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中年男子退后一步,林秋再怎么迟钝也觉得不对了,下意识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时只觉得鼻子一热。
“你流鼻血了。”中年男子一直的英语,林秋不利索但是听得挺利索,“没事吧?”
林秋冲进厕所揪了节卷纸塞鼻孔里,抬起头过了许久依旧觉得鼻血直往喉咙里流,铁锈味充斥着口腔和嗅觉。这倒不是特别奇怪的,如此干燥的气候与暖气,他早上起床后就觉得口干舌燥,只是,这个鼻血来得太是时候,或者太不是时候?
林秋捂着鼻子走出来,见到严冬年正以俄语和中年男子着什么,他听不懂,只得求助于系统:「他们了啥?」
「没啥。」系统的敷衍难以掩盖,「你鼻子好了?」
林秋心中的怀疑枝桠已经能盖一座房子了,只是难以破僵局,他正准备与中年男子好好聊聊,冷不防门被敲响了。
俄罗斯的主试官显然有着比林秋更大的主动权,能够自主决定与中国人谈话并且这么半天也没人来扰,这要换作是林秋,不止是严冬年,包括杨在内一堆人都会找出种种借口来阻止,一年来这种趋势是越来越明显了。
中年男子似乎有些不悦,起身开门与来人讲了两句俄语,眉头紧皱地回来道:“我有点事……”
林秋与中年男人离得很近,眼看着对方要走了,他一个箭步走上去拉住中年男子的胳膊,把手机显示屏展示出来,这是刚才他偷空的,上面只有两个英文单词:Earthpower。
中年男子瞄了眼,带着一丝疑惑以英语道:“你没有吗?那你是怎么举行觉醒仪式的?”着,他的手掌心上冒出来一团虚幻的光芒,极淡极淡的白色球体,内里时不时有极的亮点撞击后爆成一片细碎的亮点,再融合进大球里,“你感觉不到这个?”
林秋如同被烫了般收回手,全身的血几乎冲进了脑门,死死盯着那阵团光球直至消散在空中,不知何时,俄罗斯主试官离开了,他依旧站在原地。
一直以来,林秋认为自己在与系统的交往中占据了主动,他心翼翼地维持着自我,绝对不愿意放弃思考,事事顺从系统,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不被欺骗,因为系统拥有绝对的信息不对称,他只能摸索着前行。
系统可能在许多事上没有撒谎,却从根本上欺骗了他,主试官根本不是什么地球力量的绝缘体,俄罗斯的主试官甚至能把地球力量具现化!
一直以来林秋总觉得整个主试官的设定很别扭,主试官掌握着最重要资源的分配与使用方法,本人却无法接触地球力量,但是依附于主试官肉|身的系统不仅依靠地球力量生存,还可以花式调用地球力量,从逻辑上来就非常不和谐。
现在想来,系统所犯的“错误”也就合情合理了,把拥有地球力量的人误认为主试官并不是它搞错了,因为这就是事实。
我能做什么?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我要制止这种欺骗?
林秋强迫自个儿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混乱,暴跳如雷确实很爽但是无益于现实,哪怕被掐着喉咙了也得看准戳眼睛的位置,不然只能陷入烂泥无可自拔。
先前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时,林秋叫老王拎着细软去找车,还有一位会俄语的保镖兄弟跟着,一旦必须撤退,他会和保镖尽量低调的离开。他没法使用全哥的门,来时的身份是保镖,组织关系、经历、身份觉醒办都包办了,保证即使有间谍也找不出一丝破绽。
林秋转身回房间想找手机,刚一进房就听见门被扣上的声音,他看着面无表情的严冬年,只觉得眼前是个陌生人。
“听我解释。”严冬年停顿了下,讨的个性又出现了,“反正在我预知中你还是听了,所以不要生气,好不好?”
林秋额头暴起一片青筋,严冬年表现得越可怜他越是愤怒,一个不注意手中又传来粘腻的感觉,鼻血下来了,他干脆冲回洗手间把卷纸拿过来攥着,坐回床上摆出一付洗耳恭听的态度。
严冬年愁眉苦脸地在林秋面前坐下,过了几秒道:“你真的不换个时间再问吗?”
