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入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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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卫从衙役所出来,越想越不是滋味, 转道前去书房找南楚枫。

    “杉儿与柳儿去万事屋调档案, 我这儿还有几份紧急公文要看, 你先随便坐。桌上的茶点想吃便吃,反正萧大人一时半会儿也尝不到。”南楚枫将公文放在桌上空位,换了份新的。

    “我这事急不急,不急却又有些急。”

    南楚枫抬眼瞥他一眼,摸出块锦帕掷到他怀里, “一脑门的汗,擦擦。”萧卫随意抹了两把,捏着帕子犹豫。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南楚枫搁笔,走到他身边坐下, 抬手摸他的额头, “没烧。”

    “我似乎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南楚枫挑眉。

    “嘉海是青阳城人士?”萧卫满眼填着疑惑, “可我记着周捕头似乎来自宣城。”

    南楚枫道:“嘉海是他的远房堂弟,自然不住在一处。”

    “不。”萧卫忙摆手, “我来前查过地图, 青阳城地处西南,而嘉海口音却像是京城的。枫哥,你就没有任何异议么?”

    “你在怀疑什么?”

    萧卫忍不住搓起手, “这是个非常可怕的想法。”

    “因为可怕,所以你选择沉默?”

    “并不。嘉海是在三个多月前进入县衙任职,而陛下恰巧也是在此阶段离宫。”

    南楚枫深望他一眼,起身取来一份名单递上, 萧卫飞快扫完,讶道:“嘉海竟参与了衙役的选拔?”

    “不错。”

    环海县的衙役选拔半年一次,周嘉海恰巧报名了这年上半年的选拔赛,按照时间推算,是在四个多月前,和祁靖宁出宫时间不符。

    “不过,嘉海的确有些可疑。即便不是祁靖宁本尊,也同京城脱不开干系。”他伸手捏了捏萧卫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以免他们怀疑,还是快些出去巡街罢。”

    “好。”

    萧卫出门不久,王九来报汤君雅来访,南楚枫心里一沉,嘱咐他将人带到偏堂。

    南楚杉提着菜篮子回来,恰见南楚枫送汤君雅出来,快步上前询问来意。

    “来得正好,帮师爷把东西送去厨房,我有事找她谈。”南楚枫叫住一名衙役吩咐道。那衙役颔首,接走篮子,与同伴绕道而去。

    南楚杉满腹疑问地跟着他进入偏堂,南楚枫左右检查一番,关上门在她对面坐下。

    “这般神神秘秘的做什么?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南楚枫未答,只是将桌上的包开,“这些是永雅方才送来的东西。”

    “这些不都是永乐的东西么?”南楚杉粗粗瞧了两眼,陡然一愣,“不对,这是什么?”她捻起两指宽的纸片,“御书院的地图?你从哪里得来的?”

    南楚枫转述汤君雅原话,南楚杉的眉头自始至终紧皱。

    “看来荆阳并不相信她的星骑。”

    “何出此言?”

    南楚杉稍稍展眉,“出事的地方是北都所,而非御书院,这回连萧大姐也被骗了。另外,我怎么越瞧这簪子越觉着眼熟?”

    “蓉香那支,便是仿冒了它。”南楚枫拿起簪子,“可依照我们获得的情报,能得出两个猜测。一,蓉香手中的簪子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二,有人调包。”

    “这货品本就珍贵,拥有者不多。如若苏玉缜真想动什么手脚,倒是有可能。只是,她为什么要在簪子放这东西?”

    南楚枫摇头。

    “此事暂可押后,你还记着选拔赛当日的事情么?哪怕一丁点也可。”

    “倒是有点印象。”

    二人就这事谈了约摸一个多时辰才各自散去。

    易茗棠面朝墙壁听动静,不多时下床出府,上了炎狐山。

    “令主子久等,属下有罪。”易茗棠刚踏进亭子,就冲正在看风景的男子单膝跪地抱拳告罪。

    “起来罢。你身上还有伤,这些俗礼能免则免。”男子的声音清冷又低沉,予人沉稳之感。

    易茗棠遵他的命令在桌前坐好,迅速扫一眼男子的狐狸面具,“主上,那苏玉缜……”

    “与孤无关。”

    “是萧大人么?”

    “他是替罪羊。”男子推给他一个竹筒,“喝点热茶暖暖身子罢。”

    易茗棠赶忙道谢,拔走塞子灌进一口,“主上算何时动身回京?如今看来,京城怕是平静不得。”

    “有郑丞相坐镇,孤还算放心。先帝有训,后宫还不敢有大动作。不过,孤没想到,莫太妃竟提早发难了。”

    “兴许是离春节不远了。”

    祁靖宁了然一笑,“难怪多加阻拦,原来是因为这个。话,这几日住在南府,可有不适应之处?”

    “尚未。只是妄尘法师与楚状师实在是对狠角色,稍不留神就要漏破绽。”

    “孤这姑姑就令人闻风丧胆,祖父、父王都要敬她三分,更莫提你我这些辈。”

    姑姑?易茗棠愕然。

    “这楚状师竟是大长公主?”

    祁靖宁微怔,“孤不曾与你过这事么?”

