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中豪杰
背后发凉,实则有因可探。
萧予戈转过头, 只见身后一年轻妇人正似笑非笑地盯来, 心里受到惊吓, 脸上却还是挂着微笑,“是来报案么?且到偏厅谈罢。”
“不,我来寻人。”她的目光跳过萧予戈,落到桌边人身上,冷喝道:“南楚杉, 站起来。”
萧予戈朝后退了两步,抬手挡在南楚杉面前,“这位夫人,本官是这儿的县令, 若是有事, 可与本官。”南楚杉面上是难掩的惶恐, 极轻地唤了一句娘。
“娘也不成。慢着,这位夫人是你娘?”萧予戈快速看了母女俩一眼, 眉眼间着实有些相似, 但这位夫人瞧着年轻异常,莫不是后娘?想到这里,萧予戈的心里没由来地浮现一丝心疼, 难怪每回都能从她脸上读出一丝落寞,竟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么?
南夫人上前朝萧予戈行礼,又招手让南楚杉过去,南楚杉刚路过萧予戈身边, 胳膊便被对方牢牢抓住,他正色对南夫人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罢,本官可以退到内里。”
“大人认为我会对杉儿行无礼之举?”
“大人,”南楚杉按下萧予戈的手,“她是我娘,亲的。”
萧予戈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南夫人道:“民妇一族的女子皆是如此,算是环海县许久以来的奇闻。”南楚杉脚下生风,眨眼间到达母亲身前,道:“楚柳刚走,娘可是有见着?”
“许是错过了。”
南楚杉又问娘亲现在在何处居住,自个儿稍后遣人去取行李,南夫人抬手不必,又抬眼望向不远处站得笔直的萧予戈,“你是谨怀先生家的老三罢?奉劝大人一句,在我面前还是实话的好。”
“我……”萧予戈轻轻摇头。
“娘,他是萧家的老二,依照律法,萧家老三最快也得明年才能参与大考罢?是不是?”南楚杉抱着娘亲的手晃了晃,南夫人望她一眼,颔首赞同。
“既然南夫人来访,师爷今日要不休息半日陪伴母亲罢?正好今日的事务也已处理大半。”
南夫人弯身谢过他的好意,带着女儿离开。母女二人远去许久,萧予戈才徐徐松开紧握着的拳头。虽南夫人嘴角常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但其带来的压迫力实在强得惊人,不愧是曾经以一人之力战胜过多名状师的名大状。
南楚杉熟门熟路地引娘亲入了‘云客天的雅间,屋内清香袅袅,立在栏前可一览主城繁华,雅间内部似是重新修葺过一回,原先摆着的花鸟屏风更换为双鲤游水,连着南楚杉印象最深的柏木桌椅一并都被撤下。南夫人低头剥花生,问道:“你和你大哥,究竟孰对孰错?那萧家的子,究竟排行第几?”
“他是萧永乐。”南楚杉走到娘亲身边坐下,“但衙门内似乎有异人混入,不好直言。”
丢进一颗花生,南夫人继续问道:“点菜了么?”
“我现在就吩咐下去。”
南楚杉点了几个母亲爱吃的菜,回来时见南夫人正趴坐在栏上发呆,轻声靠近开了口,“这般匆忙请您过来,女儿不孝。但现在的局面,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处理。”
“我们母女间无需这些客套话。”南夫人偏头,极有兴味地瞧她腰上之物,“这吊坠精致得很,情郎送的?”
“是城里卖栗子的汤婆婆的回礼。”
南夫人伸手把玩,“歌?二胖,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么?”许久不被喊名的南楚杉一时没回过神来,足足愣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南夫人葱白长指在上头摩挲,“萧家三兄妹的字你可知晓?”南楚杉点头。
“那名呢?”
“大姐予文,二哥予戈,弟……”南楚杉陷入苦恼,“弟予音?”