「为什么?」林秋冷淡地回道。
“你的鼻血停不下来……”
林秋重新揪了一团纸塞着鼻子,有些疑惑于为什么这么严重,他以前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这是第一次。
「这个鼻血不会也是你搞的鬼吧?」林秋试探地问道。
“严格来不是,但是有关系……”大概是见林秋的表情不对,严冬年迟疑了下还是道,“大预言术修改现实时必须遵守现实规律,我不想让你再继续问下去,你的未来里没有‘落下个陨石砸毁房子’这种未来,但是有‘流鼻血’这种未来,我就选这个,哪怕这个选择从概率来出现的机率极,但是只要存在我就可以选择,但是,没有的选择就很难搞了了。”
也就是我无论如何也会问的是吧?
林秋深吸口气,重新把头抬起来,鼻血流得十分顽强,他换了第三波纸团只是减了劲头。
「什么时候能停?」林秋一脸的不耐烦。
“快了,一会儿就好了。”如果不深究,严冬年可怜兮兮的脸很有迷惑性,“阿秋,能不能不问了?”
林秋直接道:「你是不是和系统以前就认识?」
严冬年的脸色黯淡了下来,过了许久才道:“嗯。”
林秋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你能和他直接联系?」
“只要他想,就可以直接联系你所有的觉醒者,包括意识QQ能联系的对象,因为地球力量是由他掌握的。”
「所以实际上主试官是可以使用地球力量的?」
“并不是……”严冬年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有点复杂。”
「复杂就慢慢,我有时间!」
「我来吧,不要理这个笨蛋。」一直装死的系统冒了出来,「实际上……」
「你闭嘴。」林秋冷冷地道,「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一个字?」
「那你呗,没有我,你怎么?」这句话时,系统那轻蔑的意味十分明显,是林秋从未听到过的。以前再怎么鄙视,多少有点调侃的味道,这句却是实实在在地看不起,甚至带着一丝恶意。
林秋是什么人?
不谈什么主试官、码农或者三观破坏者,最基本的,他是天煞孤星啊,这世上就没有他挂念的东西,白了他不要穿鞋了,鞋子送到他眼前都可以不带看的。
林秋摸出手机来:「有本事你控制我身体啊,以为我不会字吗?」
系统:「……你,我转达,不要浪费时间了。」
「不行,既然你这么了,我当然要证明没有你我也行。」林秋慢腾腾地着字,「再了,你是不是忘了严冬年是有觉醒技的?」
“系统应该不是故意夺走你的声音。”严冬年开口道,显然是在回答林秋想问却没有出来的问题,“这是个机率问题,不一定是声音,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
林秋几乎是怒吼着出这句话:「是他告诉我失去的会是声音。」
严冬年显然有点意外,愣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道:“也许……是故意的吧。”
林秋意识到哪里不对:「你的林秋是不是也有……不,我想问,系统是不是你的林秋制造的?系统对我过一句话,‘你不会把你的东西给别人’,这个‘你’就是指林秋对不对?」
这个问题引来了一片死寂,严冬年和系统同时沉默了。
「所以我中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外星人?」林秋尽力保持着冷静,实在有点难,不仅仅是因为被欺骗,另一个原因是严冬年,要他与严冬年之间没有一点感情是假话,这种被亲密之人背叛的感觉他经历过,不代表就能够免疫。
“收割者是真的,它们确实会来收割觉醒者,系统并不是另一个林秋制造的,但是,系统确实曾经为另一个林秋所有。”严冬年迅速讲出了答案,似乎生怕被抛弃般,“它在我的世界寻找到了林秋,是林秋修改了它的设定,导致在每一个世界它只能为林秋所有,原本它会寻找最有可能成为主试官的人,通常来这个宿主应该对地球力量最为敏感。”
「系统它的任务是帮助主试官挖掘尽可能多的觉醒者和地球力量,然后等待它的制造者来收割。你的林秋并没有改变这个设定吗?」林秋不理解,「如果能修改它寻找宿主的条件,为什么不直接修改它的目的?没有觉醒者,地球力量没有被挖掘,那也不会有外星人来收割了不是吗?」
「收割是一定存在的,不管有没有觉醒者。」系统还是没忍住跳了出来,「为什么会有一战和二战,正是因为……」
「那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水平的产物,你闭嘴!」林秋恨恨地道,「你的话连标点符号我都不信!」
「你就这么确信严冬年的是真的?」系统有些气急起来,语气里有着前所未见的动摇。
「至少他喜欢我!」
「你确定?」
林秋闭上了嘴,盯着严冬年那张可怜的脸,最终还是握紧了手机,这并不代表他一定相信严冬年,但是比起来历可疑的系统,到底还是“人”更加可信一点。
“我的林秋是你。”出乎林秋意料之外的是,严冬年冒出来这么一句,垂下的眼帘带着浓重的悲伤意味,“是现在的你,不是以前的。”
林秋知道不该这么,但还是忍不住讽刺道:「你就这么无情的吗?人死了立马抛掉。」
果然,“听”到这句话时,严冬年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难过,像是有人剜了他的心般急慌慌地道:“不是,不一样,你和别的林秋都不一样。真的!”
