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早午餐很丰盛,烤鳕鱼、红甜菜汤、瓦罐炖牛肉,冰淇淋和提拉米苏,口味对于中国人来很正常,只不过甜点甜得可怕,林秋干脆把冰淇淋倒进咖啡里,他注意到俄罗斯主试官谢尔盖看到这一幕时眉毛稍微挑了下,带着点笑意。
与现实的温存丰沛相比,谢尔盖所讲述的事情就残酷可怕得多了。
“一开始是常驻士兵发现了问题,切尔诺贝利大部分地区虽然已经声称安全,但是你们懂的,并不建议人们常驻。士兵们会巡逻一些可能有人出没居住的地区,剩下的地方是野生动物的乐园,如果有人想去,生死自负。”谢尔盖显然在俄罗斯方面有着相当的自主权,话时并没有人插嘴或者阻止,大家只是镇定地吃饭聆听,“一个月前,一个士兵申请调离岗位,他很健康,从心智到身体,而且还没到调防的日期,所以他的申请被驳回了。他在得知申请被驳回的第二天杀了同寝室的战友,在军事法庭上,他宁愿下地狱也不想再去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永远是同一天。”
所有人都露出了留意的神色,林秋却在与系统对话:「你有多少话是在骗我?」
「我了你就信?」系统不甘示弱地反问。
「这次我有了验证的对象。」林秋淡定地道,「这个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主试官。」
「俄罗斯的主试官也不过是个新手,你能从他那儿学到多少?」
「至少我知道了主试官并不会和地球力量绝缘。」
系统嗤了一声,带着明显的鄙视:「即使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以为地球力量是什么?」
「我不想知道地球力量是什么,这不是眼下最需要知道的事,我感觉你想引诱我问这些,这些并不能解决困境。」林秋冷静地道,「我想知道,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是不是主试官能做的?」
系统一直为林秋担当了“助手”的角色,实际上,不知不觉间它已经成为了主使者,林秋唯一做的不过是设计觉醒仪式,之后把复杂的计划扔给系统,万事大吉,甚至在设计过程中他都可以得到系统全方面的关怀与帮助,比如只要有了实际的高精度地图,系统就可以全程模拟举行仪式时的变化,甚至还能放一些虚拟人类进去模拟觉醒仪式可能发生的事。
林秋全程都是甩手掌柜——甩手是板上钉钉,掌柜就未必了。
系统显然并不想把这份“权力”交出去:「你应该明白,只要我不想,你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吧。」
“那位可敬的士兵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他坚持看见了同样的风景,尽管日期还是在正常的逝去,但是每天他都会碰上同样的事,他的战友也每天重复着同样的日常内容并且对此毫无察觉。这种现象只发生在大概十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这是我们后来探索的结论,当时的士兵只知道走到那片林子,就会把前一天的事情重演一遍,他试过阻止战友过去,也试过自己不去,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依旧在不同的日子里过着同样的一天。”
谢尔盖的声音在餐厅中缓缓回荡,他显然有着足够的人生经历,态度温和、亲切可敬,不得不,这样的人获得主试官一职是人类的幸运,不敢想像如果是卫炎那样的货色会制造出多少疯狂的觉醒者与觉醒技。
无论中国人还是俄罗斯人都沉浸于谢尔盖对于切尔诺贝利异动的描述上,只有严冬年时不时瞄一眼一动不动的林秋,偶尔露出忧虑的神色。
「我是你的牢笼。」林秋直接点出了系统最憎恨的事实,「你不知道怎么摆脱名为‘林秋’的牢笼,不是吗?甚至在有的世界,没有严冬年,你只能和以前几百次一样无聊地引导着那些自大狂建立一个觉醒者军团,等着你的主人来收割,然后等着批评,你不想改变这一切吗?」
系统沉默了许久才回复道:「你想什么?」
「有其他的林秋曾经了解过初始林秋吗?你就没有想过诱导或者与那些林秋合作,制造一个解除初始林秋设定的觉醒技吗?」林秋需要信息,「如果觉醒技真的如你所那么万能的话。」
