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路斗顶天
方莫如此呆坐了一个多时辰,已值正当午时,肚腹之中只觉一阵翻滚,甚为饥饿。方莫此次有了经验,四下在谢文广屋中翻找起来。不多时,方莫就在床头衣柜中找出些银钱,白花花足足四十几两,整整齐齐堆放其内,想是师父留给自己所用。见师父如此用心,方莫不禁倍加感动。
方莫揣好几两银钱,推门而出,此时方有心见得街上繁华景象。谁知甫一瞧,这花花绿绿变化万千的世界就把方莫牢牢吸引住。
方莫一会儿闻闻包子铺飘出的香味,一会儿又摸摸逗孩子玩的杂货,一路行来一路看,内心端的是十分欢喜。就这样走走停停不多时,便来到了城中心最大的酒馆“仙客居”楼下。
方莫早闻“仙客居”大名,只是从未有缘得见。如今抬头看去,只见楼体巍峨雄伟,气派豪华。而在楼外挂的全是些名人字画,有的笔力苍劲,有的字体娟秀,有几幅还是名家狂草,圆转多变,气势十足。
方莫虽看不懂,但也觉得尚给这“仙客居”别添了几分高雅之气。而在楼内则是人人影憧憧,满眼的锦锈华服之色,喝酒猜拳之声不绝于耳,固然热闹非凡,但却又时时夹杂着一些污言秽语,嬉笑怒骂,甚为刺耳难听。
方莫看罢多时,正欲抬腿进门,耳中忽听得身后一阵大乱,颇为嘈杂。方莫回头看去,却见市集之中几名差役正在殴打着一位贩卖水果的老者。这几个差役如狼似虎,有的空,有的使棍棒,下极为狠辣。但见那名老者此时已然倒在地上,翻滚连连,头上脸上俱是伤痕,苹果、橘子等物散落一地。而那几名差役仍自不肯罢,尚狠狠抬腿踢去。
围观众人皆指指点点,怒形于色,却是无人敢上前阻拦。方莫见状大怒,他自家遭巨变皆是因为这些恶吏而起,如今见此情景,心中更觉愤慨,遂转回身来,虎虎向几名差役行去。
待行至近时,方莫耳中听得为首一名差役口中兀自叫嚷道:“你这该死不死的老东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赵二虎是什么人!老子今日新换的衣裳,就被你的烂筐划破,你怎生赔偿得起?看我不打死你这老东西!”
这差役仿似越越气,又抬腿照着老者当胸狠狠踩了几脚下去。那名倒地老者口中呼救连连,却是徒劳无功。方莫闻言再也按捺不住,抢步横身站在老者身前。
这一下来得突然,倒把那个自称赵二虎的差役吓了一跳,连连退后几步,抬眼上下打量来人,却只见眼前立着一名高大魁梧汉子,一头乱发已然擀了毡,一绺儿一绺儿里出外进,脸上胡子长得满处都是,不过倒是也瞧得出年岁不大,而再观其身尚穿着冬日的破夹袄,满是灰尘漏洞,看样子想是每天在地上翻滚所致。
赵二虎瞧得只是如此一个破落户,心中胆子又壮了起来,哈哈大笑道:“这年月可当真是平安了起来,想不到一个疯要饭花子都敢替人出头了,你当真不怕王法了吗?”方莫闻言心中一动,暗道不可替三位师父招惹了麻烦,遂也打定主意,当真顺着赵二虎的话装起疯来。但方莫虽已二十三岁,而自身经历却颇为简单,除了逃难入深山便是学艺,又哪里见过真正的疯子,虽是肯装,却是也不知该当如何。
赵二虎见方莫并未搭话,遂更跋扈起来,指着方莫鼻子问道:“你是耳聋了吗?老子在问你话!”方莫见实在无法,便把双眼一瞪,大吼一声道:“我是疯子!!”
不想这一吼倒把赵二虎吓得不轻,“蹬蹬蹬”后退了三步,转头看向其他几人。那几名差役也是各自狐疑,眼见得方莫双眼神完气足,清澈无比,哪里有半点疯颠的样子,可若不是疯子,怎生又会如此打扮,实是莫名其妙。
方莫见众差役被自己吓退,心中暗自得意,料想是这疯子装得定是甚像,遂也勇气大增,又往前猛踏了三步,再次大吼道:“我是疯子!!”
