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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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进城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却并没有离开京城多远,此时落脚的驿站就在邻城。

    驿站客房有限,他们一行六七十人,六皇子和正副都御使一人要一间上房,锦衣卫和禁卫军四五人一间,轮流守夜。下人就更不用了,客房有剩余便挤一挤,不够就在楼道边将就一晚了。

    楼清莞还是那身淡色宫装,亦步亦趋的跟在方如海身后,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随行的宫人们心里都跟明镜儿一样。

    她来前是算避嫌,才特意换上宫装。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元昊之居然是副都御使,若她当时没出面化解,以方如海的性子也不知要挑衅到何时。

    至于元昊之是何感受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楼清莞是被方如海牵下马车的,夜凉如水,她的耳垂微红,掌心温热。

    俩人亲密无间一路进驿站,掌柜亲自接引,嘘寒问暖的好不殷勤。

    方如海左右环顾一圈,“六皇子可是上去了?”

    掌柜迟疑了下,又满脸堆笑着回:“回大人的话,的还未曾见过六皇子,的这就去请。”

    方如海懒洋洋挥挥手,就携着楼清莞在原地等。

    过了会儿,来人却不是六皇子,而是一脸失意之色的元昊之。

    三人皆是一愣,方如海率先回过神,饶有深意的量着他。

    元昊之一扫颓废之气,雄气赳赳的对上他的目光。

    楼清莞听得自家公公哼笑一声,便晓得他这是要干什么了。

    “副都御使,见到咱家还不行礼,傻愣着做甚么呢?”

    一句副都御使直接刺激到了元昊之敏感的神经,他愤然:“你不过一个阉人哪儿来的面皮要我向你行礼!”

    “还什么探花郎呢。”方如海嗤道:“连最起码的尊卑有别都不晓得。”

    元昊之双眼鼓瞪。

    “柳丞相在朝内为官多年,官拜一品,桃李满天下,又是圣上的岳丈,怎的教出你这么个不懂规矩的混账,咱家可真替柳丞相丢脸哪。”

    “阉狗休要胡!”元昊之目眦欲裂,“丞相大人岂容你玷污!你再敢胡言,我便立马修书一封给圣上,你大逆不道,革了你的职位,看你如何再耀武扬威!”

    “哎哟。”方如海拖着长腔,声线雌雄莫辨。“何必如此麻烦,咱家现在就命人给探花郎准备笔墨纸砚,保管你写个够。”

    他手指微扬,立马有人备好了东西呈上。

    纸墨笔砚备了两份,他随手捻起张纸抛了过去,“请吧。”

    他这般有恃无恐,根本不将元昊之的威胁放在眼里,元昊之气结,死死盯着落到地面的纸。

    “师父师父!”

    全子的叠声高喊引得三人注意。

    他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方如海照例斥了他几句,然后听得全子道:“师父,六皇子他不肯下轿,各位大人都劝了好久,六皇子他都不为所动,这才请您老人家过去看看。”

    “没用的东西,这等事都要来叨扰咱家。”方如海皱眉,回头又轻声的让楼清莞先回房休息,他去去就回。

    楼清莞看了眼外头,除了零星的几点光火,目之所及皆是黢黑一片。

    她略有不安,但到底也没什么,只留了句:“妾身等您。”

    末了便上了楼。

    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线,方如海才收回眼神,指了指一脸痴相的元昊之。

    “横刀夺爱,强占他妻不是你这等读书人该干的。”

    元昊之大窘,自知理亏,于是灰溜溜的跟在方如海身后。

    六皇子车驾前已经聚拢了许多人,六皇子不下轿,其他人哪儿敢入驿站歇息。各个苦口婆心的劝,嘴皮都磨的要起泡了,里面的人却像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见着主心骨来了,众人自发让出一条道儿。

    “方公公,您可来了啊,您快劝劝六皇子吧,总呆在轿子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方如海斜睨那人一眼,那人汗毛直竖,噤若寒蝉。

    “里边儿除了六皇子还有谁?”

    “回公公的话,六皇子不喜人近身,故而轿子里就六皇子一人。”

    “从方才到现在六皇子可过什么?”

    回话的人垂首闷声,“六皇子还不曾过话.....”

    方如海这下算是明白了,这些巴巴等着他的人是算让他当出头鸟呢,真是狗胆包天啊一群奴才,敢坑到他方公公身上了。

    他掸掸衣袖,眼风一扫。“副都御史,你来吧。”

    元昊之猛抬眸,对上他阴恻恻的面孔。

    “瞧见现在什么时辰了吗?听见他们了什么了吗?六皇子在里边儿要是出了点儿什么事儿,就是柳丞相也保不了你啊。”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知晓方公公不待见这位俊俏的副都御史,即便是来历不浅也没人敢触方公公的霉头啊。

    元昊之双手垂在两侧,不由自主的拢紧,冷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决然抬脚,跳上车驾,拉开那紧闭的轿门。

    仅静了一瞬,就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声响。

    “六皇子晕倒了,快来人!”

    方如海淡然负手而立,仅低声吩咐锦衣卫将六皇子抬到驿站,又指了随行太医去看诊。

    楼清莞原以为要等好一会儿,没想到她不过喝杯茶的功夫,方如海就溜溜达达的回来了。

    她明明听见了楼下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不禁问:“公公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方如海随手取下宫帽,“嗯,无甚事,皇子闹孩子脾气了。”

    楼清莞不再多问,虽然她的确听见了随行太医的声音。

    他乌沉的宫帽保存如新,面上的纹线蜿蜒流畅,一头鸦色长发绾成髻,端正的隐匿在高高的宫帽之中。

    没了宫帽的遮挡,他秀气白皙的脸庞一览无余。

    三个月前他双颊还瘦的凹陷,看着冷戾刻薄,如今莹润了起来,看着倒是亲和。

    “公公,妾身带了您喜欢的香精,您现在累不累?要不妾身吩咐二哥给您烧桶洗澡水吧。”

    方如海坐在桌旁,无意识的摩挲着玉扳指。“咱家还不累,莞儿累了就先歇下吧。”

    他心事重重的模样瞒不了楼清莞,她径自走到床边,换下房里的被褥,将自己带来的换上。

    她记得方如海认床,从前他带她去踏青或者去避暑山庄游玩时,必定要带套自己睡惯了的被褥去。

    而此次他走的匆忙,点了许多事情,却独独将这件事给漏了。

    她又从包袱里摸索出香炉和熏香,点燃了搁在桌前,不大会儿,沉香袅袅,香气宜人。

    待方如海沉思完,回眸便是自己熟悉床褥,床边的女子侧身而坐,暖暖的烛光为她镀上柔和的金色。

    她手持针线与绣棚,眉眼温顺。

    方如海不由自主冒出了个疑问,这便是男耕女织吗?

    他有些恍惚,亦有些迷茫,人皆贫贱夫妻百事哀,他是穷怕了苦怕了,只想过好日子。

    可如果是莞儿......莞儿是他的妻子,能看到她这般娴静美好的模样,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方如海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底线似乎在一点点的瓦解,一点点的崩溃。

    这究竟是好,还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