「你一点儿也不认为觉醒技万能,我感觉到了。」系统迅速指出,林秋没有回嘴,只是耐心等待着,果然,它很快耐不住性子,「有些林秋和你一样疑心重,他们试过找问题所在,其中一些还尝试利用觉醒技来寻找,不过……」
「他们都失败了。」林秋毫不费心地猜到了结局。
「我过了,初始林秋不仅把我寻找宿主的条件设定成‘林秋唯一’,还动了一些其他手脚,最后的觉醒仪式我没有参与或者记忆被清洗了,总之,初始自大狂在我身上不止做了一个手脚。重启之后我已经不在初始林秋的宇宙了,重启即代表着上一任宿主的死亡。」
林秋想了想,道:「他没有你的话,能举行觉醒仪式吗?」
「当然能,你以为林秋都像你一样的弱鸡吗?」系统没好气地回了句,「但是只有宿主死亡我才能脱离重启,你不会以为他死了后还能举行觉醒仪式吧?」
「那某种程度上他不是给你增添了新功能吗?以前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几乎完全代理主试官吧?」
系统似乎在思考,过了许久才带着点疑惑道:「所以这不对劲,他那么恨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帮助我扩大权力的事?」
「扩大?」林秋轻易就让自个儿的语气里带上了鄙视与嘲弄,「把你困在平行宇宙千年,一次一次重复一模一样明知道结局的过程,你把这叫作帮助?」
系统被惹恼了,林秋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情绪的影响,很微妙,就像悬在眉心前的手指,一股针刺般的细痛从脑后窜到头顶,之后地炸了开来,一个非常短暂的愉快与痛苦混杂体验。
「那个自大狂!那个混蛋!那个傻|逼!那个……」
「我比你历任林秋多一点东西,严冬年。」林秋慢慢与系统讨价还价,「你过,很少有林秋愿意牺牲点什么召唤严冬年的,在这其中又不是每一任都会探索真相,所以,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外加我并不是那么狂妄自大,你觉得与我合作换取一个能够回归真实宇宙的机会,不划算吗?」
「……你确实没有其他的林秋那么自大。」系统不情不愿地道,「但是你到底是林秋。」
「起来,你为什么不把初始林秋的事告诉那些林秋们?其中应该不乏一些比我更精明的吧?」
林秋并不认为同样的DNA就会诞生同样的“人”,即使是同卵双胞胎,在同样的家庭长大享受同样的照顾都会完全不一样,更不要不同宇宙的林秋等于在不同的家庭长大,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等收割者一来我就会控制他们?你是脑子进严冬年了吗?」
林秋揉了揉眉心,今天不仅是海量的信息冲进思绪里,更因为严冬年那次选择,鼻血流了不少,他至今都满鼻孔的铁锈味、脑袋晕乎乎。
“您怎么看,林先生。”来自现实听觉世界的声音唤回了林秋沉浸在思绪中的意识,“您认为切尔诺贝利的现象是怎样的?”
林秋张了张嘴,随后看向叶子。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叶子也对他内心那两个声音保持了沉默,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对觉醒世界的认识,所谓的“自言自语”肯定糊弄不住这个聪明女孩的,她非常明智地没有追问,他也没有解释。
“林哥哥他头疼,没听,单独聊吧,就你们俩。”叶子转达了林秋的意思。
美女与野兽同时露出不满的神色,维塔利更是重重地放下刀叉,斯维特兰及时抚上了他的手,避免了局面进一步失控。
“可以。”谢尔盖毫无被冒犯之色,一边一边站了起来,“跟我来。”
林秋推开椅子跟了上去,他需要这种独处整理心绪,外人的干涉太多并没有意义,因为他认识到,与系统的斗争无人能插手,他必须独自奋斗。
谢尔盖往外面走去,这间酒店有一个温室花园,全玻璃穹顶与墙壁,假山流水与池塘径一样不缺,周围人烟稀少、视野开阔,由于植物的遮挡,里面倒是有不少可以躲避视线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堡垒
