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太监
扎尔巴特脚下一个趔趄,狼狈的稳住身形,皱眉干笑。
“美人.......”
“师父。”楼清莞面无表情的喊了声。
对面之人做贼心虚的东张西望。
楼清莞指尖轻捻撕掉了他的面皮,扎尔巴特哇哇叫的揉着脸。“哎哟轻点轻点,心别弄坏了为师娇嫩的脸蛋儿啊。”
粗犷的男声顷刻切换成中年女子的声音。
“师父,你这见面礼也太大了,着实让徒儿受宠若惊呢。”楼清莞抖了抖手中的人皮面具。
眼前假扮吐蕃使臣的女人,正是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白筠子。
白筠子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嘿然道:“为师这不是得知你被奸人所害,特意赶过来给你送解毒药嘛。不用感谢啊,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你我还是师徒,都是应该的,应该的啊。”
“是啊。”楼清莞随手把面具丢回怀里,“那不知师父戏弄徒儿,戏弄的可还尽兴啊?要不要徒儿再继续配合您老人家啊。”
白筠子装模作样的板起脸,很不赞同道:“什么戏弄不戏弄的,莞儿你这话的也忒难听了,为师就是许久没见你了,想你了嘛,所以和你开个玩笑罢了,这点事儿你不会同为师计较吧?”
楼清莞似笑非笑,单手支颐,像看猴子似的绕着她转了圈。“师父,您这身装扮还真是符合您和身份和气质啊。要不别脱了吧,回头我修书一封给师娘,让他给您多做几套。”
白筠子一听大惊失色,她这个师父童心未泯,顽劣异常,脸皮又经过了千锤百炼,任旁人如何刺挠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好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师娘一个眼刀,就能叫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师父缴械投降。
简直大快人心,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啊。
“哎莞儿啊,咱有话好好啊,咱们师徒难得相聚一场,你就别让你师娘添堵了,你师娘要是知道.....少不得大闹一场。”
她越越声,可怜兮兮的模样。
楼清莞心下了然,她师父定是偷跑出来的,根本就不敢让她师娘知道。
既然抓住了她师父的辫子,怎么着也得敲诈一番。“师父,西夏的风光如何啊,您和师娘可还游玩的尽兴哪?”
白筠子皱着眉,直摇头,“不好玩儿不好玩儿,你瞅瞅你师父这张脸啊,原本多白嫩啊,现在黑的跟什么似的。”
她忧伤的摸着自己的脸蛋儿,“要不是你师娘哭着闹着非得要去,为师我才懒得跑那么远去受罪呢。”
“师父和师娘感情深厚至此,可真令徒儿羡慕啊。”楼清莞戳了戳她硬邦邦的手臂,“可若让师娘知道,师父你又扮男子四处招摇,那不知师娘会作何感想啊,嗯?”
白筠子瞪圆了眼睛,后怕的搓搓手臂,“你个坏丫头又什么鬼主意?”
楼清莞腰杆笔直,负手而立,眨眨眼:“师父,西夏巫蛊之术盛行,巫医个个身怀绝技,足以甩咱们大宛郎中几条街,您和师娘此番去西夏,定然见识到了不少秘术吧?”
她像是只闻到了猎物气息的狐狸,眼尾微挑,又黑又亮的眼睛染上点点狡黠。
白筠子警惕倒退几步,“你想干嘛?你真当你师父我是神仙不成,人家那秘术能让我见着?”
“师父。”楼清莞幽幽道,“您可是天下第一贼,这世上只有师娘不让偷的,可没有您偷不到的。”
她露齿一笑,“师娘医学世家出身,想来是不会反对您偷窥秘术。”
白筠子嘴角抽动,这丫头的精明劲儿到底随了谁啊。
“你又不学医,要秘术干啥啊,是哪个混账欺负你了吗?你跟师父啊,师父肯定替你出手教训他。”
楼清莞一手抱胸,一手五指摊开。“师父,这外头可还有人等着呢,您再不快些,回头徒儿便修书给师娘,您违背他的意思男扮女装,四处招摇撞骗。”
一招制敌。
白筠子凄凉的举手投降,掀起一只眼皮问:“西夏秘术众多,你要哪种啊,总不能让为师我一把年纪了,还给你这丫头写本儿书吧。”
楼清莞摇摇头,“徒儿怎么会如此,师父,徒儿想要的是.....壮-阳补肾的秘术。”
“——啊,啥?你你要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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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海七岁被三舅骗进宫当了太监,他爹娘早逝,其他亲戚都断了联系,也就和三舅家亲厚点。
方如海还记得他爹娘在世时,每逢过年过节,他家总会让他送点吃的用的去三舅家。
三舅家很穷,是家徒四壁的那种穷,他三舅还很懒,别人耕耘的时候,他在睡大觉,别人秋收的时候,他还是在睡大觉。
一年到头颗粒无收,整天幻想者天上下金子,掉馅儿饼。
可就是这么个懒惰散漫的人,竟然娶上了媳妇儿。原因还是因为他三舅长得俊俏,一年到头不干农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皮肤养的水灵灵,比女人还好看。
有了媳妇儿之后,三舅的清闲日子算是到头了,因为三舅娘是个很精明泼辣的女人。
三舅不干活儿,她会拿着竹篾、柳条儿跟在屁股后面,偷一下懒就一下。
三舅那白嫩嫩的皮肤肉眼可见的红了。
方如海那时候还是个光屁股满地跑的屁娃,可看到他三舅身上的抽痕竟然也会觉得痛,和心疼。
三舅是他娘家里最的孩子,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但被宠惯了,被媳妇儿这么对待哪儿受得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各种撒泼反抗,最后还是被媳妇儿的强硬铁腕镇压住了。
