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上元逢贼

A+A-

    但这横无涯虽是盗贼之流,为人却正,而此番争斗又并非当真有何深仇大恨,横无涯却也无意杀伤这素有侠名的三人,见徐寒倒地,一心只想制住即可,遂在半空中刀锋横转,用刀身平平向徐寒后背拍去。

    哪知横无涯脚刚着地,竟是一股钻心剧痛传来,登时“哎呀”怪叫一声坐倒于地。抬眼看去,只见脚掌不知何时竟已穿入一枚明晃晃的钢针。

    而此时徐寒已然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灰尘,笑脸盈盈对横无涯道:“这位姓横的大侠,你那几刀当真是妙绝,实在是吓死人了,不过没想到我惊慌之中落失在地上的两枚钢针倒起了作用,实在是惭愧了。”

    横无涯闻言看去,只见面前半步远处尚有一枚钢针插在土中,若不细看实是难以察觉,暗畴这哪里是落失在了地上,分明是这女子借翻滚之时双发力硬按入土中而成,但如此危关头竟仍能算准我的步数,施此妙招,这女子心思当真是十分了得。

    想到此处,横无涯猛的拔出脚中钢针,掷于地上,却连眉头都没皱半分,又挑起双指对着徐寒哈哈大笑道:“老子算是服了你了!有你这样精细的人儿在,怕是我这辈子都破不了这劳什子阵法了!”

    徐寒闻言心头也是欢喜,躬身万福笑道:“横大侠过谦了,不过我尚不知你为何会和我大师兄起了争端?你们无冤无仇,却是好生奇怪。”

    此时其他三人早已行至身前,团团将横无涯围住,横无涯也是不惧,就坐在地上转头对着谢文广和方莫一指道:“还不是这两个讨命的无常鬼!老子偷了点财物想散给城外穷困之人,哪知这两个人如冤魂索命般,他们打又打不了,理又不过我。却不想这独眼老鬼骂人却好生了得,我听着实在脑怒才想把你们全引来捉住羞辱一番,就是这个经过。”

    方莫听罢此言刚想还言,却见谢文广走上前一步,指着横无涯便把适才顾宁儿所言的强取豪夺之道又讲了一遍,倒把横无涯得哑口无言,瞠目结舌,过了半晌方低下头自言自语道:“这老鬼用脸开索也倒罢了,怎生脑袋也捆得灵巧起来,当真是件怪事。”

    谢文广见竟能把这个横无涯住,又见谭、徐二人也听得愣愣发呆,心中不禁得意万分,但猛想及方莫尚知晓内情,遂老脸一红,干咳一声道:“横大侠客,我敬你是义盗,而此事确又因你而起,师妹虽伤了你足,但也实因我三人万难取胜才出此下策,如你肯愿,此事就此作罢,你看如何?”

    横无涯倒也豪爽,翻身爬起,单刀插入腰间朗声言道:“也罢,这次算我栽了,那钱物你们自去还与那姓周的人家,也算全了你们的侠名,自此以后,只要你们三人尚在此地,这襄阳城老子就再不作案了!后会有期!”完也不再多言,一拱转身一瘸一拐顺着官道而下。

    方莫见横无涯身影慢慢消失,才将适才所发生之事讲与谭、徐二人听来,但自是也将谢文广庙内之言隐去,二人听罢啧啧称奇,遂结伴而归。

    钱财之物它日自是还与周半城,答谢之情亦是不必言表。而这四人回家之后便深感自身武学不足,更是勤加研习,每晚也由一人喂招变成三人动阵与方莫对练,方莫由阵外观看变成阵中对敌,自身感悟更深,武功较之前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时间已转眼到了下一年的上元佳节,就是俗称的“元宵节”。这“上元”二字源起自于道教的“三元三官”,即上元、中元、下元,与之对应的就是天官、地官、水官,更有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之。而这上元天官又是正月十五日生,便有了这燃灯赐福的“上元佳节”。