“双层防弹玻璃,附加空气过滤系统。”谢尔盖边走边介绍道,居然是纯正的中文,他转过身,带着点促狭的笑容道,“终于可以私下聊聊了,兄弟。”
林秋正在纠结怎么和谢尔盖聊天,俄语他是一窍不通的,英语虽然略懂但是口语还真不咋地,借助系统的翻译他又不放心,生怕在关键位置被骗了。就算如此,还是有个问题,他不能话。
谢尔盖突然伸出了手,林秋不明所以地瞪了会儿,他便主动伸过界,握住了林秋的手。
林秋在脑中听见了谢尔盖的声音:「能听见吗?」
呵呵,果然主试官是可以直接意识通讯的。
系统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林秋猜测是为了防止被谢尔盖听见。
「是的。」谢尔盖微笑着道,「这是我最近开发的能力,虽然必须要有身体接触,但是极限情况下只需要一块皮肤接触就可以。」
一年多才达成的意识交流,确实慢了许多。
「可以与非觉醒者使用吗?」林秋问道。
「不能。」谢尔盖遗憾地道,「我还担心与主试官能不能使用,现在看来没有问题。你好像有事情想问我?」
林秋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你知道地球力量吗?」
「啊,这个,知道。」一团明亮的光球从谢尔盖空闲的另一只手掌上冒了出来,内里闪烁着明灭的撞击星光,如同一个型的宇宙,「主试官的意识很早之前应该就驻扎在我的灵魂里了,如果我有灵魂的话。实际上,我对这一整套设定还是有很多疑问,原本我以为你的到来能解决这些问题,这也是我为什么极力邀请你们来,切尔诺贝利并不是谎言,只是一个好机会。」
林秋不太明白:「你怎么知道这是地球力量的?」
谢尔盖同样一脸懵逼:「因为你公布的啊,觉醒仪式、觉醒者、觉醒技,不都是你公布的吗?」
林秋:「……」
系统放肆的笑声响起。
「你……呃,这很好笑吗?」谢尔盖脾气还真不错,这时候也没有丝毫怒意。
「不,我……这是个复杂的现象,不是我在笑。」林秋淡定地道,「实际上我也是得到了一个外来的传承,这件事起来有点复杂,它叫系……」
「啊——」
谢尔盖猛然收回了手,突如其来的低沉咆哮差点儿炸了他的听觉神经,就算放开手依然能听见渐行渐远的回响。他看向眼前的中国主试官,依旧面无表情着,不禁开始怀疑这货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林秋此时的脑中正回响着系统毫不停歇地怒吼:「你——疯——了——吗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啊啊啊啊啊啊?你是不是不正常!就这么把最大的秘密告诉别人了?!」
「我爱告诉谁就告诉谁。」林秋淡定地道,「就算你这次阻止了,我还有很多其他机会,有本事你叫你的主人现在就来呀。」
系统:「……你有什么要求?」
「暂时还没想到。」林秋道,「不过,以后我问你任何有关觉醒者的事,你最好老实点。」
「行了,行了,我懂。」
「很好。」
训完了系统,林秋微微一笑,对着谢尔盖伸出了手,再度恢复连结后他道:「抱歉,有时候思绪容易划跑,毕竟这不像用声音交谈。」
「我懂。」谢尔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理解我了,与觉醒者连结时那些人时不时流露出来的隐私,真的很麻烦。」
「你的觉醒者察觉不到?」林秋问。
「他们应该察觉不到,因为有些事情我不觉得他们想告诉我。」谢尔盖沉吟地道,「有时候我会感觉到一些很难形容的东西,我不明白那是什么,会带给我实质上的身体感觉,比如痛痒或者想笑之类的。」
「那是情绪。」虽然系统代劳了大部分的事,但是林秋的感受并没有被剥夺,比如觉醒者死去时他所遭受的离身之痛,有时候觉醒者也会传来一些异样的感受,「这种情绪是没有具体内容的,会带来一些身体感觉。这不是觉醒者主动传递的,随着他们的成长和对地球力量感知的进一步加强,这种现象会得到控制。」
「啊,原来如此,你这样一还真是,维塔利那时候传出来的明显是爱恋啊。」谢尔盖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个天才,仅仅比我早清醒几个月就懂得那么多,你的觉醒仪式那么盛大,我很惭愧。」
林秋注意到谢尔盖的用词:「你为什么‘清醒’?」
