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李诫入伙
当夜,王庆大摆宴席,把所有头领都请了来。酒过三巡,王庆便向众好汉正式引荐李诫。
山寨有不少头领是京城人,或者在汴京待过,久闻李诫大名。得知这位享誉天下的大匠前来入伙,均是欣喜不已。以林遵、杨金豹为首,众头领纷纷上前敬酒。
李诫因救回了独子的性命,心中畅快,杯到酒干,甚是豪爽。
刘益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颇不是个滋味,一杯两盏,饮个不休。
酒足饭饱,王庆便让戏班登台表演。
这是戏班成立以来,第一次在正式场合演出,众头领都安静下来,翘首以待。尤其是童翔,因为在红楼梦里屡屡被提及,他对西厢记的期待更胜旁人。
现在的戏班,是王庆以昆曲为基础,糅合了各种戏曲元素而成。演员穿的服装,是按着昆曲的服装。
现在白秀英她们演出的,是昆曲里的一折佳期。要知道,昆曲里的西厢记,其实不是王实甫的本子,而是明朝李日华所撰的南西厢记。昆剧通常并不表演完整的故事,而是节选其中一个片段作演绎,像佳期、拷红这两折演得比较多,主角是俏皮可爱的红娘。事实上,王庆也只听过这两折而已。
归根到底,他接触昆曲时间不长,且半途而废了。完整的西厢,只能寄希望于白秀英她们慢慢摸索,自我创造了。
关于剧本,白秀英还和他争执过,执意要演王实甫的本子。王庆是不置可否,你想演行啊,怎么唱、怎么演你自己研究,反正两个剧本都给你了,剩下的,本寨主也黔驴技穷了。
白秀英是个执拗脾气,王庆越是这幅惫懒模样,她越是要发愤图强钻研出个门道来。
这次演出,是念在童翔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下次再来不定猴年马月了,王庆才提前请出戏班,让大舅哥乐呵乐呵。
白秀英没辙,只能先上一出南西厢的佳期。
扮演红娘的,自是娇俏迷人的阎婆惜。
王庆翘起二郎腿,还没舒展开老腰,刘益走到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袖。王庆会意,跟着走出了聚义厅。
刘益把王庆拉到了一处偏厅,面带埋怨之色:“为何只给大众引荐李诫?”
王庆听了苦笑:“我之前苦苦劝您老共聚大义,得嘴皮子都干了,你也没给个准话。给你个头领位置不难,万一我前脚宣布了,你后脚跳出来拒绝,我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搁?李诫是铁了心要入伙的,和你的情形不一样。”
刘益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那络腮胡子一根根的都在打颤儿:“即便如此,也该向众人引荐于我。怎么,我刘某人就如此不值一提?”
王庆长叹了一口气,倚着窗缓缓道:“刘兄,我对你的看重,并不亚于李诫。往了,山寨急需你的才能来理顺后勤。往大了,我普及发扬算学的计划,需要借助你的天赋。你也看到了,我每天事务繁忙,除去练武的时间,再去掉陪娇秀、娇的时间,再减掉和众兄弟喝酒的时间,能匀给算学的实在不多。你就不一样了,一生精力都投在了算学上,有天赋,有努力,何愁不能将算学一路发扬光大?”
“尽管如此,我需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入伙的刘益。”王庆把窗打开了,一阵冷风卷入屋中:“我梁山以仁义待人,不会强掳他人上山。之前不入伙不让你走,那都是戏言,我不会亲打破自己立下的规矩的。”
刘益听了,默然半晌,深深作揖,退了出去。
王庆眺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神思恍惚。
绝不做宋江,这是他的底线。如果为了山寨的壮大,就不择段的拉人段,不惜害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种强大他宁可不要。
一折佳期,博得了满堂彩。就连一向不爱看这些腻歪东西的鲁达等人,这回也看高兴了,一个劲起哄让再来一个。
阎婆惜响应观众们的要求,又演了一出拷红。
童翔乐得直叫:“好唱腔,好风韵,端的是个绝世佳人。”
他是个多情种子,在打听得阎婆惜单身之后,便如兔子一样缠了上去,毫不吝啬甜言蜜语,对婆惜展开了迅猛而热烈的爱情攻势。
阎婆惜不晓得他是谁,只道山寨的客人必然也是绿林强寇。姓童的面貌英俊,身上却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一看就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人狂魔。非得嫁贼的话,她宁可嫁给自家才华横溢的寨主,至少脾气温和,长得也俊俏。
当下了几句软话,婉拒了。
王庆和刘益回到厅里,见气氛热烈,心下甚喜。这时,童翔没精打采的偎了过来,像极了霜打的茄子。
王庆心里一冷。要知道,这里面最有资格评点优劣的就是童翔,他是那种把秦楼楚馆当成家的男人,汴京稍微有点名气的行首,他全都听过见过交流过。童翔要觉得不好,戏班怕是得做些调整了。
“大舅哥,这戏不合胃口?”
