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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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瑜坐在绣墩上头挑首饰,而此时已是快到了开桌的时候了。

    佩玉有些无奈道:“姐儿,这到底是应人之请,咱们可得稍早些去,才算礼待啊。”

    佩剑向来不惯佩玉这般事事规矩,捧着首饰盒子给姐儿挑选,嘴上吃吃笑道:“佩玉姐姐也真是,往常咱们去得早了,每每都要坐冷板凳,你倒是不心疼!”

    阿瑜挑中一对缠金丝珍珠华胜,细细巧巧的制成兰花模样,十分精巧雅致。她指了指,佩玉便心托起华胜,给她佩戴在鬓边。

    阿瑜对着铜镜照了照,笑眯眯道:“佩玉何必着急?我若是去得赶早了,还当我巴巴儿捧着她来了。我就是要掐着点儿慢悠悠去,我气死赵媛!”

    佩玉:“……”

    佩扇性子柔和,跪下身边给宝瑜换鞋,边温声道:“那姐儿今日可要收着些,到底二房的婳姑娘和婂姑娘皆在呢。你同她们不熟,若是忙着同媛姑娘斗气失了礼仪风度,那可叫人瞧笑话啦。”

    阿瑜动动雪白圆润的脚趾,嘟囔道:“好啦!我亦知晓分寸呢,你们甭可劲儿拿我作孩子看!”

    佩玉扶她起来,同佩扇对视无奈一笑。

    到了赵媛住的沉香院,阿瑜远远的便听见里头莺声燕语,一踏进门去便见里头三四个姑娘家围坐着,几个摇着团扇,又两个凑在一块儿看花样子。

    赵媛斜了她一眼,嘴上哼笑道:“阿瑜总算来了,就数你最晚了!你可得想想怎么自罚。”

    阿瑜在赵娢身边坐下,对她抿嘴一笑:“我便是最晚的,也并未迟到。求媛姐姐不要为难我啦。”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赵娢长相虽不惊艳,却十分温厚喜人,此时也笑道:“是啊阿媛,你且饶她一会罢。”

    赵媛最讨厌她俩抱成一团的样儿,不由不耐道:“既阿瑜你不肯,那便算了!”

    阿瑜瞧屋里只两张生面孔,便知年长清艳的应当是二房蕉二爷与原配的女儿赵婳,年幼些的,便是蕉二爷与现在的蕉二奶奶梅氏的女儿,赵婂。

    她便上前礼道:“两位姐姐妹妹好,阿瑜昨日里身子不爽利,便不曾迎你们。”

    赵婳眉眼艳丽,却有些冷淡,不过回礼道:“不知阿瑜妹妹身子可大安了?”

    阿瑜笑眯眯道:“好多啦,我这身子总是这儿不爽利,那儿也不爽利的,比咱们衡阳的天气还多变些。”

    赵婳一笑,垂头吃茶。

    她妹妹赵婂倒是笑嘻嘻的,拉了阿瑜的手道:“我一早儿便听闻府里寄养了位姑娘了,原来是你啊!不知你家在哪里?你又甚么时候归去呀?”

    她年纪,又一张白皙的圆盘脸,讲出的话即便口无遮拦,也显得仿佛并无恶意。

    阿瑜叹气道:“我已经没有家啦。我爹爹去得早些,若非蔺叔叔收留,现下也不知在何处呢。”

    赵婂了然道:“原来你已是个孤女了,不知苏姑娘原本在哪儿住着呀?你爹爹走了,待你及笄了,也可搬离王府,回到老家去,这样岂不成全孝心,又令王府长辈免于负担呢?”

    赵婂方才之言,只能有些童言无忌,她几个姐姐也不好开口呵斥。只这话却有些过重了,王府长辈都不问询的事体,岂容她一个辈三道四?

    赵婳是她长姐,自然是第一个话。她皱了秀眉轻声呵斥道:“婂婂!不可如此话!还不向你瑜姐姐道歉!”

    赵婂噘嘴道:“她是谁的瑜姐姐!不过是外姓孤女,如何当得起我的称呼?”她罢又撇过头去。

    赵媛不过是看热闹,怎会为宝瑜话,如今不过是躲在一边剥栗子,低着头不掺和。

    而赵娢同阿瑜关系好,此时也急了眼,站起身同赵婂道:“婂妹妹,都是一家子姐妹,阿瑜又是老太太膝下养着的,你可不要再瞎了,啊?”

    赵婂看了眼阿瑜,见她袖手站在一旁,面色并不多难堪,不由有些气闷,又哼笑一声:“我不过是随意问问,你们皆帮着她,可见我这多年不见的妹妹,是个多余的!”

