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外交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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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楚杉坐在床边捋仍旧有些湿意的发尾,门骤然开, 只见南楚柳抱着个枕头慢吞吞地走进来。

    “怎么了?是犯梦魇, 还是屋内又开始跑虫子?”

    南楚柳在床边坐下, 紧抱着怀里的枕头,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问道:“娘的话,属实么?南家现在的处境真就这样危险?”

    捏着长布的手略微一紧,随即是极轻的一笑, “怎么会呢?好歹我们都是五大家族的成员。俗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我们现在可都活得好好的。不要自寻烦恼早些歇息罢。”罢,她将长巾搁到一边的几上,掀被钻进被窝。

    南楚柳在外边躺下, 翻身看向正在望床顶的姐姐, “如果, 我的仅是如果。要是萧大人的真实面目并非我们所见的那般,你待如何?”

    “人不可能只有单一的面目, 他只会给我们他希望我们看到的那一面。若你发现其他的, 的确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南楚杉的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南楚柳心里。

    “那依着你的法,你还是愿意相信他么?”

    南楚杉笑, “只要不是违法犯罪之事,我便一直相信他。”

    “你还真是用情至深,让我都有些羡慕嫉妒了。”

    萧予戈有些坐立不安,在屋内转了两圈, 思索良久,走到衣柜前取出夜行衣与面具,趁着衙役交班之际闪身离开县衙。

    地下室一如之前的阴凉黑暗,萧予戈心翼翼地握着火折子靠近,停在铁门外诧异不已。

    “你怎还在此处?上回那人,那人不是已经前来营救你了么?”

    姜昴抬起头,望着前头微光,冷哼一声,道:“这是机关锁,只能用钥匙开,否则整个地牢都要炸成齑粉。”

    “钥匙呢?”

    “我怎么知道?”姜昴抬手摩挲着下巴,“不过我记着他们来送饭时总爱在附近转悠两圈,兴许钥匙就在周围。”

    萧予戈颔首,举着火折子在四下寻找一番。约摸半晌后,在不远处的油灯里捞出湿/漉/漉的铜匙。

    姜昴支撑着墙站起身,一步三晃地走到对面,抬手拍了下萧予戈的肩膀,笑道:“真不愧是闻名江湖的炎狐君。”

    萧予戈拍苍蝇似的掉他的手,“恭维话不必多,且跟我走罢。”

    “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方丢下这话,萧予戈惊觉手脚发麻,不能动弹半分。

    “杵在这儿做什么?是算当个塑像供万民参拜么?”

    “你先出去,我随后就来。”他回答得淡然,若非不是身子僵得犹如木板,倒还真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姜昴倚在门上抬起自己的右掌,指缝里藏着几根细针,“这麻药的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随即又是两声笑,“炎狐君,要怪就只能怪你警惕性太差。”

    萧予戈的手指不住试着向内合拢,但不见任何成效,大半边身子没有半点知觉,如今连着眼皮都开始起架来。

    “先生且放心,这药无毒,顶多就是让你麻上个一两日。 ”

    “你有什么目的?”萧予戈强着精神问他。

    “秘密。”

    一阵又一阵的倦意袭来,萧予戈用力闭了下眼,用牙齿用力咬着嘴唇与舌头,最终却还是翻倒在地。

    不多时,墙边烛火燃起,苏玉缜背手进入地牢,蹲下/身试探身边人的鼻息,冷笑道:“你做得很好,我会为你向主上讨一份赏赐。”

    “多谢苏姐。”

    苏玉缜接过手下递来的灯笼,在萧予戈脸上晃了晃,手上的匕首快而稳地割断面具上的绳子,“我倒要看看,这让主上忌惮许久的炎狐君到底是不是真如传闻中的那样,生得三眼五嘴。”

    在面具被拨开,显露出主人真容时,在场的几人俱是一惊。苏玉缜最先回神,嘴角弧度不住扩大,“正愁没有好角儿用。且吩咐下去,一切照旧进行。”站在外头稍远的黑衣女子称是,转身离去。

    苏玉缜伸手在熟睡的面庞上摸了两下,“孩子就是孩子,半点遮掩都没有。如今看来,还真是叫人有些怜惜。”

    南楚杉猛然坐起身,抚得一手冷汗,身边的妹妹睡得很熟,并未被这一动静惊扰。她轻拍两下胸口,下床披好外衫,关好门进入花园。

    是夜无月,唯有几颗星子眨眼。

    南楚杉拉紧外衣,朝亭靠近。亭中轻轻漫漫地飘着酒香,她就近坐下,端起对面人斟满的杯,笑问道:“不是佛门中人不得饮酒么?怎就这样轻易破戒了?”

    妄尘法师笑道:“心中有神佛,又何较入口的究竟是水还是酒呢?”

    “您这样贸然现身,不怕遇上什么不快之事么?”

    “怕的事太多,日子就过得没什么意思。再者,连这诸天神佛都要隔三差五下来走走,我不过一介僧,又为何不能回俗一时?”

    南楚杉抿笑,仰头将酒饮去大半,“容女儿猜猜,父亲这回还是要为萧家冒险?”

