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客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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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睡到饭点,楼清莞醒来时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但褥子留有余温,想是刚走不久。

    她直起身,下腹便一股暖流往下蹿,她揉了揉额角,蹑手蹑家下床换月事带。

    好在没弄脏床铺。

    开门正好撞见画尧,她问:“公公可还在府里?”

    画尧点点头,手里端着铜盆,“夫人,奴婢伺候您洗漱,老爷在书房呢。”

    夫人?

    她怔了怔,而后笑眯眯的应下了。洗漱完就直奔书房去。

    轻轻叩响门,里面传来方如海略带疲惫的声音。她推门而入,就见方如海伏案埋首,不戴宫帽的他玉簪束发,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怎的又睡醒了?”他搁下笔。

    楼清莞款款移步,走至他跟前,“睡了一上午怎么着也该醒了,公公您用过膳了吗?”

    方如海合好案卷,敛袍起身,“不曾,也到饭点了,一起用吧。”

    楼清莞自觉挽上他的手臂,一道走着。笑道:“公公是在特意等妾身一起用膳吗?”

    他懒懒睨她一眼,既不否认也不反驳。

    走至半路,李管家突然上前躬身道:“老爷夫人,府外有客求见。”

    方如海挥袖断,“咱家今日休沐,什么人都不见。”

    李管家露出为难的表情,看了眼楼清莞,低声:“老爷,外头的客人是来求见夫人的。”

    楼清莞闻言露出意外之色,她在南苑阁时没有交情颇深的朋友,大多是点头之交,断然没有道理上方府来求见。

    最大的可能只有阿笙或师父了。

    思及此,她不禁有些期待。然而方如海可不知她内心所想,兀自断定是旧情人上门叙旧来了。

    眯了眯眼,阴阳怪气道:“咱家倒不晓得你人脉广阔,故人都找上门儿来了。”

    这又是怎么了?

    楼清莞思忖着,灵光一闪,终于看出了点端倪。清早那句“你究竟要去见谁?”和现在他凉气飕飕的话,怎么听都不对劲。

    怎么听都酸溜溜的,莫非....

    她侧目,仰头望着他冷硬的面色,紧绷的唇线,噗嗤一下笑出声。

    方如海竖眉,恼怒的瞪着她。“笑甚么!”

    “公公,您怎么那么可爱呢。”她忍俊不禁的摸摸他的脸,“还吃起醋了。”

    方如海像被戳中了心事的怀春少女,当即跳脚。“你胡八道什么!咱家可没那种心思,你别乱!”

    “好好好,是妾身想多了。”楼清莞安抚着他,又解释:“公公,妾身没有别人,心里从始至终想的念的只有您,今日来府找我的,可能是阿笙,所以您别误会。”

    俩人在半道站着,她旁若无人的着情话,完全没顾忌还呼着气的厮婢女,可方如海在这种谈情爱的事儿上,脸皮子比姑娘还薄。

    面红耳赤的扭过头,权当没听见。

    楼清莞捏捏他的手指,软声道:“公公,妾身陪您用饭,您陪妾身去见客好吗?”

    方如海哼两声,“你好大的面子。”

    完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来的人果然没让楼清莞失望,正是前阵子假扮吐蕃使臣,将她戏耍了一番的白筠子。

    白筠子又换了张面皮,穿的花枝招展,妥妥的就是个妖艳妇人。在她身旁伫立着个月牙长衫,冷若寒霜的男子。

    “师娘!”

    楼清莞脱口,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那男子的冰冷神色皲裂,眼底浮出几分慈爱。“莞儿。”

    “师娘,您总算来看莞儿了,莞儿可想您啊。”

    久别重逢,楼清莞激动地语无伦次,一把扑进她师娘怀中撒娇。

    白筠子脸一下绿了,“哎哎哎,你个坏丫头又占你师娘便宜!赶紧麻溜的起来,你师娘的怀抱可是只属于你师父我的!”

    “师娘,您看师父她又凶我。”

    白筠子跺脚,正要点什么,就让她夫君一个眼刀生生咽下了。

    她磨磨后槽牙,算你这丫头狠。

    楼清莞欢天喜地的把俩人迎进门,亲自端茶倒水,张罗了一大桌饭,不知不觉竟然把方如海给抛到了脑后。

    “师父,我还以为您在西夏呢,您和师娘何时回的大宛啊?”

