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章少年神君
日升东方,天边泛起鱼肚白。
冬日天寒人寂寥,就连做买卖的商贩都少之又少。
韩风晓在家早点铺子前犹豫了半晌,最后只买了些蒸饼子和茶鸡蛋。包子这种美食不能常吃,吃多了就不觉得珍贵了。
结果在结账时,他又遇上昨天那个圆脸汉子。
昆余很“豪爽”,直接把自己那份五个铜币的饭钱划给了韩风晓。
韩风晓很自然的问道:“这位朋友,你是哪位?”
昆余无奈的拍出铜钱。
韩风晓这才恍然道:“昆余!是你啊!”
昆余黑着脸道:“别话!伤感情!”
韩风晓看到昆余背着包裹,好奇道:“要出远门?”
昆余郁闷的道:“昨天喝的多了些,了几句酒话。哎!官老爷的坏话可不能乱!要下大狱的。早上我一琢磨,反正我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干脆出去躲躲吧。”
昆余越越气,埋怨道:“还不是因为你!要是没有你,我这会还在床上睡大觉呢!过几年连媳妇都娶上了!这下好了,背井离乡不,在外面又无亲无故的,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了!”
韩风晓道:“这好办。往北走个百十里路就是岁然郡,你去那里的力巴行。提我,保准你吃住不愁。”
他上下打量圆脸汉子,点头道:“你这膀大腰圆的,做力巴准饿不死!”
本来昆余还是一脸希冀,一听是苦力活,立马打蔫了。
他嘟囔道:“要好远路呢!我又没个路费。要不你借我些银钱?”
一提到钱,韩风晓立马沉下脸道:“这位朋友,我们认识吗?”
昆余哭丧着脸骂道:“韩风晓!你大爷的!”
韩风晓懒得理他,转身走回客栈。昆余跟个尾巴一样,一路尾随,最后一屁股坐到了客栈的门槛上,打定主意是吃上韩风晓了。
客房内,神火换上了韩风晓替她买的大红袍,虽然没带王冠,王者之风不减半分。
韩妮也披上了那件粉色大氅,不知神火了什么,脸红扑扑的。
一日不见的沙冬儿也现身了,依旧是一袭大黑袍。
三个姑娘,打扮一个比一个唬人,好似大户家的姐出门远游,相比之下,韩风晓就连当个下人都不配。
沙冬儿问道:“事情办完了?”
韩风晓摇头道:“道理讲不通,我就把城隍庙匾额砍了。等到路过阴司衙门,再去找他们理论一番。”
神火道:“你这次闲事管大了。阴司直通地府,很麻烦的。我都不愿意招惹。”
韩风晓无所谓道:“债多了不愁。反正早晚都是要和这片天地闹一闹的。”
神火瞥了眼门外,“怎么带回来个累赘?”
韩风晓无奈道:“自己跟上来的,甩又甩不掉。跟着一起走吧。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我还要白白背上些因果。”
神火默不作声,伸出两根指,轻轻敲打掌心三次。
韩风晓一拳虚握,画了个大圈。
沙冬儿略略点头。
韩妮看的入神,却完全看不明白。不过她心思剔透,知道这是不该问的话。
韩风晓笑着揉了揉韩妮的脑袋,轻声道:“都是些事。”
客栈门槛上,昆余轻声念叨着:“路漫漫,心悠悠,离家去,难回头。身子弱,胆气。阿姊怪,也没招!”
而后他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般,脑袋猛然一低。他嘿嘿笑道:“我胡咧咧的”
又是一巴掌,声音挺响。
昆余一回头,看到韩风晓站到身后,背着两个包裹,里还拿着两壶酒。
韩风晓气笑道:“胡咧咧啥呢!想跟着我们,就得守规矩。别惹闲事,不能抱怨,最重要的,路上一切开销,都得记账!”
昆余连连点头。心道:反正我也没钱,记账也还不起!
由于二掌柜免了房钱,韩风晓就只付了几壶酒钱。离开郡城前,他又去了趟郡城大牢。
也不需要费什么功夫口舌,探监就付二十枚铜币,一炷香的时间,明码标价。守牢的官差好似买卖掌柜,十分和气,一路帮着韩风晓领路。离开前还,超过时辰也没关系,走时在加些铜钱即可。
这样的徇私受贿,反而公道。
韩风晓发现,这里的牢房与冰河铁牢是天壤之别。牢房分大号,大号里十几人,号就是个单间。只有稻草和一个尿桶。犯人终日关着,不见天日。
横向一比,冰河铁牢除了天寒地冻外,松懈的不得了。各间牢房都是不上锁的,犯人出入随意。除了里面的囚徒,一年也看不到几回差役。现在想来,那些差役恐怕也都是神阶的天官,在外面也有个真君天君的称号吧。不过面对三个王八蛋,都很客气。很长一段时间,韩风晓都以为天底下的牢狱都是这个样子的。
许挞是杀人重犯,单独关在号里。他见到韩风晓时,颇为意外。
韩风晓递过一壶酒,道:“不论如何,酒还是要喝的!”