    易茗棠摇头。

    “姑姑与父王向来有龃龉,待父王继位后,姑姑便改为母姓离京闯江湖。那些人总是楚状师、南夫人地喊,久而久之,也就忘了她的真实名字。”祁靖宁想到什么,又是一笑,“可无论怎么改,怎么忘,她终究还是我祁家的血脉。”

    “上一辈的恩怨,不该延至子女。”

    祁靖宁哦了一声,“这话从你嘴里出,孤怎么觉着有些违和?”见易茗棠不自觉握紧拳头,祁靖宁转道,“孤今日唤你出来并非是要唠这等鸡毛蒜皮之事。你身上余毒未清,本应好生歇息,只是纪司墨那儿似乎不大愿意安分。”

    “那属下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替主上拼出一条血路。”

    “可。”

    返程途中,易茗棠始终惴惴不安,以致没有察觉后院大树下正有一人静静地盯着自己。

    “棠这山路走得可好?”突如其来的声响令他回神,他慌忙躬身行礼。

    “你有伤在身,不必这般客气。”妄尘法师嘴角含笑,一派温和之色,“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易茗棠试探问道:“南大人,您都知道了?”

    “这得看你认为的‘知道’包括哪些了。”妄尘法师呵呵笑,引他进书房。易茗棠有些局促地四下张望,妄尘法师放下茶壶,道:“靖筝出门访友,晚饭之后才回,你可放松些。”

    “是。”

    妄尘法师瞧他的脸瞧了半晌,“你这面具倒是精致,是京城巧匠缝制的罢?”

    “是,是主上赏的。”

    “靖宁会开始关心身边人,倒是有些进步了。”妄尘法师嗅着茶香,抿进一口品赏,“你犯不着紧张,我只是想同你问几个问题。简单得很,你如实告知就是。”

    易茗棠点头。

    “子彰先前收到的信件是你送的罢?”

    手中杯子一颤,洒出点清液,易茗棠强作镇定回答,“法师的是什么事?我没印象。”

    “在我面前还是莫要撒谎得好,怎么,我曾经也是坐过几年公堂,断过些案子的。真话假话,一听便知。”妄尘法师还是笑呵呵的,易茗棠却是感到一阵冷意。

    “既然你还是愿意忠主,便由我来做这个坏人。”妄尘法师饮尽余盏,吐出一句话。

    易茗棠诧异,却还是慢慢点了头。

    “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这面具底下藏着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乃私事,还恕侄不便告知。”

    郦平洲托腮望天上稀稀拉拉的明星,这夜无月,看上去暗沉沉的,却又没有落雨的意思,他望了好一会儿,叹出口长气。

    “大人可叫我好找。”

    一只酒壶荡到他的眼前,郦平洲蹙眉,“本官不喝酒,第二日要闹头疼。”

    “不是酒。”刘骅扬硬是将壶塞到他怀里,在他身边寻了个空位,除封仰头灌进一大口,“灰蒙蒙的,大人算瞧什么?”

    郦平洲学着他的样子咽进一口,这物又酸又甜,还带着点桂花香,他在嘴里回味两下,疑道:“酸梅汤?谁家会用酒壶装这个?”

    “下官初见时也被惊了一跳。”刘骅扬边,边展开手中纸袋,摸出几颗栗子送到他手里,“汤婆婆近日易躁,便与女儿熬了些酸梅汤贩卖。可时近年下,谁还愿意饮这消暑圣品?”

    “本官倒是喜欢得紧,有些本官母亲的味道。”着,他又饮进一口,“只是用酒壶装酸梅汤,会否太过格格不入?”

    刘骅扬顾自吃栗子,“恐怕是大人成见太深罢。酒壶也好,水袋也好,竹筒也好,不都是装水用的么?酒是水,酸梅汤也是水,既然都是水,又为何要计较容器?”

    “本官明白了。”郦平洲沉思半刻,偏头看他,“且吩咐下去,两日后重审苏玉缜一案。”

    “是!”

    萧予戈低头看书,半会儿又抬眼瞄人,如此反复几次,对方终于发作。

    “别跟看马戏班的猴子一样看我,找么?”对方朝他龇牙咧嘴,还举起自己的拳头以示威胁。

    “我不想看你。可你的身子总是斜来移去,遮挡了烛光,我无法读字。”

    他伸手拽走书本,翘起一只腿有规律地晃动,“现在可不是读书的时候。我方才可收到风了,州府大人算重审这起案子。”

    “然后?”

    “没了。”

    萧予戈脱下靴子,在床上盘腿而坐,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先前托你查的事,可是有眉目了?”

    “你不我倒是忘记了。”姜昴自怀里摸出一封信,“情报都在上头,你慢慢看。”言罢,他顺手拎起先前抢来的书,津津有味地读着。

    萧予戈阅毕,将信纸和外封一并点燃丢到墙角,待烧成灰烬,瞧不出半点原本模样,才取了茶水把火泼灭。

    “上头所述全为事实?”

    “骗你做什么?”姜昴哈哈笑了两声,继续翻书页,“你这笑话书哪里买的?我也想去淘一本。”

    “京城摊上买的,当时还以为是武功秘籍。”

    姜昴用力拍几下大腿,抬手擦去笑出的泪花,“不成,这等严肃的时刻不好再看这个。”于是轻咳一声,“我手下的探子虽不及炎狐君的,但好歹也都是在刀尖上摸爬滚过的热血汉子,犯不着跟我玩文字游戏。我知道你不信,但它的确是事实。”

    “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  即将进入京城线和萧父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