    阿瑜拿了果盘里的橘子,捏在手里把玩着,对着赵婂一笑道:“婂妹妹再怎么讲,也气不着我。一来,你觉得我是个孤女,无所依靠,可我却仍有各位姐妹为我担忧,替我出头,又何来无依?二来,我不过头一次见到你,待你无怨无恨,更加谈不上喜爱你,如此便不值得为你生气。总之呢,你于我不过是个路人,敬你是礼貌,往后我若无视于你,也请各位姐妹作证,非是我不知礼数,得理不饶人。”

    她着就近坐下,优哉游哉把赵媛剥开的几个栗子抓在手里,慢悠悠放在嘴里吃。

    赵媛要被气死了:“……”

    赵婂不过她,她生来便是家里的明珠,爹爹娘亲疼爱,姐姐兄长亦不敢慢待,昨日听了赵媛那些话,便有些瞧不起这个苏宝瑜。本以为今日即便她两句,她一介孤女亦不敢回嘴,不成想自家倒是给驳得话也不出了。

    她年岁虽,却有心疾,如此不由面色苍白起来,握着桌沿不话。

    “婂婂!——”外头传来妇人担忧之声。

    阿瑜一众姑娘抬头,便见蕉二太太梅氏三两步进了门,托起赵婂的脸。梅氏一张精致秀丽的脸上写满了心疼,仔细些瞧便会发现她的指头都在轻轻颤抖。

    阿瑜站在一边不出声,默默吃栗子,倒被梅氏冷淡看了一眼。

    只梅氏也不多甚么,不过命下人先把赵婂带回去歇着。她一人留下,只了一句话:“我们婂婂身子弱,受不得欺负,还望各位姑娘也多担待。”完便转身,婷婷袅袅地走了。

    阿瑜继续慢悠悠吃栗子,一边的赵婳面孔却通通红。

    赵婳的娘亲陈氏,在她十分年幼的时候去了,直到她四岁那年,爹爹娶了梅氏。她与兄长相互依靠,有彼此已是知足。

    他们虽不需后娘多加照顾,却也待梅氏很是尊敬。

    可直到梅氏生了赵婂,事情便大有不同。梅氏爱女如命,时时刻刻皆想法子着人盯着赵婂。特别是赵婂同兄姐一道的时候。她就怕赵婳和赵清逸,嫉妒婂婂自有爹有娘,又得宠,一道挤兑妹妹,叫赵婂吃暗亏。

    只梅氏虽有不好,日常还是很妥帖的,亦甚少做偏心的事体,故而赵婳虽不喜欢她,却并不厌恶她。

    只今日明明是赵婂出口伤人,这瑜姐儿虽口齿伶俐,却并无伤人之意。可梅氏爱女心切,身为长辈,却不分青红皂白,如此,叫她有些难堪。

    赵婳对阿瑜歉疚一笑道:“我妹妹自身子弱,故而在家一向娇惯。瑜妹妹往后大可不必理她便是,只今日之事,我得向你道歉。”

    阿瑜嘴里含了一囊温温的栗子,软糯香甜,此时也笑出一对梨涡:“不碍事,这做人嘛,就得心胸开阔些,计较那么多,反倒累着自家了。你对吧,媛姐姐?”

    赵媛笑:“自然是啊。”她要被气死了!

    赵婳见她年纪,一副大人作态,不由抿嘴一笑,也道:“若你不介怀阿婂不懂事,我可要请你来二房坐坐,咱们也可好生聊聊天儿。”

    阿瑜笑眯眯托腮,声音温软道:“好呀,那我隔日便来拜访婳姐姐!还要问姐姐讨要些甜食呢,听闻江南的食甜品做的最是精致啦。”

    阿瑜晓得,蕉二老爷任江南参政道也有些年头了,故而赵婳跟着她爹身边,应当对江南诸事极为了解了。

    赵婳点点头,清艳的面容上多出两分淡淡的笑意:“好。”

    宝瑜今次回了屋,也没什么精神,到了夜里,果真发了烧。

    今儿出门时外头风大,她匆匆走路,也没搭理要给她裹衣裳的佩玉。归来时还下起雨,天公不作美,凄凄切切阴嗖嗖的,即便回屋子用了姜汤,她还是身子不爽利了。

    到了夜里,便扎着头巾躺在床上,一张脸极是苍白,一双往日明媚的杏眼也少了几分神采,满脸皆是不乐。

    佩玉心疼得像是割肉,跑上跑下的给她热水擦身子,这祖宗不肯不沐浴便睡下,只她这身子骨也只好将就擦擦身了。即便烧了上好的炭火,佩玉还是担心宝瑜冷,到底这病情一上来,哪管屋里烧得甚么?照样冻得发抖。

    佩剑看着这般不成,只想着要出去禀了老太太,把王府的大夫找来瞧病。阿瑜唇色苍白着,还倔得要撑起身子,冷冷道:“回来!不准去!”

    佩玉赶忙把她压下,叨叨道:“我的祖宗!你这是作甚呢!都成这样了,还不肯叫大夫!且听话,看好病才能吃梅花糕,啊?”

    阿瑜只是怕,扁扁嘴,满脸委屈道:“我若叫了大夫,岂不是阖府都晓得了?赵媛怕是以为我给她同赵婂气出病来了,得多得意啊!还有……还有蔺叔叔,我怕、怕他骂我……”

    然而话还没完,赵蔺便掀帘子进来了,往日温和的眼睛变得暗沉,声音却意外地温柔:“阿瑜,怕谁骂你?”

    阿瑜要给他吓出心疾了,赶紧缩回床里,又抖抖索索道:“这、这是女儿家闺房!您可不带、不带闯进来的!这都是登徒子干的事体……”

    佩玉简直没眼看:“……”姐儿您可长长心罢!都这时候了还不认错,从前的苦竟都是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