    宋代虽屡遭战火,但暂时得已平安之后,上元节便愈发的显得更加热闹起来,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八,夜夜燃灯庆祝,连妇女都出游街巷,自夜达旦。连辛弃疾都曾书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可见这景象实是热闹非凡。这襄阳城内亦是如此,除了寻常百姓之外,连城中官员都出外派发利是,与民同庆。而节日花灯更是花样百出,灯饰琳琅满目,更有甚者连狱中故事及各种刑具都画入其中,端的是种类繁复多样,丰富多彩。

    而三才大侠早素已见惯,也不觉如何,但方莫过完此年才值十八岁,依旧是少年心性,在院中与三位师父中虽在对练,但心思早已飞到城内繁华热闹之处去了,短短一刻钟已挨了几下打。

    三才大侠见状也心疼徒儿,遂收了叮嘱方莫早些回来便回屋休息去了。而徐寒临进门之前,心中不觉一动,回首深深的望了徒弟一眼,嘴唇微张了几下,却不知应该些什么,也就未言,推门而入。

    方莫起先尚推脱拒绝,但见三位师父已进屋关上房门,心中立时如天上烟火般,也绽放开来,飞一般的跑到街上,游玩起来。可不知此一别,再见已是经年之后的事了。

    方莫自长在武陵深山,后虽到了襄阳城,却又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气象,直似双眼都不够看了。但见城中楼宇耸立,飞檐斗拱。酒肆茶楼,彩旗飞扬。满街的绫罗绸缎,花花绿绿,看不尽的鲜衣怒马少年,望不完的粉黛羽衫佳人,当真是空中繁花朵朵,街上灯火辉煌,铺内奇珍异物,满鼻幽香旖旎。直把得方莫喜个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他随着人流走走看看,瞧瞧玩玩,转眼已行至城西云居禅寺之前,这座云居禅寺始建于唐代贞观年间,平日里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不断,而今又正值佳节,更是热闹已极。

    方莫正瞧时,却见庙门口处围了许多人,吵吵闹闹,指指点点,方莫少年心性,便也挤在人群后面抬脚观看。

    只见人群围成了一个圈子,圈内却是一个猴儿样般老者,此人身材矮,正蹲在地上吵吵嚷嚷,一撮儿灰白山羊胡子随着嘴唇动弹上撅下翘,模样甚是可笑,两只猴眼四处乱转,正转圈打量着围观众人。

    方莫觉得好奇,侧耳细听,却闻那老者言道:“你们这些人呐,可当真是胆如鼠,老子舍财还愿,却不想没人敢来赢走,你们这般如此,又怎生发得了大财?”完转身从背后又解开一个包裹往前一推,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散了一地,足有几百两。

    方莫见状大奇,遂向身边一农夫打扮之人问道:“兄台,敢问这名老者他在做甚?”那名农夫回过头来,见有人相问,也顿时来了精神,言道:“哥你有所不知,这老头在这里快一个时辰了,是为了寻人还愿而来,他里有个骰盅,里面有六颗骰子,专门和人比大而用,压多少赔多少,来也是奇怪,虽然这老头每次皆输,但不管对方摇出多少点,他定是只输一点。”

    方莫闻言更觉奇怪,言道:“那既然肯定得胜,却为何无人敢下场赢他?”那农夫撇了撇嘴,低声对方莫言道:“哥,我看你不是坏人,方才对你言讲,他们这种人定是江湖骗子,就凭他这种只输一点的法,想赢你岂不是易如反掌?定是等待大鱼上钩,一把就赚的钵满盆满,哥你可莫要上这个当。”方莫虽不以为然,却也谢过农夫不再搭言。

    此时有人实在听老者之言气不过,分开众人进入圈内,遂掏出二十两银子扔于地上,叫道:“我便与你来赌此一把!”围观之人见状皆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想真有人敢下如此大赌资。

    那老者见状喜笑颜开,叫道:“我就言这襄阳城内全是豪杰之士,定是有那些个什么一天二地三才四方的侠客们肯替老头儿我还这个愿。你们看,这不就来了个勇士,大伙可瞧仔细了!”