    “鹤林,你会怪我么?”妄尘法师对月举杯,“你幼年时曾经同我过,如若不是身在南家,你已成为有名的丹青师。”

    “童言童语,爹不必放在心上。”

    “你们三人中,其实最向往自由的人是你。但如今却是承担最多,爹对不住你。”南楚杉就着月光,隐约察觉父亲眼角的泪花,鼻头微微酸涩,回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大哥自狂傲,走江湖可行,做官容易惹事。妹年纪尚,平日管理万事屋就已是颇为劳累,怎好让她再涉足官场之事?更何况,娘过我是她最合适的接班人,我不愿让她失望。”

    妄尘法师叹气,“你与靖筝真是一个模子刻出的性子。”

    南楚杉微笑,为父亲添酒,“您突然从寺庙离开,究竟所为何事?”

    “听闻京中陆续来人,我来凑热闹。”

    “令人不喜的走了,剩余的我不清楚。毕竟是友族子嗣,还是楚柳的意中人,我不好太过刁难。”

    妄尘法师抚摸杯壁上光滑的纹路,“易家愚忠,本就与我们不在一道,同他们少点交道反倒是件好事。你跟在我和你母亲身边多年,见过大大的公案,想必心中已然悬好明镜。”

    南楚杉闻言,抬眼静静望着他,“父亲可是听到什么风声?”

    “风自然是有的,眼下便在吹树叶。可你知晓,这些叶子是因着风吹而落,还是自身本就想要拥抱大地?”妄尘法师面上笑容似有若无,“世间百态单瞧个表象,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见女儿没有反应,他自顾自地拿过酒壶添满,对着皎月吟了两句诗,而后留下一人一壶一杯离去。

    翌日,鸡鸣刚过。

    南楚枫衣冠整齐地出现在城外的一家驿馆中,开门的二一甩毛巾搭在肩上,略微疲倦地迎他入内。

    “今日怎么不睡回笼觉了?”待二关门下楼后,南楚枫走到桌边坐下揶揄道。

    姜昴扫他一眼,舀一勺热粥送进嘴里,“心里烦,睡不着。你不也起得这样早么?五十步笑百步,没甚意思。”

    “我爹昨夜来了。”

    “哦?倒是件奇事。难不成是来替你还花酒债的?”

    南楚枫蹙眉,“你真是被纪司墨的人捉走的?他手下那个叫昴的护卫应当不是你罢?”

    “我好歹生得一副人模样,自然做不出走狗事。”

    “这话可得牢记,莫要脸。”南楚枫揪下一颗带水珠的果子丢进口中,“到底,爹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杉儿。你们老萧家就不能安分点,少给我们家找点事做吗?”

    “我充其量不过是萧家外戚,你要真想发火,还是寻萧三去。”着,他又往嘴里灌进一大口,若有所思道:“起来,这纪司墨似乎正在谋划着什么。”

    “官场中人最喜的便是勾心斗角,只要火不烧到环海,我们就不用理睬。”

    姜昴轻点头,咽下口中的酱菜。

    待粥碗见底,他简单收拾两下,整理出大片空档,问道:“你那日有事要与我相商,此话当真?”

    南楚枫嗯了一声,自怀中取出《梦川集》,交付夹在其中的纸张,姜昴浏览一番,疑惑道:“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还有其他的?”

    “这些是我依照友人相赠的书籍解读而来的。”他将《梦川集》与解读用的书本一并摊在桌上,“你且看看,是否有缺漏之处?”

    姜昴随意翻了几页,“你诓我吗?”南楚枫不解,只听他继续道:“这不是《梦川集》。你莫不是被什么人骗了,又或者是有人在不知不觉间将真品调包。”

    南楚枫心道这书是从万事屋密室里得来,怎会是赝品。

    这般想着,他有些狐疑地掀至扉页,指着上头有些褪色的墨迹和印章,稍稍松出一口气,“落款可仿,但我爹的私印却是世间独一份。”

    因着他的提醒,姜昴这才发觉,印章一角有个极不明显的缺口。

    “这么看来,这真是你们南家拥有的那本?”

    南楚枫一听这话,心里登时有了计较,“依你所言,这《梦川集》难道还有别册?”

    “别不别册我不知晓,但我当初看过的那本与你的完全不同。”姜昴边边挠自己的头发,“我突然有个荒唐的想法。”

    “再不我就动手。”

    “你们家是不是被算计了?”话音刚落,姜昴的额头就挨了重重一记,他哎哟乱叫几声,抱头重新读眼前的《梦川集》。

    南楚枫冷眉横对着他,重重地吸入一口长气。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这个可能性吗?毕竟你们南家得罪过的人还真不在少数。”

    “再多一句废话,我就把你的行踪传去京城,请你们的老大来带你回去。”

    “别别别,我不提就是了。别找他,我脑壳疼。”

    作者有话要:  这段时间在求职,耽误更新真是非常抱歉!

    萧予戈:结果一回来就让我被抓?可以可以 ,很优秀。

    南楚杉:凡事不能只看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