    白筠子嚼着花生米,嘎嘣嘎嘣响。“我和你师娘昨日刚回来,还不是因为惦记你,不然哪儿会那么快回来。”

    “舟车劳顿,要不今晚就在府里歇下吧。”楼清莞顿了下,讨好的看向方如海,“可以吗公公?他们是我最亲的师父和师娘。”

    白筠子夫妇的目光不约而同扫向他,探究的意味不言而喻。

    “咱家的方府大,住几个人都没问题。”方如海掸掸衣襟,“可绝对不收来历不明之人。”

    白筠子眉毛动了动,冲楼清莞努努嘴:“莞儿,这就是你找的男人啊?也太不懂事儿了吧,离了离了,师父这儿可有大把的世家公子供你挑选,绝对比这个好多了。”

    “师父....”楼清莞不好意思的拢发,“公公人很好的,就是平日心谨慎惯了,他方才的话没有恶意,您和师父千万别放在心上。”

    她拉拉方如海的袖子,淡笑着望他。

    方如海闭了闭眼,“李正,去准备两间客房。”

    白筠子迅速接口,“两间?我夫君可是我花费了黄金万两、真金白银、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来的,同床共枕二十多年了,你给两间房是不是咒我们感情不和,意欲拆散啊!”

    “人家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倒好盼着我夫妻二人分离,好狠的心啊,莞儿啊你看你找了个什么人哪,为师的命好苦呀。”

    戏瘾犯了,眼泪来就来。

    楼清莞头疼万分,这世间能制住她师父的只有她师娘兰若蘅。

    她求助的看向她师娘,兰若蘅偏着头,自顾自的喝茶。

    看来她师父这么干是得了她师娘的准许了.....

    “爱住不住!李正,送客!”

    “哎哟,莞儿,你看你看,你家男人要赶人了,我们可是把你从疼到大的师父师娘呀!你不会让他欺负我们的吧?”

    白筠子揉腰锤肩,“为师这把老骨头哪儿经受的住哟!”

    楼清莞忙去照看她,声道:“师父,您够了吧,您看您把公公都气成什么样儿了啊,徒儿好不容才把他哄好的,您一来就给徒儿挖坑,也太不仗义了吧。”

    白筠子觑了眼方如海黑如锅底的脸色,心里乐开花。

    嘴上却:“嗨呀你个丫头懂啥啊,为师这是帮你考验他,看他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再了,你怎么能被个男人压住呢,这可不像我白筠子的徒弟。”

    “师父,您这话不心虚吗?”楼清莞坏笑,“您不是天天被我师娘压?徒儿宠男人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白筠子老脸一红。

    仰头瞪她,“坏丫头。”

    楼清莞转头就告状,“师娘您听到师父什么了吧,她不满被您压,您快治治她,振振您的夫纲啊。”

    兰若蘅轻飘飘一眼,白筠子当即闭上嘴,一个劲儿的赔笑。

    这下楼清莞总算抽出空捋顺她家公公的毛了。

    “公公,我师父年纪大了,难免脾气暴躁了些,您多担待,别和老人家计较。”

    方如海眸光幽冷,“你何时有的师父师娘,咱们怎么不知道?”

    这件事儿他没道理查不到。

    凭空冒出的这俩人的行为举止颇是古怪,女的疯疯癫癫,尤其让他不解的是,楼清莞竟然喊那个男子师娘,而那个男子还挺习以为常的应下了。

    这是哪儿的风俗?

    “他们是我娘亲的故人,我自拜在师父门下学艺,娘亲去世之后是他们一直照顾着我,妾身创的神女落尘很大一部分是从师父传授的武功里获得的灵感。”

    楼清莞柔声道:“公公想知道什么妾身都会如实相告,绝无隐瞒,不过现下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咱们先用膳吧。”

    这大一桌子的菜,再不吃该冷了。

    方如海勉为其难颔首。

    席间楼清莞不住给白筠子和兰若蘅夹菜,当然也不忘兼顾自家公公。

    可她家公公心眼,始终给不了好脸色。她也不气馁,他能乖乖的吃饭就行了。

    提起这次来方府的目的,白筠子含蓄的透露了点,还是奔着先前给楼清莞那张药方来的。

    原来那张药方的用量和用时,都是因人而异的。

    尚且不知方如海的身子情况究竟如何,若是冒然用了,指不定出点什么乱子。

    所以这次带上了她师娘兰若蘅,兰若蘅出身于悬壶济世的医学世家,看相诊脉都是一绝,有他坐诊楼清莞也能放心。

    她发愁的是,怎么和方如海开口,如何让他接受,毕竟他对自家师父师娘没什么好印象。

    “莞儿,明日我要同你师父去给你娘亲上坟,你可去?”

    论起来楼清莞入了方府后,便没再去看望她娘亲了。整日里围着方如海转,一经她师娘提醒登时生出了愧疚。

    她忙不迭的应下。心思微动,偏头问:“公公,您明日休沐吗?能否陪妾身一块儿去看看娘亲?”