「都?」林秋抓住了一瞬间的重点,「所以,我并不是第二个,甚至不是第三个?」
“第四个。”严冬年低落地道,“你是第四个林秋。”
林秋捋了捋这段话:「第一任林秋获得了系统,他修改了系统寻找宿主的目标,使得系统无论在哪个宇宙寻找的永远是林秋,而系统的制造者无论如何都会来收割觉醒者,如果没有觉醒者就会引发人类大战,是不是?你有什么补充?」
“没有。”严冬年声道。
「为什么第一任林秋不修改系统的目标?」
“因为他不能,系统的目标无法修改。”
「那为什么要修改系统寻找宿主的条件,让系统只寻找林秋?」
“因为他不信任别人,他觉得只有林秋才是最符合主试官这个身份的,无论哪个宇宙的林秋都该如此。”
林秋总觉得这个答案简直像寻开心,仔细一想又觉得符合他印象中的“第一任林秋”:那个自信到自大的精英。
「系统脱离宿主的条件是什么?」
“宿主死亡之后系统就会离开了。”
「系统在第一任林秋那里也是像我这样的?阻止他接触地球力量?」
“不,不是这样的。”严冬年沉默了下,道,“第一任林秋接触的系统只是个辅助系统,简单的咨询和答疑,林秋保留了主试官所有的能力,包括控制觉醒者、唤醒地球力量、制定觉醒技的规则,主试官越强大与地球力量就亲和,反过来也是成立的,这是个正向趋势。他知道系统的制造者迟早会来收割,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培养了强大的觉醒者军团,甚至是听从他的国家系统,但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林秋几乎一瞬间就猜出了最终的结局:「他自己?」
严冬年点了点头:“收割者一出现,系统就控制了林秋,但是没人知道这一点,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最强大的觉醒者军团是受林秋控制的,只要控制了林秋,就掌握了地球的最高武力。收割者在地球上挑起了觉醒者之间的战斗,卷入所有的国家,毁灭了那颗地球的文明。”
林秋早知道严冬年所在的地球已经结束,真正听见时依旧很是感慨。
「林秋就在那时候死了?」
“没死。”
林秋一瞬间汗毛竖了起来:「他没死?」
“没有,他活下来了,就好像收割者故意的一样。”严冬年艰难地讲述着,“如果林秋死亡系统就会离开,它过,一般其他宿主这时候大多会自杀。整颗星球的文明全被毁了,城市成了废墟,人类倒退回冷兵器时代,人口灭绝99%以上,林秋认识的人全死了,地球力量衰退之极。但是他没死,一直等着地球力量的恢复,直到很久以后他才能够举行觉醒仪式,只做了唯一的事,就是修改了系统。”
林秋不知该什么好,总觉得这货还干了什么惊人的事。
「别得他像英雄一样。」系统冷冷地道,「你怎么不他抽取了所有的地球力量塑造了你,直接毁灭了那颗地球呢?」
林秋:「……什么?」
「我过严冬年并不算个真正的人吧?虽然他外表是人,内里也是人,但是本质上他并不是人,他就是那颗地球。」系统带着浓重的嘲讽道,「在收割者离开后,主试官自杀,觉醒时代就结束了,人类可以慢慢再发展,可能文明会断代,但是合适的宇宙位置注定这里将会再度发展出高等文明,到时候收割者可以再一次到来,这就是种庄稼,没什么奇怪的吧?」
林秋极度平和地道:「这他|妈还不够奇怪吗?」
系统沉默了下,继续道:「第一任林秋并不甘心,他抽取了慢慢恢复的地球力量塑造了严冬年,强行修改了我寻找宿主的条件以及其他一些东西,这导致那个地球死了。你懂吗?是那种彻彻底底地死了,绝对不会再产生高等文明了。」
林秋不明白,想了一会儿,道:「地球爆炸了?」
「哈!」系统如果有实体,唾沫星子这会儿该吐到林秋脸上了,「你的想像力也只有这么点了,地球当然还在但是规则消失了。先是聚变反应消失了,之后是更简单一些的物理反应,最后热能反应也没有了。你觉得一个没有热能反应的星球能产生怎样的生命?」
「……意思是点不着火?」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点不着火。」
林秋曾经看过网上的闲聊,整个人类文明都是建立在“烧开水”上面的,如果不仅是烧开水,连最基础的火都不存在了,那不要高级文明了,生命都不会存在了吧?毕竟人类的身体运动也会有热能反应。