南夫人轻笑,“心上人的名姓都不曾问清,就这般深陷其中。你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爹像您。”
“听他胡八道。”
门外有人敲门,是二来上菜,南楚杉前去开门,食中无话,暂且不表。
收悉娘亲已抵达环海县的信函,南楚枫决意动身返回。先前传递消息的下属为之牵了匹良驹,站在客栈外等候,南楚枫站在柜台前等待账房找钱,目光有意识地停在他身后的酒坛子上,笑问道:“这酒里可还有药?”此言一出,还在拨弄算盘的掌柜及擦桌的杂役皆是面色一变,前者朗笑道:“客官莫不是听多了书?我这儿就是本经营,搞不出这么多花头。”
“天子脚下,意图谋害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南楚枫笑得人畜无害,眼里却像是嵌着数层冰碴子。
掌柜的又是一笑,“客官莫要再开玩笑了,不然我可要去告官。”
“‘月影散’并环海瘴气,即成烈毒,唯茶水可解。上任新官离奇死在环海县境内,仵作验尸时也只会查出其是被瘴气所侵,断然想不到会有‘月影散’的存在。届时遭殃的是环海在任官员,而你们则可逍遥自在,继续在这京城外开客栈。”
“客官无凭无据,空口扣黑锅,店可是担不起。”
南楚枫凑近,笑道:“我就是最好的人证。”
“老黄,送客!”
被点名的跑堂弯身以掌指向门口,“客官慢走。”南楚枫收好找回的银钱,丢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悠哉出门。
下属牵马迎来,等他上马后,自己也上了另一匹。待出城半刻后才问道:“将军想问的问题,可有答案了?”
“子槿,我令你去取的东西可是取来了?”
子槿掀开马旁挂袋,里头放着一壶未启封的酒,“将军何以这般确定这酒里还有‘月影散’?”
“猜的。我的确空口无凭,但给他们点惊吓倒是有趣。”
“‘月影散’并不常见,况且又是用在萧大人身上,莫非是那位的手笔?”
南楚枫伸头摸马鬃,“此地离京城不过二里半,若无人指使,那些人可不敢这么大胆。”
“是想杀人灭口,还是?”
“谁知道呢。”
秋风拂过,萧予戈手中的笔一颤,转头了个喷嚏,搓搓胳膊起身去关窗。肉干伺机从缝中钻进,动作一气呵成,萧予戈忍不住为它鼓掌。被欢迎的红猫肉干吧哒哒踩着优雅步子靠近,一爪子搭到萧予戈身上,萧予戈抱它进怀,关好门带它往厨房寻吃食。
顺正在往灶里添柴火,见有人进来,下意识抬头,随即笑问道:“大人想吃些什么吗?”
“是肉干饿了。”肉干配合地喵了一声。顺微笑,起身掀开笼屉,“这是师爷出门前吩咐我备下的,还热乎着。”
“那给本官两个罢。”
顺将包子盛碟递给萧予戈,萧予戈道谢端到桌上,又用筷子挑出其中的肉馅喂肉干,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这套衣服是新买的么?原先没见过。”
顺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指头搔自己的脸颊,“大人觉着好看么?”
“看上去挺精神的。”
“起来倒是有些奇怪,我先前出门办事。两天后回家时,我娘就给了我一个包袱,包袱里头装着好几身新衣裳,都是我的尺寸。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萧予戈喂食的动作稍稍顿了顿,引来肉干不满的叫唤,于是喂了块更大点的肉,问道:“何时出的门?”
“咦?就前两天,我那时还给师爷留了条子的。师爷没有同您过这事么?”
“嗯?过的,我就是一下子忘记了。”话到这里,萧予戈抬手敲了下自己的头,“实在抱歉,最近有些忙,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
顺忙道:“我就是这么一问,大人千万不要介意。对了,大人您今晚想吃什么?师爷临走时给我记了个单子,就依照上头写的来还是您另有想吃的?”
