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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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春,姑娘们穿的衣裳也渐渐轻薄起来,阿瑜这些日子总是有些发懒,大约她快要出嫁了,祖父祖母也不怎么管她学课的事体了,偶尔祖母要她多练练字儿,她便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这时候祖母便挑起眉头,摆摆手道:“罢了罢了,祖母老了,是制不动你了,待你出嫁了有的是人来治你!”

    阿瑜撇撇嘴,托腮哼道:“待我出嫁了,我头一件事儿便是怀个孩子!这样谁都不能逼着我做不想做的事体了!”

    祖母:“……”

    老太太气得抖抖索索,拍了两下桌面儿教训道:“这……这孕事儿,可马虎不得!你就为了他不舍得训你,你就、你就……你还是个十岁孩吗?”

    阿瑜忙给老太太递茶,给她松松气儿道:“祖母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嘛,我就是觉得我大了,你们不能老把我当个孩儿嘛!我可能干了,才不想被逼着做这做那的呢!”

    两人正着话,外头便有大丫鬟来道:“老太太,姐儿,外头来了宫里的公公,是太后娘娘要见姐儿。”

    阿瑜和老太太相视一眼,便听老太太道:“待姐儿梳洗一番,马上出来。”

    阿瑜有些怵这老太太,从前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总觉得老太太应当还挺喜欢她的,可是渐渐长大了,便觉得老太太也未必真的像她表现的那般,相反,这个老人家满含着算计,相处起来便多了许多拘束。

    阿瑜她祖母倒是觉得没什么,淡淡道:“要你入宫你就入,我倒是不信她真那么傻,还能为难你了?你不卑不亢便是了,大不了便顶撞几句又如何,皇帝摆在那儿她也不敢伸那个手。”

    是的,前朝大长公主殿下,从来都不懂甚么是容让。即便她不再是尊贵一不二的大长公主,也一定会在允许的一亩三分地里头,从容舒展开身体,而不是畏畏缩缩的,甚么事体都谨慎谨慎再谨慎。

    阿瑜当然,没有自家祖母那么嚣张惯了,不过她也不是真的怕,就是嫌麻烦,心里不舒服。

    然而她也没法子,好歹是未来的婆母,她也不能忤逆人家,于是梳洗一番,便随着进宫去了。

    过了好半宿,才颠颠到了慈安宫里头。

    进了殿,发现太后娘娘正靠在榻上半阖着眼,像是在歇息。于是阿瑜规规矩矩的行一礼,又退到一边儿去。

    没有太后的允许,没人能擅自坐在椅子上,那不合规矩。阿瑜虽然也不想惹麻烦,但想起祖母的话,她还是坐了下来,只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等着。

    果真坐了快有半个时辰,阿瑜这魂都快飘散出去了,太后娘娘才悠悠转醒。阿瑜又起身,再给她行礼。

    文太后果然没有揪着这种问题。她虽然想为难阿瑜一二,但却一点儿也不想叫人瞧出来有多刻意。

    毕竟她对阿瑜的感情挺复杂的,多么喜欢罢,谈不上,毕竟从一开始就想算计人姑娘,心思不单纯。

    不喜欢罢,其实她还挺喜欢有阿瑜陪着的,这么些年也习惯了,这姑娘又懂事儿,又聪慧,长得一副金玉一样的相貌,瞧着也赏心悦目。

    相当一段时间,文太后是真的渐渐把阿瑜当作自家亲近的晚辈来瞧的,她想让阿瑜嫁给儿子,也不全是因为算计,那是真心实意想要阿瑜这个儿媳妇。

    后头隆平大长公主来了,她这颗心也渐渐冷淡下来了,偶尔也觉得自个儿从前挺可笑的,根本没这个缘分,瞎操甚么心呢?

    长子称帝,她成了太后,才发现长子和阿瑜的关系并不简单,甚至是很久之前便“私定终身”,她这个当母亲的是一点儿也不晓得。心酸的同时,又觉得阿瑜真是不懂事,搅和了他们一家子不,还要贪心嫁给皇帝。

    但是自那以后,并文妙德的那件事,却叫文太后渐渐有些乏力。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长子是一点儿也不听话。他的少年时代,她一点儿也不曾参与,以至于看到他露出冷厉的獠牙,便有些不能接受。

    其实她的命是真的不错,想要的最终都得了,只是并非是她最初想象的那条路子而已。那些不甘和气愤,都显得没那么要紧了。

    文太后见到阿瑜,慢慢露出从前那段时光里头,常有的微笑:“阿瑜啊,之前叫你等急了罢?我这年岁渐长了,这些日子总是乏力。”

    阿瑜只是腼腆道:“瞧您睡得香甜,等一会子也没什么。”

    文太后点点头,叹息一声道:“你这孩子,从前时候在我那儿,便是有些淘气,我这心里也喜欢着,怎么这些日子反而越发生疏了?”

