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杨树坟茔
元青山道:“晓得。”心想父亲今天所的事是何等威风,出去正是堂而皇之,不过为了避免吸引仇家也只好遵从父命;至于所谓武功之类,当然是不能轻易展露了,免得给自己找打。元青山见父亲复又回到坐上,养神闭目,便轻轻脚地出了房门回到自己房中。
过了四五日,一天大早元青刚刚起床洗漱完毕,元定从外面走进来,中托着一个包袱道:“少爷,人清早起床开大门,看见门口石墩上放着这个包裹,没见着是什么人放的,包裹上还搁着一封信,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元青山诧异,从元定中接过包裹打开一看,却是一件破烂衣服,不过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认得是前几日借给鲁雨田的那件。元定把书信放着桌上要走,却被元青山唤住:“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我父亲。”
元定道:“这个晓得。”完就出去了。
元青山将信取在中,见封面上写着“元兄青山台启”几个字,字迹隽秀清丽,是女子笔体,猜出是鲁雨田所写。元青山急忙将信抽出来展开阅览,上面写着:
“青山兄惠鉴:数日前在山谷中与你不意相逢,山口辞别后我便去舅父家,这前后遭逢变故令我始料不及,其中曲折婉转一言难尽。”
“几日前我委实无法,前来寻你,我一个女子,为保颜面不敢叩门径直造访,只可惜连日来在你家府门口守候不遇,料想命中不该得复再见,因此留下此笺,若造化中有缘能让你看见最好,若没有也只能随它去。”
“多年来我安居山中,从来少有涉足外面天地,从此江湖中,多了一个飘零人。但愿青山哥哥此生不似我命,当能够起居佳胜。今日我便要离乡远走,匆忙之间留字告辞,不尽之言,有缘再叙。雨田。”
鲁雨田信中言辞凄婉,令人不免心生怜悯,元青山看完书信呆立良久,暗想自己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她来投奔,定然是走投无路,只可惜自己几日来怕父亲改变主意,因而足不出户,却不想错过了与她相见的会,鲁雨田信中既未言明遭遇了什么事,更未明要去哪里,就是要寻找也无处可去。
元青山长长慨叹了一声,将书信叠好装入信封中,又将包袱收拾好放在衣橱里,心事重重地出了房门,去给父亲请早安。
元通儒早已洗漱好了,见元青山魂不守舍地进来,待他叩了头,叫他坐在自己卧室的桌旁。元通儒道:“今天早上你脸色不好,是否有什么心事?”
元青山慌忙掩饰道:“没有什么事,也许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精神不大振作。”
元通儒情知他有所隐瞒,却并不逼问,吩咐下人将早饭送至自己的卧房中,父子二人默默吃了,饭罢有人送来青盐水及漱口茶,二人清洁完毕,才又有人奉上吃茶。
元青山把玩了一时茶盏,吞吞吐吐地道:“今天距端午还有三日,我这几天想去扬州想得紧,恨不得立刻见到母亲的坟茔,因而打算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发,不知爹爹意下如何?”
元通儒沉吟片刻道:“难得你一片孝心,你想早日去扬州未尝不可,你在坟前多陪你母亲几日也好。”完把元定叫来,嘱咐他准备一匹骏马,再多给少爷收拾些细软,元定答应一声自顾去了。
元青山喜形于色,站起来道:“多谢爹爹,我去挑选些换洗的衣物。”
元通儒笑道:“去吧。”
元青山身轻如燕地回到自己房间,找了几件称心衣服裹在包袱中,又将鲁雨田的信笺也揣入怀里。次日一早,天色刚刚露出一丝光明元青山便起了床,元通儒预先叫人备好了早饭,父子二人匆匆吃了,外面早有下人备好了鞍马在大门外等候。
元青山自有记忆起就未离开过临安,也未曾离开过父亲,不免行走前有些不舍得,但到底少年心性,转念想到终于可以四处闯荡一番,不由心生愉悦,上了马,向父亲抱拳道:“爹爹保重,孩儿这就去了。”
元通儒嘱咐道:“初次行走江湖,你要千万心,遇事不可莽撞。”挥挥让元青山启程。元青山一勒缰绳催动马匹,不一时就消失在尚未化开的晨雾当中,马蹄得得声愈来愈远,终至元通儒再也听不见。元青山初时尚恋恋不舍,等离家愈越远反而愈感心头轻松,只觉得人轻马快,一路迤逦往北而行。
十日后元青山终于赶到扬州城南,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行人,元青山才得以借问地理,取了方位,又花费了三天时间才找到一处坟茔,坟茔周围长着三棵杨树,果然和父亲的一模一样,元青山断定这便是母亲的墓冢无疑了。
元青山将马匹拴在不远另一棵树上,任其低头吃草。十几年来元青山对母亲思念无比,虽然脑海中没有丝毫关于母亲的记忆,母子之情岂是时间与地域所能隔阂?元青山忍不住悲从中来,趴着坟上放声大恸,只恨母亲不能复活,好在膝前既尽孝道更享人伦之乐。
元青山哭了好大一阵子才渐渐克制住难过。这座坟茔十余年来无人修缮打理,堆土垮塌,缩的只如同一只大铁锅般,上面荒草丛生,周围三棵杨树也长得歪歪扭扭,其中一棵似乎被野火烧过,一半已经焦枯。
元青山将坟头野草仔细拔了,又将一半枯焦的杨树上干死的枝条折下来捆扎在一起,权当是做了把扫帚,耐心地把周围打扫了一遍,等大致料理得能看过眼时,西天彩霞已经慢慢暗淡下去。
元青山郑重跪在母亲坟前祝祷道:“娘,孩儿青山不孝,今时今日才来祭拜您。今天孩儿来时不及准备香烛纸钱,等明天去多买些回来烧给娘亲,今天晚上我在这里陪您过夜。”
完又是泪如雨下,悲痛难以止歇。到了晚上,元青山取出几件衣服套穿着以防野外阴冷,好在端午已过,夜里并不难捱。
元青山侧卧在地上,面向着母亲的坟丘思绪难平,哪里能够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便全都是母亲的样子,似乎看见母亲此时正在张开双臂,欲将元青山揽入怀中,但自己无论如何努力看,母亲的容貌却总是模糊不清,越是着急越是无法辨认;忽而又好似听见母亲在温柔地呼唤,召回顽童归来吃晚饭,声音嘤嘤绕绕,时近时远却绵绵不绝,真切而又虚幻。
元青山实在无法入眠,索性坐起身来,失魂落魄地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