这一吼更是大声,竟吓得一名差役浑身一抖,中棍棒“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上。围观百姓见如此凶恶的赵二虎众人竟会被一个疯子吓成如此,颇觉解气,遂哄堂大笑起来。
赵二虎听得笑声,脸上登时挂不住,转头对那名差役怒喝道:“还不快捡起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那名差役赶忙捡起地上棍棒,但中兀自哆嗦,把握不住。
赵二虎乃是城中地头蛇,素来欺负人惯了,适才只是事发突然,如今一怒,浑忘记了害怕之情,怒对着周遭所有人喊道:“我看哪个敢再笑?若是让老子盯住一个,你们全家都别想安宁!”这一喊却是管用,百姓们立时安静下来,虽仍有几人声嘀咕,却也无人再敢发笑。
赵二虎见状颇觉满意,又转头指着方莫鼻尖道:“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疯子!但你若再不给我滚开,我连你也一并打了,再送入官府大狱之中关押起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莫听罢心中愤恨,但想及与此等人也是无理可讲,便自是又大喊了一句:“我是疯子!!”
这赵二虎实在是无法忍耐,抬起左腿奔着方莫下阴就是一脚踹去,口中大叫道:“我让你疯!我让你疯!”
方莫内心早已打定主意不显露出自身武功,但眼见赵二虎这脚踢来,心中也是暗恨其出狠辣。遂在这脚即将踢上的当口,身子猛一弯,双一捂裆处,左大指暗暗伸出,对准赵二虎脚上的“太白穴”,这一脚反倒是成了赵二虎把穴位自己送到了方莫前一般。
此时只听得两声大叫,一边是赵二虎捂脚翻身倒地,痛苦连连,一边却是方莫蹲在地上,痛呼不止,而其中真假却是只有这二人知晓罢了。
不多时,方莫率先站起身形,口中兀自大声嚷道:“我是疯子!!我是疯子!!”围观百姓见状纷纷惊奇,暗道这疯子的裆莫非是铁做的不成?怎生踢人的却痛成如此?
其他差役见赵二虎仍在痛叫,无法起身,遂也动了火气,操起边杂物扑向方莫打去。而此时方莫武功与武陵山脚之时已然判若两人,见众差役扑来,心头暗笑,也不多言,抱起头颅低下身子便在地上躲闪起来,而脚下使得却是那绝艺“摔不死”。
围观百姓只见方莫在众差役中四下乱窜,左推一下,右挡一下,身子歪歪扭扭,狼狈不堪。可奇的是过不多时,众差役竟一个一个纷纷倒下,各自捂着不同之处痛呼。那疯子样的人竟好似一下都没挨上打,仍好好的站在原地,所有人不禁均大感好笑。
而方莫此时方知这“摔不死”的轻功竟是如此奥妙,躲闪时候的方寸之间竟如旷野般广大,身子实如游鱼在大海之中畅快无比。暗中探掌一挤一按,内力穿透穴道,虽尚不能做到点穴立止,却也痛苦得众差役惨叫连连。方莫正值思索步法妙处时,耳中忽听得一声大喊,背后“仙客居”二楼之上一道身影纵跃而下,飘飘然潇洒无比。
方莫回头看去,却见一位锦服公子已行至近前。此人身材修长,一身白衣如雪,穿得华贵无比,但双目之间带着一股蔑视之情,正定定看着方莫。
而此时又有三名家丁顺着楼板急跑而下,其中两人中竟是各抱着一柄大锤,行动之间颇显吃力,可见此锤分量不轻。待这三人俱已行至锦袍公子身前,那名公子方肯开口言道:“子,你敢当街殴差拘捕,目中已无王法二字,我既为侠客后人,自当为民除害!”