许挞也不客气,豪饮一口,笑道:“兄弟这是来给我送行的?”
韩风晓道:“是送行,也是辞行。”
许挞没有多问,只是喝酒。
反倒是韩风晓有些郁郁的问道:“许挞,你是死罪难逃了。你后悔吗?”
许挞毫不犹豫的道:“不后悔。”
他想了想,又道:“李老鬼欠了我婆娘一条命。该死!我为媳妇报仇,只杀他一人,没有殃及他的家人。这不算过分吧。”
韩风晓虚抬酒壶,也喝了一口,认真的道:“李博山逍遥法外,确实不公。可你这么做,就算报了仇,也害了自己啊!”
许挞愤愤的道:“我也想过,可是这口气我就是咽不下。想到我家婆娘暴尸街头,李老鬼却跟没事人一样,还在外面喝酒吃肉,我就想,等我有了本事,一定要宰了他!”
韩风晓缓缓道:“就算当时郡守没有徇私枉法,李博山也不至于偿命。那你还会恨他想杀他吗?”
许挞想了想,惨然一笑道:“恨是肯定的。不过应该也没那么恨了。杀他就更不至于了。至少官老爷帮我找回了公道。我对我婆娘也有个交代。”
韩风晓抿了抿嘴唇,没再喝酒。
果然如此,许挞其实一直都不是为许氏的死而寻仇。他只是要寻个公道而已。他恨李博山,害死许氏的血仇有一些,更多的还是他恨李博山没有受到任何惩处。
许挞哪是在报杀妻之仇,他是在向这世道讨个公道。
弱者不该白白受人欺辱,如果没人能为弱者做主,他们便要自己拿起钢刀,自己讨公道。
韩风晓提出最后一个问题:“许挞,如果我告诉你。你媳妇不会枉死,就算你没有杀人,李博山和那个郡守也都会受到惩罚。就在他们死后,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们的。那你还要杀李博山吗?”
许挞哈哈大笑,“兄弟,你和我这将死之人还这笑话作甚?老天爷要是管事,为什么还要等他们死后呢?现世不报,还要等着来生报仇不成?”
他稍稍正色,认真的想了想,笃定的道:“就算老天爷真的记得,我也会杀他。现世仇,来世报这不公道!”
韩风晓点点头。把那壶他只喝了一口的酒水也递给了许挞。
他淡然道:“你生前业债,该用命偿,这份因果,我背不了。不过你死后的债,我倒是能帮你去讲讲道理。你的没错,现世仇就该现世报。李博山你已经杀了,也算是一刀两清了。那个郡守,我会去帮你讨要的。”
他抬止住正要言语的许挞,笑道:“我不会杀人。不过我有门路,可以让衙门还你个公道。”
韩风晓又道:“你替我想通了很多事,我其实是欠你一份人情的。一个大叔教我的,欠了账可以先余着。这样吧。等你死后,有什么麻烦我能帮上忙,可以来找我。到时候你该会些阴物的法门了。是托梦还是什么的,就看你了。”
许挞只当是个玩笑,便也笑道:“要是我死后真做了鬼,我就想在见我那婆娘一面。本来是要和她一声的,可惜没会喽!”
韩风晓这才想起汉子之前在客栈里的言语,就道:“如果许氏没有投胎,我应该能帮你见见她。这也不能算我还你的账。”
许挞看到少年如此认真,怀疑的问道:“我真的还能见到我家婆娘吗?”
韩风晓歉意道:“这我不能保证。阴司那边的规矩也不少,我也不清楚,只能尽力而为。”
许挞惊讶道:“兄弟,你当真不是拿我打趣?”
韩风晓道:“全是真话。”
许挞喟叹一声,似欣慰,又似伤感。
他问道:“兄弟,你是何人?”
韩风平静道:“斩恶神君韩风晓!”
许挞放下中酒壶,恭恭敬敬的抱拳道:“莽夫许挞,谢过少年神君!”
韩风晓虚拦住,缓缓道:“许挞,你若不急着轮回,可以在等等看。世道会好起来的。”
许挞咧嘴笑道:“这个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