    她自然是盼着他能应下。

    可方如海却摇摇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明日咱家要进宫,你就跟着你的师父师娘一块儿去吧。”

    好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顺其自然吧。

    她夹了块薄薄的藕片到他碗里。“公公,莲藕清热凉血,补益脾胃。”

    她习惯性的劝膳,方如海也习惯性的顺着她。

    俩人在吃饭这件事儿上,似乎有了某种默契。

    一顿饭吃的平淡,白筠子那欢脱的性子,严格遵照兰若蘅定下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敢插科诨,老老实实的吃。

    虽然和她夫君这样过了二十多年,可吃完饭后仍然像只脱了缰的野马,撒欢得跑。那潇洒劲儿,真把方府当自个儿家了。

    “师父,您慢点,心别摔了啊。”

    “哎哟没事儿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啊,你师父我武功高强着呢!”

    楼清莞胆战心惊的盯着白筠子脚下的冰层。

    入冬没多久,虽然下了几日的的大雪,但湖面的冰层肯定不够结实的。

    可白筠子在上面又蹦又跳,她真担心冰层开裂,捞都来不及捞。

    “莞儿,有没有冰鞋啊,快去拿啊,咱们师徒一起溜两圈啊。”白筠子兴奋大叫,“一定会很好玩儿的,快来呀莞儿!”

    “师父,您悠着点儿吧,这冰面不结实。”楼清莞无力劝道,“要不徒儿带您出府逛逛吧?”

    白筠子正兴致高涨,哪儿会听她的,只一个劲儿的催促她去拿冰鞋。

    今日云淡风轻,天空澄碧如洗,确实适合外出游玩。

    方如海和兰若蘅远远落在后头,俩人也不话,各走各的。

    俩人都是一眼让人惧惮敬畏之人,不同的是兰若蘅生的高挑,面容清隽,周身的气质是冰封千里的寒冷。

    而方如海的冷,却是阴曹地府的阴寒。

    加之他阴柔醒目的扮相,谁见了都遍体生寒,赶着绕道,活脱脱的阎王。

    “公子是哪儿的人哪?”方如海破沉默。

    “大宛。”

    方如海拢着袖,嗤笑:“咱家看公子气度不凡,想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大宛的名门望族不与咱家交情深厚,但也能认个全,可咱家对你和令夫人很是眼生哪。”

    兰若蘅声线清冷,“公公抬举,在下只是个普通的郎中罢了。”

    “真是如此么?”他挑眉,“那还是咱家看走眼了啊。”

    方如海量着他,“又不知令夫人是哪家千金?”

    兰若蘅面无表情,冷声:“恕难奉告。”

    方如海锲而不舍的刨根问底,皆是热脸贴冷屁股。他也不恼,没有什么事情是他查不出来的。

    况且,楼清莞会告诉他的,不是吗?

    “净身多久了?”

    兰若蘅冷不丁的问了句,

    方如海愣了下,随后尖声斥道:“放肆!别以为你是楼清莞的师娘便能对咱家不敬!”

    兰若蘅眉头一皱,忽然出手捏住他的手腕,五指像牢固坚硬的钳子。

    方如海痛呼,在身强体健的兰若蘅面前,他就是只弱鸡。除了用那张厉嘴威胁恐吓,痛骂,压根儿做不出什么实质的反抗。

    兰若蘅最听不得人聒噪,反手点了他的哑穴。

    方如海顿时气血翻涌,胸口微微起伏,额角青筋直跳。

    当楼清莞和白筠子循着动静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番情景。

    “夫君!”

    “师娘,您这是....”

    “把脉。”

    楼清莞一颗心吞回肚子里。

    她看着气的不轻的方如海,安抚道:“公公,您放心,我师娘的医术高明,一定可以调理好您的身子。”

    方如海不话,两只眼珠一眨不眨的瞪着兰若蘅。

    白筠子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展开手臂挡住他的视线,煞有介事道:“看啥看,再看也不是你的!虽然我夫君长得美若天仙,沉鱼落雁,但不许你肖想他!你们两个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放弃吧!”

    方如海腮帮子鼓动,似乎想要点什么,脖子涨的又红又粗。

    “师父,您别逗公公了,您看他气的。”楼清莞止不住的心疼,“公公,您想什么便出来,不必为了妾身委屈自个儿。”

    方如海猛然看向她。

    她羞涩一笑。

    “好了。”兰若蘅撇开他,在他身上点了两下。

    方如海瞬间跟了鸡血似的跳了起来,目眦欲裂的咆哮:“都给老子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