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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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秉章的信与晋惜的马同日抵达环海,南楚杉读完信, 牵过南楚柳送来的缰绳, 绝尘而去。

    “大夫人此行可是将自己的身份全然暴露了, 不怕到时会被击报复么?”南楚柳环胸笑问。

    晋惜自信道:“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既然如此,希望你的直觉这辈子都不要失灵。”

    “多谢。”

    浩荡送行韩允丞后,祁靖宁领着霍青和四喜回书房,一名内侍着急忙慌地跑来,见着人就行礼磕头, 祁靖宁皱眉,“做什么?又砸坏孤什么东西了?”

    “不,不是。”内侍直起身子低着头,“是有位大人求见陛下。”

    “让他在书房等着便是, 你这么急做什么?”

    “因为有人要, 要缉拿他归案。”

    祁靖宁与霍青对望一眼, 不等四喜和内侍反应过来,两道颀长身影已飞速消失。

    “总, 总管?”

    四喜连忙将他扶起, 讶问:“是萧大人么?”

    “是。”

    “没你什么事了,去忙罢。”

    四喜目送他远去,停在原地想了会儿, 还是抬步往书房去了。

    祁靖宁并未责怪他的迟到,只是吩咐他上了茶点,又以协商要事为由,将门外所有人员遣离, 包括四喜他自己。四喜心里虽有点计较,可帝命难违,于是带着福子前去司膳房监督午膳。

    “你这几日去了何处?孤还以为你出事了。”祁靖宁觉着自己的心终于落回胸膛,大口地灌下一口茶。

    萧予戈睨他一眼,“怎么?你很担心么?”霍青有些不悦,“萧大人,别忘了你作为臣子的本分。”

    “谁是他的臣子了?”萧予戈冷笑,“我这回来,纯粹是想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招,不是来当祁靖宁的臣子。”

    祁靖宁闻言陡然摔了茶碗盖,“南,南子彰?”

    “萧三下落未明,以防万一,娘嘱我来做烟/雾/弹。怎么?不许?”

    他那跋扈的姿态放在萧予戈的脸上是怎么瞧怎么别扭,祁靖宁取回倾翻在奏折上的碗盖,“没。孤允许。既然‘萧大人’回来了,届时孤会命北都所开堂审案。子彰兄弟,到时还请你嘴下留情,权当是给萧大人面子、”

    “再罢。”

    祁靖宁:……

    南楚杉一路奔驰,在天黑之前赶到落脚驿馆,嘱咐二牵马去喂水后,点了馒头和菜窝在角落用餐。

    “听了么?这回的年宴要请胡人舞女。”

    “胡舞?陛下不是最不喜欢这个的么?”

    “听是近日风头正盛的纪大人安排的,而且还有人陛下的妃嫔也会参与到其中。”

    “真的假的?那还真是叫人期待。”

    几名年轻男子聊得不亦乐乎,时不时撞杯咬牛肉。

    南楚杉咽下一口炒鸡蛋,心道,祁靖宁不是向来喜欢一切从简么?怎么今年倒是愿意大操大办了?

    转念又道,帝王之心,果真深不可测。

    是夜。

    南楚杉简单梳洗一把,合衣枕在包袱上,眼里亮堂堂的,毫无半点睡意。屋里烛火已灭,外头偶有房客走动,衬着半启窗子里透来的呜咽的风,有些催眠。就这么躺了好一会儿,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换了个新环境,她不住地做起梦,好的坏的连轴转,意识恍惚之时,忽见一道银光掠过。她近乎是下意识地举起头边的竹枕格挡,竹枕一劈两半,也将她的睡意给劈了去,她一手一半枕头,狠命往当中一敲,听得一声闷哼,刺客陡然后退两步。她借助尚且明亮的月光,伺机朝对方下盘扫去,刺客连翻两个跟头躲过攻势,霎时又举刀砍来。

    南楚杉勾起一边方凳飞去,正中刺客膝盖,对方单膝跪倒在地,她正要踹出第二张凳子,脚却被床下伸出的手牢牢握住,登时被掀翻在地。那人的手犹如蟹钳,像是要将她的脚腕捏断一般,南楚杉眯了眯眼,一把拉过手边的踮脚凳,狠命往自己的脚砸去。

    剧痛霎时走满全身,对方也因此暂时松了点力道,南楚杉摸索身上可用的武器,却听身后脚步靠近,一道银光直直朝她身上落下!

    南楚杉用力闭上眼,疼痛与回忆潮水般在眼前。

    未见谨怀先生昭雪,不能死!

    铿。

    刀应声而断,又听一声惨叫,温热的液体喷到南楚杉摊着的手背上。

    脚腕上的力度重新加大几分,南楚杉咬紧牙关,狠命撑起身子朝后挪动,期间不住摸索可用的物什朝前砸去,砸到后来,竟是不觉任何痛感。

    咔吧。

    对方的手腕一扭,更为强烈的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南楚杉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透,却还是拼命朝后移动,直至摸到断刀。

    “去死罢!”