童翔摇摇头,把追阎婆惜遭拒的事,唉声叹气的讲了一遍。
王庆听了大惊,阎婆惜居然这么有骨气,难道自己真个看错了她?这可是童贯的儿子,皇帝眼前的红人啊。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到底,王庆现在不缺女人,找女人要先重品德。为了一个美女,去冒后宅着火的风险,不值得。尤其水浒三大淫,阎婆惜位居其一,更让王庆深感忌惮。
现在看来,难道是自己觑了她?这世上能拒绝童翔的女子,还真是凤毛麟角,不夸张的,全国青年才俊加一起,童翔能跻身前五。倒不是才冠天下,主要家世太狠了。男人或许还要骂两句阉宦之后不足与谋,女人可不管这套。一个男子有权有钱有貌会疼人,他就是个奸佞,照样受万花追捧。至于有气节有德行的清贫士大夫,吔屎丫你!
宴席结束后,他便溜达着找到了阎婆惜。
阎婆惜见王庆破天荒的主动找自己话,只道是被自己的表演迷住了,登时心花怒放。
王庆冲她一竖大拇指:“以前真没看出来,”
阎婆惜一愣,道:“什么意思?”
“刚才要带你走那位,是当朝太尉童贯的儿子,皇上面前的红人。多少女子挤破了脑袋想嫁给他,你看都不多看一眼,这等不依附权贵的气节,端的是天下少有。婆惜,好风骨啊!”
阎婆惜就觉得头顶浮过了一层乌云,结结巴巴的:“寨主,休要拿奴作耍。那位不是别家山寨的山大王?”
王庆哈哈一乐,道:“山大王,真亏你想得出来。你也不看看他随身带的护卫,清一色麒麟卫精锐,皆是和西夏大辽厮杀过的军中骁锐,一个卒子都不带怵我这边头领的。”
阎婆惜趔趄着倒退两步,揉揉头,自我安慰道:“我听在边关打仗的将军,脾气都不好。纵有千般富贵,嫁到他家里需吃苦头。”
王庆摇摇头,道:“要是别个将军,还真和你的一样,把女人当成玩物,打死就打死了。这位童衙内却与众不同,最是怜香惜玉。凡是他看上眼的女子,便如珍宝一样捧在里,生怕有半点损伤。至于金银绸缎,如流水般花费,端的不眨半下眼睛。本寨主也算在风流场中打过踅,和这位爷比,我是甘拜下风。汴京城第一怜香惜玉的衙内,童翔实至名归。”
阎婆惜当时就呆了。
童贯的儿子。
皇帝面前的红人。
京城第一怜香惜玉的衙内。
就这么被自己拒绝了?
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这么从指间溜走了?
她急忙转头去找童翔身影,哪里寻得到。
王庆奇怪的看着她:“你找什么呢,喂,你不会是在玩欲拒还迎这一套吧?那你就玩差了,我这大舅哥虽然怜香惜玉,为人高傲得很。同一个女人,他不可能追第二遍的。你现在就是扑在他怀里,他都不会再碰你一下,这便是他身为衙内的骄傲。”
阎婆惜心如死灰,恨不得找根柱子一头撞死。
但她也是个能决断的人,晓得童翔那边没戏了,便把目光锁住了眼前的大腿,脸上作出云淡风轻之色:“童贯的儿子又怎样?他便是当今太子,我不喜欢,就不会给他半个好眉眼。寨主,婆惜出身虽贱,志如松竹,我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便不会再对别的男人假以辞色。”
王庆被她火辣辣的目光灼得心慌,干笑一声道:“不愧是婆惜,端的是冰清玉洁,不同凡俗。”
阎婆惜倏然逼近了两步,轻声道:“所以呢?”
“所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王庆把头一低,逃之夭夭了。
直到王庆背影消失在眼帘之中,阎婆惜才回过身来。她双按住一张桌子,一头磕了上去,嘴里不住声的嘟囔着:“童贯的儿子,皇帝眼前的红人,最怜香惜玉的衙内,不在乎,我都不在乎。”
白秀英从后面走过来,怪声问道:“到处找你不到,怎么在这里撞桌子?”
阎婆惜喘着气站直了,淡淡道:“没事,有点头疼而已。”
白秀英惊讶的:“头疼也不能撞桌子啊,你看,额头都撞得红肿了。”
“额头肿了算什么,我的心里,可是在滴血啊。”她一边着,一边念念有词的走了。
白秀英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怎么了这是,唱戏唱得走火入魔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