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从宫里头出来,阿瑜的脸一直红通通的,下了轿子还是有些呆怔,她祖母同她讲话,也要红着脸想想才能回一句。
老太太:“……”
阿瑜捂着脸撒娇道:“甚么也没有,您莫要瞎想了。”
老太太叹气,敲敲她的脑袋道:“随你,不过祖母可事先同你好咯,你可不要胡来。他这个岁数的男人,懂得可比你多多了,不要给他哄骗了去。”
阿瑜扭着祖母的袖子道:“怎么会啊,蔺叔叔可好了。”
老太太:“……”
隔天阿瑜就同太后一起,带着一众京城贵妇人们上了皇觉寺里头,烧香祈福。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是不是祈福,到底捐了多少银子祈福,那都是不重要的事体。最重要的是,太后娘娘想要借这个机会表明一件事,那就是她对于程宝瑜这个儿媳妇的态度。
皇家的事体揣测的人很多,但是真儿个放在台面上来的却又很少,现在太后肯把她的态度这么明确地摆出来,那也是一件大事儿了。
太后娘娘这几天转性儿了,倒不是真的毫无芥蒂,但她又不是傻的,自己做的那些事样样都没能逃过儿子的眼睛,一样都没成功过。不甘心那也是有的,但到底回过神来,仿佛也没什么可大动肝火的。
她身边伺候的巩嬷嬷的对啊:“太后娘娘,又何必成日愁眉不展的?白了,陛下是您的亲儿子,再如何您也是整个皇朝最尊贵的女人,是而您不必妄自菲薄,只消过好自个儿的日子便是了,这同亲生儿子,有甚么隔夜仇?”
太后想了想还是叹气,她这几十年来,一直妄图控制住两个儿子,而她对苍哥儿的感情,甚至比对蔺哥儿要深得多。那些许久许久以前的过往和错误,她也是直到眼睁睁看着苍哥儿翻身上马,孑然一身地决绝离开,才开始觉得一切不复和痛惜。
直到她来京城,还保留着从前的执念。但是慢慢回味过来,她才发觉一切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变了样,她早就不是那个一不二的衡阳王妃了,更算不得是大儿子和儿子最重要的人。
相反,她身为母亲,或许更像是他们的绊脚石。
太后见了阿瑜,亲切地笑着上前握握她的手,又道:“怎么穿的这样少,可莫要因着你年纪轻轻的,便不懂保养,到了我老婆子这个年纪,可不得吃苦?”
阿瑜笑眯眯拉着太后的手道:“好,都听您的。”
她从来没有真正厌恶过太后,只是有时候太后的做法,使她待这个老太太疏离起来。可是阿瑜有个毛病,面对年老者的和蔼慈爱,她总是难以抗拒,心底里就有些酸酸涩涩的温度充盈着,叫她没法硬下心肠。
她搀着太后,两个人亲切地边走边聊。
阿瑜今儿个穿了一身相对素净的藕荷色缠枝银丝纹褙子,裙摆上还有半朵含露的牡丹,乌黑的秀发绾上,并用了整套的羊脂白玉头面,露出隐约雪白的脖颈,在阳光下清纯而素雅。她比太后稍高一些,起话来轻轻软软,扶着老迈的太后,却显得非常和谐而搭调。
跟在他们后头的贵妇人们,心里也有一杆秤。都,这位郡主命好,前朝没亡国时有隆平大长公主宠着,当今圣人登基时,她又马上要坐上后位,就连众人心里有些刁钻不好相处的太后娘娘,都与她这样亲密。
仿佛这个姑娘,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要被捧在手心过一辈子的。
皇觉寺里头除了今儿个来上香的女眷,便并无他人了。皇觉寺几百年来,专供皇家祈福,摊开来,那即便是皇朝覆灭了,这寺庙还是不会倒,定夺便是里头的僧人沙弥,都换一批新的,故而这皇觉寺也是全朝历史最古久的一个寺庙了。
来接见他们的是一位老僧,笑容高远,话时不紧不慢的,太后牵着阿瑜,慢慢问道:“你们这寺庙,可有甚么求姻缘的法子?”
老僧道:“须知姻缘有天成,本寺并无能担保的法子。不过寺外有棵姻缘树,在上头系红绳,心中若有诚意,则灵。”
太后点点头道:“不错,心诚则灵。”
她转头对阿瑜道:“不若你去系上一系?”
阿瑜道:“待祈福完,咱们再去瞧瞧罢。”
寺内大雄宝殿供奉金佛,太后和阿瑜并排跪在蒲团上,四周有几个高僧并排念着经文祈福。阿瑜和太后进香磕头,而女眷们并没有蒲团,只是随着前头两位,全朝最尊贵的女子的动作一道一跪一拜。正当阿瑜要俯下身磕最后一个头,却忽然听到,陈年的木头发出酸涩的吱嘎声,整个大雄宝殿里头忽然变暗。
大佛金身之后突然走出七八个人影,阿瑜猝然回头,却见身后有人拿着泛着冷光的剑,直直对着她的脊背。
太后皱起眉,一下起身道:“怎么回事?”
阿瑜的心砰砰乱跳,也陪着一道起身,紧紧搀扶着太后。
太后知道她害怕,其实她又何尝不胆战心惊呢?于是她拍拍阿瑜的手臂,示意她莫要惊慌。
粗略一眼,四周执刀者约莫有几十个,而之前念经的高僧都被把控起来,动弹不得。女眷之中有的已经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却被最近的大汉阴戾道:“不许哭!再哭弄死你!”
太后示意人群散开,只是冷冷道:“你们想要做甚么?看。”
为首的大汉只是笑笑道:“太后娘娘,我们主上想见您和郡主娘娘,你们不妨跟着来一趟。”
阿瑜缠着老太太,冷冷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挟持太后。”
大汉不看她的脸,只是阴狠道:“若非你们与主上有渊源,单单是叛朝这一项,便够你们好生赎罪了。带走!”
太后仿佛想起什么,整个人气得发抖,靠着阿瑜才能走得动,后头的女眷已然吓得花容失色,只堪堪靠着平日里练成的气度,才维持住不崩溃。
太后惨败着脸,冷笑道:“走!就跟着他走!哀家倒是要瞧瞧,他想做些甚么!他敢做些甚么!”
阿瑜也没有法子。
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她想起蔺叔叔前日对她的,无需担心。
她的一颗心,也渐渐落回原处。
阿瑜默默搀扶着文太后,两人被押着去了庙里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