    怒吼之后,是血腥味和惨叫,她早已做好牺牲一只脚的准备,却没想对方竟极为自负地送上自己的手背。

    “听过传言么?环海县的南楚杉会吃人。”因着挣扎,她的发带脱落下来,乌发四散,映衬嘴角那抹冷笑,倒真是像个来索命的女妖。

    咔吧。

    另一只脚腕遭受同样待遇。

    那人冷道:“你吃不了我。”

    “你会死在这儿。”

    “陪着萧予戈一起,去死。”

    南楚杉换手举刀,“是么?我不信。”言罢,又是狠厉一扎。

    咻咻两声风过。

    第一声,的是她手里的刀;第二声……

    南楚杉察觉不出,只又闻到浓烈的血气,而后房内多出一人。不等她反击,屋内烛光又起,一黑衣蒙面男子单膝跪在她身侧,身后还背着个箭袋。南楚杉恍然发现,床底下的黑衣人的脖子被一只羽箭穿过。

    “你……”

    “属下来迟,请姑娘责罚。”着,又取出匕首,削下那黑衣人的手指,将南楚杉的脚腕解救出来,扶她坐到桌边,顺势又把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踹去床底下与同伙作伴。

    南楚杉:……

    “子槿?”做事这样狠辣,动作这般行云流水,还能从眼里读出些许嫌弃之色的护卫,恐怕只有她大哥才能培养得出。

    黑衣男人一愣,“子槿是南先生的人,属下不是他。”

    “那,你是谁的人?”

    “属下只认玉佩。”

    玉佩?南楚杉解下腰间汤婆婆送的那块在男子面前晃了晃,“你这个么?汤家?”

    “不,是萧家。”男子的声音带着点少年稚气,音调不自觉地上升,“属下是三公子的暗卫,姑娘可以唤我朱雀。”

    “青龙,玄武和白虎呢?”南楚杉系好玉佩问道。

    “正在隔壁客房等候,请姑娘移位。”

    南楚杉挑眉,“移位?”

    “得罪了。”

    朱雀翻身蹲下,“请姑娘上来。”南楚杉弯身捞回发带束发,“不必了,你给我根棍子,我能自己走。”

    “姑娘的伤还是莫要移动得好。”

    “反正就在隔壁,不如你将我与椅子一道搬去?”

    “可。”

    开门的玄武:……

    等候的青龙、白虎:……

    青龙率先回神,“朱雀,玄武,将姑娘抬上床,我来为她治伤。”

    “不用了。”南楚杉坐上床后伸出手,“把药给我罢,我自己来。”

    “未能安然将姑娘护送上京,是属下们失责,还请姑娘给我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否则,我们无面去见三公子。”

    “好罢。”

    青龙心翼翼脱下南楚杉的鞋袜,双脚脚腕上已是一大片青紫。

    “或伤到了骨头,姑娘若是觉得疼,可随时喊朱雀来掐。”

    “不必,给我块手帕即可。”

    白虎寻出块手帕洗净,对折后递上,南楚杉将之攥紧,“开始罢。”就在青龙下手前一刻,她咬住手帕,双掌紧按床沿。

    朱雀的眉头紧攥在一处,不自觉地握牢自己的手,又听几声闷哼,赶忙松手跑去床前查看,南楚杉虽是大汗淋漓,眼神却仍旧清明,正疑惑地看着他。

    “朱雀,你来做什么?退下。”青龙轻喝。

    “我刚才听到姑娘叫唤了。”

    “姑娘没有发出声音。”青龙已开始为她架木板绕绷带,“快些回去,是想让夫人挖你的眼么?”

    朱雀应了两声,瞧一眼始终紧闭双眼的青龙,讪讪回到原位,而后见白虎不住吹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

    “你怎么也在紧张啊?”他嘿嘿地笑了两声。

    白虎恼了,“紧张你个头,你刚才握着的是我的手!”

    “…好了,姑娘这两日还不可走动,有事吩咐属下们即可。”青龙摸索着帮她穿好鞋袜,随即睁眼低声道:“三公子那儿,大姐自有对策。还请姑娘在此暂歇,三日后,我们准时启程。”又对自外进来的玄武道:“姑娘的行李可是拿来了?”

    “嗯。客房也处理过了。”

    青龙点头,接过包袱放在南楚杉手边,“姑娘先歇息罢。京城的事,我们会想法子探得,力求万事无误。”

    “有劳。”

    青龙一行人离房,南楚杉当即侧倒在枕头上。

    萧家的人?玉佩?三公子?

    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摸索着玉佩的纹路,萧家三公子,难不成名唤予歌?

    “查到了么?”

    玄武抱拳,“回夫人,是祁家的死士。”

    “当真?”

    “不错。”

    妇人遥望窗外绚烂的灯火和星辰,“陛下是祁,宣王也是祁,诸位娘娘冠着的也是祁姓。玄武,告诉我,是哪一位?”

    “若属下没有认错的话,那人身上的纹身,是易家的祁。”

    “真是有趣。”

    青龙躬身,“南先生已达京城,可三公子却依旧毫无踪迹。夫人,可是要加派人手?”

    “不用,人多眼杂,容易暴露。你们好生保护杉儿,其余的事莫管。”

    “是!”

    纪司墨正与前来做客的官员对弈,门房前来通报昴先生回府,那官员见他一下子有了精神,心知自己不该久留,赶忙起身作辞。纪司墨同他客套两句,着管事送他出门,又遣门房请昴过来。

    那官员恰与昴擦肩而过,登时有些站不住身子,亏得管事适时搀扶一把,这才没有丢了脸面。

    “义父,孩儿已将人带来。”昴低垂着眼,恭敬禀报。

    纪司墨推近自己一口未动的参茶,“我儿一路辛苦了,快坐下,让义父好好瞧瞧。还有这参茶,趁热喝罢。”

    “孩儿听闻萧大人现身了?可是,柳栖她……”

    “你我父子久别重逢,莫谈这些。恰好与客人下了一半的棋,你来陪义父走完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