    阿瑜微笑道:“没有,就是见您身子安适,阿瑜也就放心了,不敢多叨扰您。如您喜欢,往后我多来瞧您便是。”

    毕竟以后是婆媳了,这点眼色阿瑜还是有的。

    文太后只是笑了笑,又指着一叠子洗好的水润润的枇杷道:“我记得你时候爱吃这个,来尝尝咱们宫里的,比不比得衡阳的滋味好。”

    阿瑜依言拿了一个,慢慢吃起来,边吃边拿帕子文雅地擦拭嘴角。

    文太后瞧她吃着,才缓缓抿出一个笑容来,轻轻道:“后天哀家要去皇觉寺上香,你同哀家一道来罢,还有些京城的贵妇人们,哀家也会请来一道用用斋菜。”

    阿瑜抬起头,轻轻眨眼,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道:“好,就照您的来。”

    如果阿瑜没猜错,文太后的意思应当是,她服软了,也想要让所有人都瞧瞧,太后和未来的皇后婆媳俩好得很,隐隐还有为她撑腰的意思。

    阿瑜又看这个老太太。文太后的头发,在光晕下显得更加花白,额上的皱纹也很明显,以至于阿瑜才真的发现,这个老太太是真的,越来越老了。她记得更的时候见她,好歹还保养得宜些,可是现在当了太后,却显得愈发憔悴苍老。

    阿瑜不曾在文太后这头呆太久,又做了半会儿,便离开了,因为文太后瞧着都快要睡着了,只是勉力支着脖子,与她慢慢这话。

    阿瑜出了慈安殿,便有宫人上前,默默把她带去另外一处宫殿。

    临着湖畔的地方,赵蔺正带着一顶草帽钓鱼,他就穿了一身寻常的玄色常服,听见阿瑜来,也并没有回头。

    阿瑜轻轻上前,一把就把他的草帽摘下,转手扣在自个儿头上,顿时便觉得头顶的大太阳没那么耀眼了,心情也变得阴凉许多。

    他只是微微转头撇她一眼,继续稳坐钓鱼台,直视着远处的河流,淡淡道:“草帽。”

    阿瑜偏偏不给他,也不顾及会脏了裙子,就坐在他身边的石头上,一脑袋靠在他肩上草帽在她脑袋上太大了,一不当心便滑落了下来。

    他单手把帽子扣回她脑袋上,淡淡道:“坐正,像甚么样子。”

    阿瑜道:“您这钓了半天鱼了,上钩几条儿啊?”

    赵蔺不理她。

    阿瑜再接再厉,嘴里嘟囔着:“叫我来看您钓鱼啊?您是有多闲。”

    阿瑜又道:“太后娘娘后日请我去皇觉寺上香,没甚么大碍罢?”

    赵蔺道:“无事,不需你担心。”

    阿瑜也不话了,就和他并肩坐着,后头把草帽丢了,歪着脑袋靠他肩上。一大一,一高一矮,这样静静坐着。空气是温润的,天光是明媚的,他们之间的气氛静谧却甜丝丝。

    他们这样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话。嗯大多时候都是阿瑜在话,她对着外人总是有些疏离,叫人觉得高傲难以亲近,又常年不参加社交,故而女人间总有些关于她的闲言碎语。

    但是对着赵蔺,阿瑜却是话很多的,即便他不话,她也能找出好多话头来同他叽叽喳喳。她身上的味道清香而甜蜜,讲话的时候温温软软的,靠在他身边又特别依赖。

    赵蔺偏头,看见她浓密的睫毛,还有雪白如瓷的脸颊,他又淡淡转过视线。

    她软软哼一声,偏头便在他漠然的面颊上印了唇印,又靠在他身边蹭蹭不话,倒是给他边皱眉边教育道:“你一来,鱼都跑了。”

    阿瑜道:“横竖您钓上来,也是要放回去的,不一样嘛。”

    她又拿手推推他的杆子,哼声道:“我不但话,我还捣乱呢,不是你叫我来的嘛,你怎么这样啊?”

    他不话了,只是也难得笑了笑:“你时候很乖,怎么长大了就越发不听话了,叫你来不是捣乱的。”

    阿瑜又拿手推推他的杆子,叫他一手便握住作乱的手,稳稳当当像是铁铸的一样,害得她动弹不得。

    她有些被握疼了,就掐他一下道:“您手劲太大了,可疼了。”

    放下鱼竿,笑笑道:“真当朕治不了你?”

    阿瑜对上他冷淡的眼睛,忽然有些害羞起来,还是结巴道:“您要,怎么治我呀?”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她涂着口脂的唇瓣,指腹上染了嫣红色泽,他垂眸看着她低沉道:“那你下次别涂唇脂,朕来治你,好不好?”

    阿瑜脸突然红得滴血,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犹犹豫豫认真道:“……好吧。”

    他漫不经心,缓缓笑出声。

    阿瑜才发觉,自己被他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