    方莫本想转身一走了之,但耳中听闻老者提到“三才”二字,浑身一震,又刹住身形定睛瞧去。

    只见此时下注二十两之人已摇完骰盅,猛地揭开一看却是“一一二三三四”,只有区区十四点。围观众人皆议论纷纷,更有人捂嘴偷笑,等着看这人笑话。

    这老者见状也不搭言,抓起六颗骰子扔入盅内,上下乱摇,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的是些甚言,摇了片刻,老者猛地将骰盅往地上一扣,大叫一声“开!”众人闻言皆一震,抬眼看去,却见“二二二二二三”,竟是十三点!

    众皆哗然,就连那本面如死灰的下注之人都是惊得呆若木鸡。老者见状,“嘎嘎”一笑,直如夜枭鸣啼,伸将那堆银子中推出二十几两送至下注之人面前。那下注之人双捧着这四十多两纹银,嘴唇颤抖,思之半晌,未敢再下注,转身分开众人奔出圈外而走。

    老者见此情形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言道:“我只当来了个好汉,不想赢了些许钱财就吓得屁滚尿流,可笑死我老人家了,这襄阳城当真是个要天没天,要地没地,要人没人的无才之城啊。”

    方莫听罢此言内心已然确信这老者就是寻自己师父而来,只是不知所为何故,料想怕是与那横无涯脱不了干系,他怕这老者再出些难听话,推开众人就往里行,他身边的农夫见状大惊,急拉住方莫衣角道:“哥!可不能上了这老头儿的当,那子想必和他是一路的,你去了定然吃亏啊!”方莫心中感激,拱抱拳对那农夫一躬,也不再多言,转身进入圈中。

    那老者正自顾自言着,却见一高大少年进至身前,遂裂开嘴笑道:“哥也想赚点闲钱花花?老夫甚是欢迎啊!”

    方莫也不搭言,从怀中摸出一两左右银子扔在地上,老者也不嫌少,将骰盅推到方莫身前,抬示意方莫先掷。方莫心知这老者乃江湖高人,自己也有心一试,遂先将六颗骰子皆翻成一点向天,再拿骰盅轻轻扣上。全身内力灌注右,又传入盅壁,将骰子牢牢吸住,待觉得稳妥后,再慢慢抬起。

    可甫一抬起方知此举甚难,只因他平日里出招动式时内功皆是如江河奔流,呼啸而至。此番这一则需如绵绵细水,不得停歇,却更是难上许多。

    方莫咬着牙关平举骰盅,再想要摇上几摇做做样子却当真如势比登天,空有一身内力使将不上。再举将片刻,就已坚持不住,又缓缓将骰盅放于地面。

    围观众人见状大奇,只见这少年先用骰盅把地上摆好的六个一扣住,又提了起来,但是未见得摇晃,里面的骰子竟也没掉下来,颇觉神奇,遂指指点点起来。

    老者见状哈哈大笑,右揪着山羊胡子,左掀开骰盅,里面果还是六个一。老者眯缝着双眼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方莫,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扣上骰盅,“哗啦啦”摇了几下便自揭开,只见里面六个骰子立立正正站成一条竖线,最顶端露出的一个骰子却是明晃晃的一个“五”,众人见状皆哗然。

    老者从银子堆中抓出一两多银子扔到方莫面前,戏谑道:“哥,你还来吗?”

    方莫仍自无言,又将这二两银子同时推了出去,抬轻轻将那一竖条骰子最顶端的五点翻成一点,再拿骰盅扣上,这次也不多举,抬至半空稍做停留便自放下,揭开自然还是一点。

    这次众人方才明白,这高大年轻人虽不知用了什么法,却是成心想输,这次已然是一点,想那老者已无翻身可能。

    却见那老者不慌不忙将骰盅扣上,拿都未拿,抬起掌在骰盅顶上猛力一拍,“噗”地一声闷响,骰盅半截已没入土中,坐在对面的方莫觉得地面都恍如一震。老者笑嘻嘻的用两根指将骰盅掐出,只见土坑之中六颗骰子已然化为一堆粉末,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