而此时赵二虎也望见了来人,当真恍如见了救星一般,哭叫道:“苗公子!你可要为的做主啊!这疯子敢当街打人,你若帮忙擒下,我自会送份孝心至府上!苗公子,救命啊”
这位姓苗的公子只是用眼角扫了一下赵二虎,眼中厌恶之色毫不掩盖,但却也未做拒绝,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赵二虎见状,也不敢再言,只是捂着自己左脚低声“吭哧”不止。
方莫本见来人气度不凡,便想礼待于他,可谁知这位苗公子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便要拿自己问罪,心中大怒,遂又接着装起疯来,双目定定的看着天空,不发一言。
苗公子尚未出言,可他身后未拿锤的家丁见状却已忍耐不住,大声叫道:“你这疯子还要装到何时?你可知面前之人是谁?我们公子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元霸”苗顶天!我们家老爷便是无人不知的‘中原三侠’第二位,安良大侠苗定国!你若知趣,赶紧束就擒,我们公子素爱洁净,省得污了他的双!”
方莫闻言心头倒是一动,只因他在山顶之上听师父孙不赢讲起过天下中武林人士,也提及过此“中原三侠”。大侠便是在武陵山脚“插花虎”孙大鹏口中所提的“济世侠”杜悯世,二侠便是这“安良侠”苗定国,而三侠人称“慈悲侠”,名唤张羽凡。
而方莫素来对人间侠客抱有崇敬之心,便想追问下去,可谁知孙不赢却只是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方莫也就不再相询。但不想今日在此地竟能偶遇“安良侠”苗定国的公子,却也是感到一阵意外。
苗顶天察言观色,见方莫神色一动,心里便知晓几分,遂冷笑一声道:“当真是一个装神弄鬼,缺少教养之辈,也不知是哪个蠢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想必定然后悔得欲碰死才肯罢休。”
方莫闻言心中大怒,不想这侠客子弟竟也如此出言不逊,便起了较量之心,遂又往前大跨一步,吼道:“我是疯子!”
不想对面苗顶天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出言道:“我这位疯子,怕是你没见过真的疯子吧?真的疯子素常都对旁人大叫我没疯,又哪个像你一般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疯了的?当真是可笑之极啊。”
方莫一听方知自己露了馅儿,心中懊恼不已,遂改言吼道:“那我没疯!”
这一来倒把周围百姓逗得哈哈大笑,方莫闻听笑声脸一红,但心下自一横,咬牙道:“我就是没疯!我没疯!”
不想他这一龇牙咧嘴,倒真把苗顶天唬住了,暗道哪有人一会自己疯,一会又自己不疯的,看他这个装扮就算没全疯也是个半疯,我又何必和他多做口舌之利,不若抓住扔给赵二虎也就罢了。
打定主意,苗顶天便不再与方莫多费唇舌,转身操起家丁中双锤就亮出了架势,可等了半晌却见方莫只是傻愣愣站着,没有半点儿进招的态势。
苗顶天遂一咬牙,双锤并举,使出一招“追星逐月”,两锤一上一下奔着方莫面门就砸,挂带风声,气势非凡。
可哪知双锤刚举过头顶,苗顶天只见方莫右脚“簌”地飞快往前行了一步,已欺近自己身前,而左脚再迈时却不心踢到右脚跟,身子竟一下子奔着自己摔倒下来。
苗顶天刚然一愣,方莫已然软乎乎贴在了自己身上,整个油乎乎的头颅就顶在了下颚。
苗顶天心中大惊,口中欲叫,可不想方莫头发又长又翘,有几撮儿竟趁着他张口之时跳了进去。
苗顶天只觉口中又咸又苦,直欲做呕。再也顾不得什么破绽空当,支肘顶开方莫,后撤几步抚胸就吐。
三个家丁顿时吓得忙脚乱,赶紧扑上前去扶住公子,为首家丁急问道:“公子,可是中了什么毒吗?”苗顶天此时脸上通红,恶心不已,吐罢多时才能止住。
苗顶天缓了半晌,方能对那名家丁答道:“虽非中毒,却胜与毒万分,怕是几日难以进食了。”罢也不管那名家丁的慌乱之色,二次走入圈内。
但此时苗顶天却再也不敢瞧方莫,双锤护在胸前,打定主意不再进招。方莫心中偷笑,脸上却未带半分出来,慢慢悠悠向苗顶天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