,她依旧不言不语,紧紧跟着。中午时,还将行李也要了回去自己背着。

    好一个倔强的妮子!

    跟着神火真对路子。

    韩风晓略微放慢些速度,却也没有特意去照顾她。

    当晚,到了路西郡,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神火一板一眼的道:“韩风晓,妮子的挑费也记在账上,日后我不会少给你一钱。”

    韩风晓斜着眼睛道:“你以为呢?”

    分屋入住,沙冬儿坐在椅子边,喝着开水。茶是另外收钱的,韩风晓不会叫,她便忍下了。

    韩风晓看着叠眉喝热水的沙冬儿,笑道:“想骂你就骂出来吧。憋着怪难受的。”

    沙冬儿沉吟道:“我知道你是为她好,可这也过了些吧。我看她咬着牙的样子,都有点心疼了。”

    韩风晓轻叹一声,没来由的道:“娘亲曾对我,能吃苦,不叫苦,是好事。不过也要分个里外。在外人面前自然要坚强,因为你叫苦连天,也没人会同情你,只会看你笑话。和家人就可以放任些,哭出来也无妨。因为是家人啊!”

    他摇摇头道:“我爹却,大丈夫,别管外人的眼色如何,该如何便如何。在家里,就少些苦难事,多些开心事。免得家人担心。”

    他蓦然站起身,笑道:“我去看看。”

    韩风晓先朝客栈伙计要了盆热水,然后敲开了神火的房门。

    神火已经开始了炼神,韩妮有样学样,老老实实的坐在对面的床上,双眉紧锁。

    神火瞥了眼韩风晓,冷哼一声,任凭他私闯“闺房”。

    韩风晓将热水盆放到韩妮床边。

    姑娘很紧张,赶忙站起身,轻声道谢。

    韩风晓玩笑道:“你现在就跟她学神仙法术,非得走火入魔不可。等下她把伸到炭火盆里,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韩妮皱着脸,不知如何回答,干脆就不回答。

    韩风晓示意姑娘坐下。自己也抻了把椅子,坐到姑娘身前。严肃的问道:“走了一天,累不累?”

    韩妮摇摇头,又点点头。

    韩风晓无奈的挠头道:“你就这么怕我吗?我又没骂过你。”

    韩妮喃声道:“我不怕的。”

    韩风晓付应道:“是啊。你不怕我,你是怕所有人。”

    他不看姑娘表情,自顾自的道:“你连自己都怕吧。怕做的不够好,怕让人担心,怕成为别人的累赘,怕让人失望。”

    韩妮从便没得过父母的好脸色,每时每刻都心翼翼。就算在她周爷爷跟前,也显得格外拘谨。外人看来,姑娘格外懂事。可是她才多大啊?八九岁的孩子,最是天真浪漫,无拘无束的年纪,不符合年纪的懂事,便是枷锁。

    韩风晓轻轻脱下姑娘脚下那双布鞋,碎碎念道:“脚下的泡都是自己走的,的真没错。疼了累了也不吭气,能不怪自己吗?还要走好几百里呢,就打算一直这么忍着?磨出一层老茧就不疼了。也对,那还是姑娘的脚吗?在外不娇气,又不是叫你受气”

    神火实在受不了韩风晓的唠叨,怒道:“韩风晓!别叨叨了!是我没照顾好妮子!我知道了!你闭上嘴可以吗?”

    韩风晓不去理她。伸试了下水温,便把水盆移到她脚下。笑道:“我有个弟弟叫韩北漠,特别懒。时候总喜欢让我给他洗脚。那双黑脚,洗完水都是泥汤子。”

    韩风晓猛然抬头,望向姑娘的脸庞,让她避无可避。“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除了你周爷爷,你还有一个不对,是两个同姓的亲哥哥!吃了苦就叫一声,哭起来也不要紧。”

    韩妮眼神迷离,习惯性的诺诺点头。

    韩风晓不再多,撩起些水,扑打姑娘的脚背。

    他只见过韩妮最真实的一刻,便是最初的掐头山脚下,韩妮她想回去找爷爷。恐怕这也是韩妮为数不多的几次不在意别人的态度,出自己的想法。

    韩风晓喜欢那个不那么懂事的姑娘!

    忽然,屋外一阵慌乱。

    客栈掌柜和伙计都跑了出来,和闯入者大声辩驳着什么。

    而后便是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