久而久之的,三舅慢慢乖了,不反抗了,媳妇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挨就好。
他的性格越发懦弱,一个七尺大男人话声音如蚊蚁,唯唯诺诺的缩在媳妇儿屁股后面。一度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方如海他娘看着心里着急,也心疼的不得了,可有什么办法,自个儿弟弟已经对弟媳百依百顺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日子就这么过着,方如海六岁那年他三舅家终于添了新丁,一个白白胖胖的子,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可也是在这一年,他没了爹娘,成了遗孤。
三舅家收养了他,自从住进了三舅家,他才明白自己对三舅生活的了解,仅仅是冰山一角。
他的三舅对舅娘俯首帖耳,顺从的像个女人,不还手骂不还口,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天不亮的就得烧好热水,端着脸盆等在床边,冷了就再去换来回跑,洗脸水要是太冷或太热,舅娘保准眉毛一竖,一鞭子就抽过去。
那声音响亮的方如海都瑟瑟发抖,可他三舅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捡起翻的脸盆,擦干地上的水,然后重新烧锅热水来。
三舅家一日两餐,每餐都是三舅做。
方如海虽然是个屁娃,但到底是个男娃娃,经村里大人熏陶过男尊女卑的思想,看到他三舅一个大男人竟然不能和媳妇儿同桌而食,而是卑微谨慎的蹲在厨房喝米汤。
一时有种难以言喻的气愤,脑子一热竟然直接指责起了他舅娘。
结果可想而知,他被他舅娘捆起来,嘴里塞着抹布,用竹篾抽了半个时辰。
而他三舅只是麻木呆滞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又低下头喝米汤。
方如海心里委屈难过的要爆炸了,可他哭又不敢哭,他舅娘了要是吵醒了弟弟,就用针线把他的嘴缝起来。
舅娘这话的时候面目凶狠,他只能惊恐的捂着嘴。
自从过了这事儿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进了虎穴,舅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他和三舅是她的猎物。
他在虎穴里过了半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却半点没消瘦,舅娘是个精明爱面子的女人,不能忍受别人在背后她的闲话。
所以一边给他吃着不沾半点油水的米汤,一边逼他吃发胖的草药,胃涨得鼓鼓的,邻居还笑他舅娘将他当猪养了,夸他舅娘是个善良的女人。
他那时气的想杀人,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动杀念。
上天就是爱捉弄人,在他把杀猪刀都磨得锋利透亮的时候,他被他三舅卖进了宫,做了太监。
他至今都不晓得,是他舅娘嫌养他费钱,于是发他三舅把他卖了换钱,还是他三舅看到他磨刀霍霍,知道了他的意图,才把他送进了宫。
可他三舅不是麻木不仁,无谓生死了吗?那又有什么理由来阻止他杀人?
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但起码衣食住行都比在三舅家的时候好。
他一进宫就被分到了尚膳监,半年荤腥沾的七岁娃,整日眼巴巴看着烤的喷香的鸡鸭鱼肉流口水,有日实在忍不住了,半夜溜进御膳房偷吃东西,结果好死不死的被值班的太监发现,好一顿毒,半条命都没了。
浑身没一块儿好肉,臀部、手臂、腿肚子全是黑紫黑紫的,方如海那时想着干脆死了算了。
何必这么痛苦的活着呢?
出气多进气儿少,满口的铁锈味儿,眼珠子都不活泛了。
负责收尸的太监不耐烦的等着他断气,盼着他快死,好早点扔到宫外的乱葬岗,那里什么人都有,宫女太监、流氓地痞,无家可归的人。
可偏偏他没死,像是和那收尸太监较劲儿似的,吊着口气撑到了第二日,等到了他人生中的贵人——尚膳监的掌印太监方阙明。
方阙明惊奇的看着半死不活的娃,在濒死的情况下,两只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议,直勾勾的瞪着他。
他当时觉得有趣,难得善心大发的做回好人,命人给他看病抓药,养了好一阵儿才好,后来见方如海果然没让他看走眼,他聪明圆滑,有颗玲珑之心,办事儿利落,便收下他做了义子。
方阙明就收了他这么一个义子,自然寄予厚望,不遗余力的捧他。
端惠帝刚登基不久,后宫空虚。唯有柳皇后和万贵妃二人,柳皇后性子冷淡,自然不得皇帝欢心,万贵妃便顺理成章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是名副其实的宠妃,或许日后还有望封后。
方如海十岁那年被方阙明提到了重华宫,做万贵妃的心腹太监,他能言会道,手比宫女还巧,梳的发髻模样好看还牢固,又会做胭脂水粉。
泡茶的手艺一流,同样的茶叶和水,他就能泡出让人回味无穷的味道。
万贵妃有了他简直如获珍宝,脸上用的,嘴里喝的,头上戴的全让他来。更被他那张抹了蜜的嘴夸的飘飘然,整个越发的傲气凌然。
在重华宫伺候了两年,又被万贵妃提拔到御书房当奉茶太监。
比起其他太监苦苦挣扎多年,还在底下任人践踏,他奴颜婢膝的讨好主子就能获得权力,吃饱穿暖的日子来,简直是走了狗屎运,用平步青云来形容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