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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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栖闻言,嘴角微僵。

    “不知主上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昴仍旧是背对着她, 冷道:“你们早些撤离, 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可……”

    “嗯?”

    “是, 柳栖遵命。”

    听得柳栖离开,那黑漆漆的袍子才转了个弯,银色面具下的脸越发阴冷。

    “出来。”

    男子自内厅闲适地走出,浅笑道:“昴先生何时发现的?”

    “我从不动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此言差矣。生不过是受了我家主人的指示,来同昴先生做笔交易而已。”

    昴目光稍动, “借一步话。”

    南楚柳边整理桌上的档案边叹气,萧卫捏着抹布好奇望她,“真凶已然落网,你为何还是愁眉苦脸?”

    “你当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南楚柳挑眉。

    “不然?”萧卫低头继续擦桌, “只是, 我老觉着这起案子有些奇怪。”

    “你也发现了?”南楚柳一屁股坐到椅上, 嘎吱嘎吱地前后摇着,“虽然我很庆幸姐姐能够保持不败战绩, 可不得不, 这回的案子很像个圈套。”

    “圈谁?”

    南楚柳耸肩,“恐怕只能是日后才能见分晓。”

    周嘉海等人在县衙门口架了个火盆,是要让萧予戈去去晦气, 萧予戈本想自己不信这些,但望见他们殷切的目光,将话吞了回去。

    “跨了火盆,还得用柚子叶水洗澡。”王九。

    吴玺:“早备好了。大人想什么时候去都成。”

    “不用这么麻烦。”话音未落, 就见一大盆水劈头盖脸地泼到萧予戈身上,肇事者提着脸盆一脸云淡风轻,“看,这样不更省事?”

    萧予戈呸呸两声,吐出一根杆。

    “姜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边上的衙役有些恼怒。

    “我们很感谢姜先生今日在堂上为大人洗清冤屈,可您这样着实不道地。”再老好人如王九也无法容忍眼前男子这般胡闹。

    “无妨。”萧予戈接过周嘉海递来的手帕,抹去一层水,“今日辛苦弟兄们,方才问过师爷,晚饭前弟兄们可以自由活动。”

    “真的?”衙役们惊讶。

    “你们信不过本官,难道还信不过南师爷么?”

    吴玺忙道:“我们既相信南师爷,同样也相信大人您。兄弟们,既然大人发话了,那咱们就去喝一壶罢!”衙役们纷纷应和。

    萧予戈笑着目送他们远去,随即侧头问周嘉海,“你怎的不同他们一道?”

    “人都走了,谁为您去拿干衣服?”

    姜昴指指自己,“我不是人么?”

    “姜先生是客,这等事还是由我来罢。”着,周嘉海转身朝后院走去。

    姜昴望着他的身影出神,“我很好奇,如嘉海这般在蜜糖里泡大的孩子,怎么总会露出极为沧桑的神情?”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萧予戈沉声回应,但不住袭来的冷风却让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昴哥,下回能换个花样么?这大冬天的,你是想把我冻死?”

    “啊呀,看到你平安无事,我有些高兴过头了。”姜昴边,边把人往卧房里推。

    换下湿衣交于周嘉海后,萧予戈坐到姜昴对面,接过他递来的一茶碟瓜子仁,一口灌进嘴里,嚼得一嘴香后问道,“那蔡氏兄妹和七巧的身份,你可有眉目?”

    “你话归话,不要喷我一脸碎沫渣子。”姜昴嫌弃地擦脸,“先前就同南子彰翻过环海的户籍册,七巧的确是苏玉缜的陪嫁丫鬟。至于那对兄妹……”他顿了顿,“暂时瞧不出什么问题。”

    “可他们的确有些古怪。”

    姜昴点头,往嘴里丢核桃仁,“我的是户籍上没有古怪,没有人。”萧予戈的眼不自觉眯起,“又是冒名顶替?”

    “不准,但必定是来者不善。”他的手在下巴刮来刮去,“纪司墨公然舍弃苏玉缜这个得力爱将,想来应当备好后招。萧三,接下来的路也许会更加崎岖。”

    “我知道。”

    “如今已入冬月,能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姜昴起身按了下他的肩膀,“如果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到驿馆寻我。”

    “多谢昴哥。”

    送人离开,萧予戈照例回书房处理公文。

    “我还想着师爷是否回去歇息,没想到竟这般勤奋,”他含笑跨门槛而入。

    南楚杉并未抬头,只是用空闲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萧予戈见着上头的药箱,会意,乖乖走过去坐好。

    “门口的事,嘉海同我了。”南楚杉的手正拨弄算珠,“这是我的意思。县衙上下无论大事,我都必须知晓,你别怪罪于他。”

    “嘉海来此有些时日了罢?”萧予戈思考。

    南楚杉嗯了一声,合上账册去关门,又从药箱里取出所需之物,“这青紫褪下不少,看来那药油的效果着实不错。”

    “还依仗师爷的按摩手法。”萧予戈口中称赞,心里却隐隐开始发毛。

    “今日还得再推一次,舒筋活络,好让淤血早些散开。”

    萧予戈眸光一紧,“不,不用了罢?”

    “一次和无数次,大人想要哪个?”

