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掌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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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流儿多次在枯冷中惊醒,他居然没有意识到深秋的寒冷已经深入骨髓,他还穿着入秋的那件夜行衣,他已经一个人独行了半月。

    半个月前,南海的深山,那个爱吃猪尾巴的女孩被家里人带了回去,他一个人独行在去往京都的路上,他知道如果自己想要再见到那个他可能有点喜欢的女孩子,就必须让自己有身价,有着王爷都拒绝不了的身价。他发现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自己的师傅李有溪就是为了让他考取武状元的功名才将他赶出山里。

    原来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他现在这样鼓励自己。

    南海自古多横刀,这是大礼王朝数百年来都无法根治的大问题,被历代的王侯将相视为眼中钉。

    这里是大礼王朝最大的匪盗聚集场所,也是许多人用命博钱财的地方。

    “酒家!你不想活了啊!老子要的酒和大碗肉你他娘的上不上了,再不来老子把你头剁下来就了酒。”

    南山酒馆里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士聚集,据以前的老板是个隐世的江湖高,人们就慕名而来,想结交而一步登天。

    但是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老板就把店给卖了,最后见到他的时候应该是在南海朝廷的处决现场,那天处决了一个采花大盗,围观的人们认出那是南山酒馆的老板,也算是盛极一时的大人物。

    厉害的老板死了,酒馆却还继续开着,只不过换成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瘦弱又迂腐,大家都叫他竹竿掌柜。

    那些绿林好汉们常常嘲笑他是跟狗尾巴草,风一吹就倒了,使唤他干活的时候他却十分的卖力,看不出半点病秧子的样子。

    老板人很好,也难得再这样一个拳头决定一切的地方生存下来,有些不讲究人情的人,也常常赊账,一壶酒一碗肉是最家常便饭得了。

    老板也就笑笑,挥挥就让他们坐下来,等着吃就是了。

    这样也让一些好面子的好汉们不好意思起来,半壶酒入了肚便拍着桌子让掌柜坐到自己旁边来称兄道弟。

    长此以往了,老板倒也结识了不少有本事但是没钱的好汉,他们每一个都曾拍着桌子保证过在自己的保护下,这个酒馆会安然无恙。

    可他们都没能活到那一天,江湖浪大,拍翻了多少稳健的船。最后倒是老板给他们收了尸,瘦的和竹竿一样的掌柜,背起一个个好汉凉透的尸体却显得那么庄重,老板自己立下了规矩,他带回来的尸体,会在后院放三日,三日若是没有人来取,变算作孤魂野鬼,无家可归的人,就在后院埋了。若是在酒馆里看到有持刀的大汉痛哭流涕,指不定就是在后院看到了曾经一起驰骋江湖的兄弟。

    那天江流儿脏兮兮的来到南山酒馆,想要叫一碗白饭填一填肚子,他口袋里的钱似乎只有几文了,还有不知多少的路要走,他要省着点花。

    老板给了他一碟肉和花生,还有一大盆饭,老板是个瘦的和竹竿一样的中年男子,大家都叫他竹竿掌柜,江流儿就叫他掌柜。

    掌柜似乎知道江流儿的窘迫,他不在乎的笑笑,看着江流儿:

    “这么年轻出来闯江湖不容易吧,这才多大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碗白饭哪里够,给你的菜不要钱,你应该是被人骗了吧,来闯江湖的孩子总归不会是穷苦人家。不嫌弃吃完就在店洗个澡,干干净净继续闯,年轻人总讲究个排面不是,店热水总是管够的。”

    老板干瘦的脸上总显示出一些温暖,江流儿那顿饭吃的也很饱,掌柜猜的没错,他是被人骗了,半个月的时间被那个带路的连坑了几次,身上的钱寥寥无几的时候才显示出真面目,带路的把他扔到半山,仓皇逃窜的时候不忘给他留下几个保命的铜钱。

    可掌柜也猜错了,他并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那些钱都是他和李胜溪做偷偷来的,那段时间大大脚的竟有些存款。

    老板猜对了半分,江流儿也没有钱,他跟老板商量了将近有半个钟头,才求老板将他留了下来,江流儿知道离最后的状元武试还有一年时间,自己应该攒够一些钱和经验来应对,京都水还是太深了,所以在这个边陲镇其实也不错。

    老板留他下来当了店里的杂,好汉们还是和往常一样来店里喝酒吹牛,几日便习惯了这个跟老板一样瘦的酒馆厮。

    一个名叫大刀奎哥的好汉喝多了酒常拿江流儿开涮,顺便带着老板一起,

    “你这俩浑人,一同瘦如竹竿,罢了罢了,竹竿,你这酒馆干脆叫了竹竿酒馆罢,来人见了也顺眼些。”

    接着就是满堂的哄笑,老板也跟着咧着嘴笑,江流儿拧了拧老板的腰,才让他有几分恼怒,拍着奎哥的肩膀嚷道:

    “老奎,你需要羞辱与我,你欠我那几壶酒钱今日是不是结了,这几文钱债务压身岂不有失你大刀奎哥的身份?”

