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时近三更,万籁俱寂。
风铃因无法自主控制冰魂而陷入深度昏迷。玉临风虽施以金针绝术,但仍然无法与其体内肆动的魂体相抗。虽心下担忧,但他亦明白,既然是冰魂自主选择的寄主,它定然不会伤害她。
平静的深夜,玉临风却隐隐觉察到无忧筑已被隐伏下不怀好意的窥探,和伺而动的杀。
经过与弑夕魂极招血战,玉临风已疲惫不堪,但他仍强迫自己保持着夜兽的敏锐和警惕。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儿时对父亲的承诺。尽管“父亲”这个词,在他的心中已很模糊,模糊的甚至早已忆不起他的模样。
但是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一旦承诺,他必定穷其一生肩负起这份责任。尽管他明白,一旦涉入其中,便会陷入武林斗争的巨大漩涡之中,再难抽身。
更声夹杂着悄无声息的脚步声隐隐传来,玉临风回首,见门口伏着胭脂怯怯的身影。他回身,替风铃掖好被角,缓步走到院子里,胭脂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步行至庭院深处,胭脂才开口道:“公子”
玉临风没有回头,只是负玉立于月下,仰面凝视着满天星斗。
胭脂走到他面前,漆黑的发丝散乱一身,脸色却是苍白的,她望着玉临风,突然双膝一屈,盈盈拜下。
玉临风双眉一蹙,玉扇已将她即将触地的膝盖托住。
胭脂的脸变得更为惨白,泪水点点从眼中滚下,颤声道:“公子若不肯相救,胭脂只有死路一条。”
当下忍辱含悲,将花无艳夺走情人?沧笙,诱骗她服下“刹那芳华”,再将她卖入栖凤楼,以致她饱受摧残蹂躏而致有孕一事屈辱出。
胭脂泣血泪诉:“你可知我是如何中那‘刹那芳华’之毒,那虽是花无艳所制,却是?沧笙亲喂我服下。此生此世,这两人所做所为,我永记心中。”
玉临风淡淡道:“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你所言也未必尽实。”
胭脂一怔,心思百转,却无法揣测玉临风话中之意。
见她愣神,玉临风道:“我为你施金针之时,便察觉到你体内不但蕴有‘刹那芳花’与‘鸩羽流光’两种毒素,你的心脉之处,还寄生着神诀宫镇宫之宝‘幻羽冰蚕’,此物乃宫主南宫霏羽为练毒掌,以五毒喂养十年的至毒虺蠹。敢问柳姑娘,‘幻羽冰蚕’如何会在你的体内?”
看似淡然的询问,却透着凌厉的锋。胭脂心下明白,此刻一切隐瞒与推诿皆是枉然。她只得将自己盗取神诀宫“幻羽冰蚕”用以练毒掌一事坦白了,并央求道:“胭脂知错,还请公子帮我将冰蚕取出。”
玉临风沉吟道:“施针之时,我本想将‘幻羽冰蚕’取出,奈何它早已寄生于你心脉之中,若是强行取出,你将遭其反嗜碎心而亡。”
胭脂愕然:“那那该怎么办?”
玉临风道:“你既然已经吞下冰蚕,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蚕毒必将蕴掌而生,毒虽听来令人胆寒,但若应用得法,也可归于正道。你既然有这份际遇,或许也是上苍的安排,望你好自为之,切莫为非作歹。”
胭脂连声称是。玉临风道:“你当真决定不要腹中的孩子?”
胭脂双目凝血,咬牙道:“那不是我的孩子,是代表我屈辱过去的毒瘤。”
玉临风微微颔首,心下却有些犯难。只因他虽得妙回春真传,但于妇科一类却从无涉足。为救胭脂一命,他只得翻阅妙回春留下的医书典籍,融合自己对于医理的天赋,终于研发出一套新的针法,取名为“凤凰涅磐”,意在“浴火重生”之意。
当下,玉临风便在胭脂‘合谷’、‘三阴交’、“关元穴”等处施以金针妙术。以往他救人施针,总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这一次,却是万分谨慎,生怕下有失伤了一条性命。
胭脂原本还有些担忧,怕玉临风施针之时难免有些不老实,但现下见他全神贯注于金针之上,清俊至极的面上满布汗水,自始至终心无旁骛,汗颜的同时不禁对他生出一丝难言的情愫。玉临风一心只在施针上,并未注意她神色的变化。
两个时辰后,胭脂果然腹痛难当,不多时便将未成形的胎儿产出。她亲将这死胎埋葬,同时在心底宣告,仇人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屈辱,来日必要其百倍奉还。
此时,剑灵宗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铃不告而别,而翌日便是拜师大典,门下弟子分四路进山寻找,却不得其踪,暮寒烟心急之下雷霆震怒。菰妄言吓得瑟瑟发抖,膝行于暮寒烟足下不住告饶。为免遭池鱼之殃,便将莫言算计一事托出。
就在此时,一路弟子探查回报,称于九周山悬瀑边发现一双摆放整齐的女子绣鞋。
菰妄言失色道:“莫非师妹是失足掉下瀑布了?”
“若是失足,怎么会将鞋子整齐摆在岸边。”
潇湘子强忍股上伤痛,在侍从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殓无情冷哂道:“也有可能是她先脱了鞋,走到泉边饮水,然后才失足落水。”
潇湘子凝目望向他,缓声道:“更有可能是有人视她为眼中盯,欲除之而后快。”
殓无情袖袍一扬,冷声一哂:“师兄含沙射影,我却听不明白了。”
潇湘子淡淡一笑:“不知师妹失踪之时,师弟又在何处?”
殓无情一怔,继而冷笑道:“你这是把我当犯人审问么?大师兄好大的威风!”
在剑灵宗,潇湘子虽是大师兄,但因天资受限,剑术与殓无情相差甚远。因此殓无情从心底不服,师兄弟而人时常暗中较劲,嫌隙已久。
暮寒烟心里自是澄明,此刻见他们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只得拍案道:“事情尚未查清之前,不得胡乱揣测。”
此言挟带偏袒之意,潇湘子只得隐忍不语。
风铃之事令暮寒烟头疼不已,偏在此时,信使送来兰君樗百岁的信函。
暮寒烟一阅之下,眉宇间凝上一丝忧色。按信中所言,鹰族二宝的归属已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各门各派集结一处,欲上剑灵宗兴师问罪。梅兰菊三君子顾念同修之谊,更为维护四君子名声,便由兰君修书,提议将“四君论剑”之期提前,要暮寒烟在“一渊不两蛟”向天下豪杰作个交待。
暮寒烟将中信揉成一团,便如他此刻虬结的心绪。这段时日以来,他自觉有一股不明的势力与自己暗中较劲。便如一只无形的,一步步将他推上风口浪尖。但时至今日,他却仍不知那暗力的来源是在何处。
他强自敛下烦乱心神,心中忖道:“眼下敌暗我明,唯有静观其变,谋势而动。且看此人有几分斤两,如何与我斡旋较劲。”
心念至此,当下便交待潇湘子打理剑灵宗一应事务,命菰妄言继续查探风铃下落。而殓无情,则要他随同前往“一渊不两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