“且听师爷的罢。她办事,本官放心。”
顺用力点头,开始为晚饭忙活。萧予戈伸手扒了点包子皮送进嘴里,如果这个顺的话为真,那么这两天与他们朝夕相处的‘顺’果真另有其人。对方扮成顺的模样,事后又送给顺新衣作为补偿,究竟是在盘算什么?
南楚杉结完账跟在南夫人身后出了‘云客天’的门,外头已近日落,天边晚霞遍布,母女俩一同驻足观赏,随后对视一笑。
“在这点上,你还是像我的。”南夫人笑着,原本凌厉的面容因这笑意稍稍舒展开,瞧着更是光彩照人。细细望去,她唇边也有同南楚杉一样的梨涡。
南楚杉道:“您不是过么?因为我与年轻时的您最像,所以才费尽心思想培养我成为您的接班人。”
“可你还是同当年的我一样,被俊俏县官勾走了魂。”
“他不一样。”
南夫人启步,好奇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是心生在右侧还是多一根指头?我就奇了怪了,我们家二胖可被号称为环海县的铁面师爷,怎就轻易在这萧家子面前缴械投降?娘活了这么久,终究是得不出个答案来。”
“这是您曾经告诉我的,心悦一个人没有任何理由。且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在何时对他上了心。些许是时候那短暂的相处,又或许是这些日子的相伴。感情的事,我还真无法像断案那般,真真切切地同您出个所以然来。”
南夫人面上笑意更胜,抬手揽住女儿的肩膀,欣慰道:“我们二胖长大了。不过,你只凭那位阮掌柜的一面之词就能确认永乐的身份?这会否有些片面?可是记着你爹同你过的话,凡事不能只看一面,需全方位进行调查方可得出定论。”
“我知道是他。至于理由,这是我的秘密。”
“女儿大了,都有自己的秘密了。我这做娘的还能怎么办呢?”南夫人摸着自己的下巴,另一手绕到南楚杉身后摸她的头,“就只能在一旁协助。”
“这……”南楚杉动了动鼻子,“娘您还是莫要插手为好。毕竟我可还记着您当初为珍做的媒,险些都快要让她爹追着您满街乱跑了。”
南夫人吹动额上碎发,“都我是个讼师,不是媒婆了。他偏不信邪,后来珍选择的不是他中意的那个,又觉着是我在从中作梗。怎么着?我就该累死累活替他把这事办好么?给多少钱办多少事,且你瞧瞧,珍现在不是过得挺快乐么?”
“是挺快乐的。但起初她因这场婚事对窗垂泪许久,险些要把眼睛哭瞎,这事咱们可不能轻易忘记。这可是个大教训。”
“是是。”南夫人妥协似的点头,“你怎么比你爹还唠叨?姑娘家话可不能像老婆婆的裹脚布那样,容易讨人嫌。”
南楚杉瘪嘴,“您自儿个还表里不一呢。今日我算是被您吓了一跳,我瞧着大人的脸色也不大好。”
“谁让你这丫头那般不懂规矩的?环海县哪怕再自由,可哪里有师爷坐着同站着的县太爷话的道理?该骂。”
“我错了,请娘亲原谅。”
南夫人又摸了摸她的头,算是接受。母女俩穿过闹市,再行过一条巷便接近万事屋。堪堪到达万事屋门口,算敲门时,就见南楚柳急匆匆地出来,一见着南夫人就赶忙拉住她的袖子将她往里拽,南楚杉问发生何事。
“里头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指名是娘的故交。我们三人实在对付不了他们,萧卫就嘱我出来寻你们,谢天谢地,你们可算是来了。”
南夫人冷笑,“二胖,胖,赚钱的时候又到了。”
作者有话要: 反差萌的南夫人来嘞!
南家三兄妹的名也曝光啦!惊喜不?意外不?
欲知后事如何,请一定要等下回分解哦!
另外,居然破十万字了!撒花!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天使:江户川虾酱、呵呵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
呵呵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