    奎哥通常就拿饭盆捂住脸,扒饭扒的哼哧哼哧响,还可以腾出来夹几筷子碗里的牛肉。

    “你这厮奸贼,我给你的分明是猪腿肉,你怎么擅自换成了牛肉,不得了不得了,你这迟早要把我这家店吃空了不可。”

    竹竿掌柜就死命的保下那碗被啃了一半的牛肉,再淋了些酱肉与陈醋,加些豆豉,笑着与众人:

    “这碗牛肉被啃过了,但单加了些料,只买半块碎银子。”

    众人都挠头,望着别处,但还是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奎哥看着掌柜嘿嘿的笑起来,往桌子上拍了八枚铜板,底气又硬了起来,朝着老板嚷道:

    “来来来,与本大爷吃了,不亏与你,不亏与你。”

    老板无奈的摇摇头,又痴痴的笑起来,恢复了之前那个读书人的模样,摸走了桌子上八枚铜板,走到柜台上算账去了。

    人们都知晓老板的脾气,不会生气便继续吃起饭来,这时候总有一个拆台的人吼一句:

    “大奎,你娘子让你买菜的钱是不是又乱花了,心回去半夜跪钵盂啊!”

    又是满堂的笑声。

    老板只有一个人,一天忙完了,到也会和江流儿坐在厨房,身边是成堆的盘子,还有身下心护着的半壶剩酒喝半碟花生,他俩就边洗盘子边聊天。

    江流儿就自己是孤儿,被一户人家收养,对他不好,一年前就出来了,其实没什么不对,他们就是孤儿,也一直被人收养。江流儿给他看自己上练剑练出来的老茧,是做活做出来的。

    老板这个时候就嘿嘿的笑起来,不擅长喝酒的他提起酒壶就灌了一口,面色通红的对他:

    “流儿,你以为你是老江湖了,闯了几月外面就认为见过了世面,暂且不你话的真假,就你上拿几个老茧,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是练剑练的,那里来的农活可以长出这样浑厚又老实的茧子。”

    老板长叹了一口气,通红的脸望着江流儿发呆。

    江流儿只能苦着脸:

    “掌柜的,你可别又喝多了,上次你喝多了就是我一个人洗了半夜的盘子,明日还要早起买菜。开始的时候你还不要我哩!那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老板牛头看着锅洞里烧着的柴火,入冬的天气吹着窗外的树枝,树叶已经落干净了,又是一年冬天来的,老板喃喃的:

    “已经七年了啊。”

    江流儿不解,问句:

    “什么?”

    老板还是摆摆,意味深长的对江流儿:

    “江流啊,江湖浪大,真的不是着玩的啊,爱一个人没有错的,皇帝他都没发你错了。在这个江湖呢,你谨慎些也没有错,便是皇帝他爹都没办法你错了,但是实力终归是硬道理啊。你没有实力,你总会是错的,就算你做了你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老板似乎有些感伤,干瘪的脸上出现一些以前没有过得怀念,他又叹了口气,:

    “几十年前,我也和你一样啊,认为江湖就该快意恩仇,就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该有着大侠一般的朋友,自己也是大侠,和他一起组成一个天下人听了都闻风丧胆的组合,还有着自己最爱的人。”

    江流儿没有刷碗了,他想听听这个混了二十多年的老江湖对他有什么的,他歪着头,像是时候看着书上成熟的松果,却不再像从前那样迷茫。

    “你练了不下于十年的剑,是不是?”

    掌柜的问他。

    “是,是了。我师傅教了我整整十年剑法。”

    “呵哈哈哈,子,你还是太嫩了啊。我问你你就可以轻易的吗?”

    掌柜的满脸笑意的看着江流儿,中不知从何出摸出来一把竹扇,缓缓的摇着。

    分明是入冬的时候,掌柜的却不知寒冷一样的摇着扇子,时不时地还往锅洞里扇几下,洞里的火旺的要把锅底烧穿了。

    掌柜的闷闷的:

    “子,道行尚浅,切不足与我相斗,我知晓你的师傅是谁,他那左剑即使是我也要畏惧几分,不过他即使没死,我也知道他快要入了黄泉路。今晚歇息一晚,明日就趁早走了吧,去做你师傅那一辈子没有做好的状元梦。”

    掌柜的竹扇一甩就划破一道空气,将江流儿中的碗割碎了,又飞回自己的中,林中的猎隼。

    干瘦的脸猛的有几分坚毅,江流儿才发现掌柜的好像的确是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