林秋有些不敢置信:「怎么……」
「就是可能。」系统接口道,「甚至连光合作用都不存在了,海水逐渐变得清澈了,因为海里的生物都死光了!地球就是个岩石球体,位于太阳系第三行星,环绕着太阳运行,温度合宜有大气层还有水,但是,它永远不会再产生任何高级文明了,甚至连许多低等哺乳生物都不存在了,因为心脏搏动也有电流反应。」停顿了下,它以极其嘲讽的语气道,「也许未来会产生非碳基生物吧,你有兴趣可以回去看看,严冬年!」
严冬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不是没有情绪了,而是处于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用面无表情来掩盖内心的痛苦。
系统似乎对第一任林秋的作为很是耿耿于怀,继续道:「来,我给你展示下第一任林秋做了啥,画面比叙述更直观不是吗?」
不等林秋反应,一幅巨型画面就在视野中展开:满目疮痍的摩天大楼、坑坑洼洼的公路,衰败的植物攀附在大楼侧面,地面的植物虽然茂盛,但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许多新生的嫩芽都枯萎了。
两个衣着破烂的男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其中一个满脸胡渣、身形削瘦,双目深深凹陷了下去,一双眸子死气沉沉地盯着脚下。
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另一个男人,虽然衣着同样破烂,但是五官完美、皮肤白嫩,动作也显得很轻松活泼。
一个是林秋,一个是严冬年。
严冬年看起来很年轻,不是长相而是那股纯真的气质,像是孩子,枯燥前进时一会儿晃到这边一会儿跑到那边。突然,他跑进不远处的草丛里摸出两个蛋,兴奋地跑到严冬年面前,献宝般道:“阿秋,阿秋你看有蛋,你要吃吗?我给你做好不好?现在还可以生火的!我知道怎么做的,我一出生就知道了,阿秋,我什么都懂!”
林秋呆呆地看着严冬年手里的蛋,又看了看严冬年完美无暇的脸,先是缓缓展开一个微笑,带着几分赞许的意味,突然,他给了严冬年一耳光,紧接着又是一拳,他的动作很迟钝、力量也不够,但是严冬年似乎被懵了,满脸茫然,只是被动地挥舞着手臂躲避。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林秋低声咆哮着,如同濒死的野兽,“都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
系统阴铡铡的声音随之响起:「林秋要修改我必须举行觉醒仪式,他无法使用觉醒技,所以得有个人来成为觉醒者。战后的地球根本不存在能成为觉醒者的人,他找了很久,不要有资质的人,连人都没有,所以他干脆抽取所有的地球力量制造了一个比任何人都更强大、更完美的觉醒者,全知全能的严冬年。这个时间段是严冬年诞生不久,规则正在死去,作为主试官的林秋很清楚,看看你的样子,啧啧,真是丑陋。」
画面中的林秋在无力地殴了严冬年一阵后突然又变了脸,哭泣着抱住对方不断呢喃着“你爱我吗?你肯定爱我吧”,哭了一阵笑起来,拉着严冬年的手认真地道:“你是最完美的,看,你这么美,就像神一样。你将成为新世界的神,独一无二的,而你会爱我,永远爱我。”
严冬年似乎想应和林秋,他天生对林秋有亲和性,但是林秋喜怒无常的精神显然不是他这个刚诞生不久的人能应付的,只能机械地重复着“我喜欢你的呀,阿秋,我喜欢你的”。
此时此地,坐在床沿的林秋看着另一个自己,神情从平静渐渐变成愤怒,看见林秋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怒骂讨好的严冬年时,终于忍不住把手中的东西砸向了墙壁——卷纸砸在墙上,轻巧地弹了下滚回脚边,在地毯上留下一长条白色。
另一个“林秋”那张扭曲狰狞的脸一如林秋记忆中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