    “那你轻点。”他慷慨赴死般地道。

    南楚杉下手的力度比之前轻了不少,冰凉的药油逐渐升起热来,就着不住漏进的风倒是显得颇为舒服。

    “案子暂且告一段落,大人是否可以告诉我受伤的缘由?”因是低着头的缘故,呼出的热气也一并散在臂膀处,招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萧予戈的唇抿成一线,“我不知该如何。”

    “想如何,就如何。”

    “倘若我告诉你,我是被苏玉缜推下碧水潭的,你可是相信?”

    南楚杉手下动作不停,眼神却是微微有了变化,“哦?为何?”

    “不知。兴许是不喜我这个人罢。”萧予戈自嘲地笑笑,“不喜欢我也好,省得我们二胖又要恼火。”

    “我没有这般肚鸡肠。”

    “这几日我在牢里想了许多事。要是这回我当真获罪,结果会如何?”

    南楚杉淡然道:“我不爱想这些假设。”

    “杉儿,记着我之前的话么?”

    “大人了那么多,我怎知是哪句?”

    萧予戈道:“若我真遭遇不测,请你务必将我的骨灰带回环海。葬在炎狐山也好,撒在碧水潭也好,一切权交由你处置。”

    “好端端的这些晦气话做什么?”

    “毕竟谁都不知将来究竟会发生何事,倒不如早些交代后事。”

    南楚杉系好绷带,抬头望进他眼里,一字一句地:“那届时世上将少个萧永乐,多出个萧家遗孀。”

    萧予戈陡然笑了起来,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

    “包扎好了,大人快些回去处理公务罢。有些是急事,得早些做决断。”

    “好。”

    妄尘法师与楚靖筝因故出城,离家前嘱咐大儿子好生照顾家里的两个病人,南楚枫恭恭敬敬答应,又找了熟识的车夫赶车,直到车辙渐行渐远,才返身回府。

    南楚柳正坐在树下阴凉处与萧卫玩翻绳,见他回来,问道:“过几日是阮二夫人的头七,你去么?”

    “阮家的人眼下去了何处?”

    萧卫回答:“是去了锦海镇定居,先前楚柳还在那儿见过阮大夫人。哦,对了,那名暗娼后来也是阮大夫人请人火化了送去死者老家的。”

    “她认识死者?”南楚枫疑惑。

    “不识,但她那女子生前孤苦无依,想让她死后能有个寄托。”

    南楚枫颔首,坐上萧卫身旁的空椅,“易家子呢?怎么不见他的踪影?”

    “虚出门散心去了,是晚饭前会回来。”

    这回是南楚柳挑最后一根,接着又重新来了新的一局。

    “这线绕来绕去的,你们真能分清楚?”

    南楚柳用指勾线,“哪里绕了?不是根根分明么?又不是绒线。哎呀,萧卫你又挑错了!”萧卫吐了吐舌头,不住道歉,重新勾了根新的,“枫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玩好这局就同楚柳出去买。”

    “楚柳待在家里养伤,我陪你去。”南楚枫看了一会儿,揉了揉酸疼的眼睛,“顺便去翰文轩问点事。”

    “那儿可都是白鹭书院的学子,一个个傲气得很,最是瞧不起武将。”南楚柳,“不过,你要真算去那儿,就顺便帮二姐取回先前在他家定的挽联。”

    “我才不想碰那种晦气东西。”

    南楚枫夹着放有挽联的长盒,两手提菜篮,萧卫问是否需要搭把手,他瞥一眼回道:“当年我在演武场每日都要提几十斤的石锁,如今这些东西不过是九牛一毛。你别老看我,想想是否遗漏什么。”

    “大致都齐全了。”萧卫伸出手指盘点,“家里的大米和面粉似乎不大够了。”

    “前头就是米铺。”

    二人刚刚踏进,就听有人在身后讶道:“这不是南先生与萧捕头么?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南楚枫用余光睨了对方一眼,向萧卫问了所需斤数,顾自上前去找伙计称米。萧卫盯着来人须臾,礼貌道:“这位公子认识我?”

    “堂堂环海县萧卫萧捕头,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男子朝他作揖,“在下慕临,是南先生的旧识。”

    慕临?萧卫仔细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与长相,无果。

    “听慕先生的口音,似乎不是环海人士?”

    慕临微笑:“在下来自京城,算起来还是南先生的后辈。”

    “相逢即是缘。”

    慕临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萧卫请他去南府做客的话语,因问道:“然后呢?”

    “没了。”萧卫笑得天真,恰巧南楚枫扛米袋过来,顺手接过他手中的菜篮子,“府里等着开饭,还望慕先生见谅。”

    “是慕临唐突了。”

    南楚枫踏下门口阶,“得空可来百雀巷坐坐。”

    “在下今日清闲。”

    “我的是当我有空的时候。走了,卫。”萧卫应了一声,碎步跟了上去。慕临盯着并行的身影半晌,对停在身侧的人道:“瞧,他还是这般无情无义。”

    男人浅笑,“倒是与我家主人极像。”

    “昴,咳,那个人接受你的建议了?”

    “莫要多问,静候佳音便是。”

    男子完,嘱咐身后的仆从把面粉扛上板车,自儿个往反方向去,慕临赶忙追了上去。

    将至百雀巷时,萧卫难耐好奇心作祟,开口问道:“那慕临先生看着像是个读书人。”

    “文官。”而后想到什么,低声提醒道:“离他远点,他,还有程慕鸾,一丘之貉。”

    作者有话要:  南楚柳: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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