谢尔盖作了一个手势,俩人便这么手拉手地在温室花园里散起了步:「当我意识到主试官的身份,就是注意到那些梦后,我开始试着复制梦里出现的事,由于条件所限只能选择一些规模很的梦,幸好我当了许多年的大使,有点积蓄。许多觉醒仪式都以我的昏倒为结局,什么也没发生,直到那一次。梦中是个地下室,有两个人在角力,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孩子获胜了,他扑进我的怀抱。我找到了那个地下室,那里发生了一件**案,二十多名无辜的女性被囚禁在那个罪恶的地下室,案子被破后新闻铺天盖地,所以我才轻易找到。我找了点人脉,带了一位和凶手体型相似的人去地下室,是一个老朋友,同时带上了我的儿子。开始仪式后……」
「举行仪式的过程给我描述下,详细点。」林秋道。
谢尔盖没有犹豫地道:「选定地点后,绕着仪式范围走一圈,每一步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无论在楼上还是楼下,也无论地面是什么材质,那震动有规律,就像心跳一样。我一开始以为是我的心跳错觉,后来发觉并不是,初始频率不一样,但是随着我的走动,这频率慢慢与我的心跳声一致,最后合为一体。当我走过的线闭合形成一个空间,这些东西……」他翻起手,一团光亮如同风中残烛般出现又瞬间消散,「开始冒出来,同时我能感觉到体力的迅速流失,开始只能承受很少,地球力量冒出来一点我就会昏过去,随着仪式次数的增加,我现在可以承受五十平米左右的地球力量。」
「你这个所谓的承受是什么意思?」
谢尔盖以诧异的眼神看了眼林秋,还是道:「肌肉会疲惫,喘不过气来,非常明显的强体力劳动感觉,大脑也变得一片模糊,思维迟钝、反应减慢,你没有这个感觉吗?」
「没有。」林秋坦然道,「无论多少地球力量我都不会有这种感觉,你继续。」
谢尔盖的表情已经介于“你他|妈就吹吧”和“我他|妈吹爆”之间,过了片刻,大概他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唯一的交流机会,继续道:「我一直想办法把仪式场布置得和梦中一样,但是那次,因为是案发现场,许多东西都被当作证物了而且也不允许带东西进去,我很烦恼怎么布置,之后,我发现地球力量是可以捏的。」
林秋都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可以捏?」
「对。」谢尔盖兴致勃勃地再度翻手点出一朵亮球,随即他心翼翼地五指并拢,那朵亮球便慢慢变成了火焰的形状,只不过手指一松很快就消失了,「觉醒仪式之外这些东西很难控制,但是在仪式场内,当我用这个东西捏成了凶器时,它就真的变成了凶器!这个过程真是太奇妙了,并不是我捏完了才变的,而是捏一点它就变一点,我甚至能感觉到其中分子转化融合聚变的过程!这……简直和上帝一样!咳!」大概是林秋看过来的眼神太过古怪,他也意识到过于兴奋了,迅速找回了淡定的表情,「于是,我在地下室举行了第一场成功的觉醒仪式,我的儿子获得了一个觉醒技。」
林秋随口道:「你设定了怎样的觉醒技?」
「设定?」谢尔盖疑惑了下,「并不是,我没有设定什么,觉醒技是可以设定的?」
林秋也是一愣:「你不是先设定觉醒技再决定觉醒仪式场地的吗?」
「我是先看见梦,然后再寻找类似的觉醒仪式场地,之后全看这个觉醒仪式能让觉醒者获得怎样的觉醒技。我觉得觉醒技一般是和觉醒仪式场地的设置有关,比如我儿子的觉醒技就是所有对他存有恶意的男性都会犯心脏病,表现是心脏病的形式,但是我分析后觉得很像被捅了一刀,这也和当初案发场地有关,凶手就是被亲生儿子杀死,那是他囚禁女性所生的孩子。」
听完谢尔盖的描述林秋沉默了,与他这么个甩手主试官相比,谢尔盖不仅要整天做乱七八糟的梦,还要亲自去寻找场地,之后亲脚丈量,丈量完了还得亲手捏场地里的环境,最最重要的,谢尔盖是用觉醒仪式的种种布置来引导最终觉醒技,而他是先决定一个觉醒技,再去设定合适的觉醒仪式,两者完全是因果颠倒!
「如果要举行鸟巢那种规模的觉醒仪式,你会怎么做?」林秋问。
谢尔盖的回复十分合乎逻辑:「请容我辞职。」
这样来,系统不仅是“窃取权柄”还代劳了许多辛苦活,简直可以是作弊器了——这倒是很合乎初始林秋所做手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