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
“怎么?很惊讶?”祁靖宣笑了一声,丢掉手中的羽箭, 转而走到洞穴中央。南楚柳这才发现, 先前他跳动的地方不知何时升起一个圆台, 而圆台上面正平整地放着一个木盒。
祁靖宣双手捧走盒子,那圆盘霎时缓慢下降,最终掩入地下。
“这是柳先生亲自研究的机关。”他。
南楚柳狐疑,“你怎么知道启动它的办法?”
“依照永乐圈出的七字,那是青阳调的序言。”
“所以你就跳了整首青阳调?”
“不错。”
南楚柳嘴角略微抽动, 亏得自己是跟着曾经与萧家关系密切的宣王进来,若是换成自己的大哥,兴许他们两人真的会对着那首七言绝句抱头痛哭。
“走罢,萧卫应当在外头等得有些急了。”祁靖宣将剩余的半块玉佩按在门上, 很快又收了回来, 等二人出来, 石门落下时,又把开门用的玉佩取下交给南楚柳。
“这是你们南家保存的那块, 现在物归原主。”
南楚柳收好玉佩, 跟在他身后,踌躇半晌才道:“王爷是跟着商队进来的么?抑或者是混在程先生的厮里?”
“我在这儿住了许久。”
“嗯?”
“不然,你觉着依照永乐那脾气, 会轻易告诉你们他是谨怀先生的儿子?起来,我住着的屋里可还挂着他提的诗。”
“你!你是杨琦杨秀才?”
祁靖宣抿笑,“环海百姓大度,不嫌弃本王粗劣的画技。等这些杂事过去, 本王想亲自同他们道谢。”
“那燕秀才……”
“是本王的幕僚。”他点了点下巴,“同样算是你们的故人。因着谨怀先生一案,为求保命,他父亲让他转随母姓。”
“他的本姓是什么?”
“柳。”
话间,前方已是一片亮堂,祁靖宣望见对面相谈甚欢的两人,登时住嘴。萧卫四下张望,问起南楚枫的去向,南楚柳抓抓耳朵,“他就是先前的‘大哥’,当朝的宣王。”
“草民萧卫拜……”
“不用拜。”祁靖宣的脸色不甚自然,随手将盒子塞到南楚柳怀里,“里面的东西应当能够救永乐一命,你们自行处置。本王还有事要办,先行告辞。”
“王爷要往哪里去?”程慕鸾上前两步,抬手拦住他的去路,“失踪多月,现在还想逃跑么?”
“我自会同你解释。”
萧卫动动身子,想要上去劝架,被南楚柳摁住肩膀,她用力将他翻了个身,面朝下山的方向,“这是宣王府的家事,外人不要管。”
“可,可也是我们家的家事啊。”萧卫认真回答。
“战,先护送楚柳下山,剩余的话,我自会前去县衙找你谈完。”
萧卫用力点头,这才乖乖同南楚柳下去。
“外人走了,现在王爷可以坦白了罢?”程慕鸾抱胸冷道。
祁靖宣眉头紧皱,叹出一口长气。
南楚柳在县衙门口/交了缰绳,嘱王九多喂点草料后,径自往书房走去,萧卫默不作声跟随。路过衙役所所在的院时,她陡然开口,“你方才遂宣先生的事亦是你的家事,这话是什么意思?”
“外祖父老来得子,依算命先生所言,为幺子取名‘慕鸾’,以求天地庇佑。”
南楚柳闻言,险些摔了手中的木盒,“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们?”
“这是娘亲的遗愿,她希望我能远离朝堂,做个快活的人。”
“对不起。”
“路是我自己选的,与你们无关。”
话虽如此,南楚柳还是无法抑制心底不断升腾的愧疚感。静默半晌,她陡然抬头,笑道:“晚上我来做饭罢?正好作为对王爷和遂宣先生的谢礼。”
“好。”
萧予戈悠悠转醒,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之景。屋内燃着清香,身上锦被亦飘来好闻的气味,他环顾四周,有些惊讶。
这里是内宫?
他正试着回忆昏倒前发生的事,一名宫婢捧着脸盆入内,与他对上眼时,慌忙放下脸盆快步出门。不多时,衣着精贵的女子在她的引领下进屋,直直走到萧予戈床边,柔声问道:“公子可觉有恙?”
“并无。”他分明记着自己在闭眼前见到了杉儿,只是眼前人敌友不明,不好直接发问,便转口道:“此地是何处?”
“奴婢已为公子备下热水和新衣,彩鹃,紫鹊,侍候公子沐浴。”
萧予戈忙摆手,“男女授受不亲,在下自己来便是。烦请姑娘们稍作回避。”
“既是公子的吩咐,我等便到门外等候。公子可随时吩咐。”
“多谢。”
好生理一番,又饮进一碗热粥后,萧予戈跟着那位精贵衣饰的女子前往主殿,她在开门后道:“为求避嫌,奴婢的主子需以竹帘示人,还望公子莫要介意。”
“有劳姑娘。”
女子颔首,退到墙边。
萧予戈用余光一瞥,那竹帘里头端坐着一个女子,影影绰绰地能望见她腕上的白玉镯。
“萧大人。”女子开口,单以音色判断,约过及笄,“大人在那儿受苦了。”
“姑娘言重。”
“我听闻大人公正严明,是青天大老爷。”
萧予戈回以谦辞。
“思来想去,恐怕只有大人能帮我。清澜,把我准备的东西拿来。”清澜,即那位为萧予戈带路的宫婢称是,走到床边拉开其中的暗格,取出个锦盒返回。
“萧大人,这里装着我委托大人保管之物,还请大人莫要推辞。”
萧予戈双手接过,恭敬回道:“娘娘若有吩咐,直接下令便是,无需这般弯绕。”
“你知道我是谁?”
“易家菡黛姐入宫之前是京城有名的驯鸟师,永武方才听到娘娘的侍女皆为鸟名,故有此断。”
易美人微笑,“既已暴露,那妾身便长话短。若日后易家遭遇不测,还请大人务必看在盒中物的份上,保住妾身的两位弟弟。”
“易茗棠?另一位,是在朝中为官的易大人?”
“父亲自会法子保他。”易美人垂头,“此乃家丑,还恕妾身无法多言。大人只需知晓,我那位弟弟因着家族变故,听信谗言,错助恶人。他本性不坏,还望大人能够在深渊之前拉他一把,莫让他越陷越深。”
“如此,妾身便死而无怨了。”
萧予戈蹙眉,“娘娘此话何意?难不成是什么人要对易家动手?”
“妾身乏了。清澜,着人护送萧大人出去。”
“是。”清澜冲着殿门伸长手臂,“大人请罢。”
“且慢,臣有一事不明,娘娘怎知臣在陵墓之中?”
“匿名信。”
清澜将人托付给内侍后,返身进殿走到帘前,福身轻问道:“娘娘为何不向萧大人道明真相?若得大人相助,或许能度过此劫。”
“一步错,步步错,已然不能回头。”她抬眸浅笑,“若能救下非情,赎一回易家的罪,便是极好。”
跟随内侍走出一段路,萧予戈倏然停住脚步,且悄悄朝后退去几尺,“这似乎不是出宫的方向。”
“自然不是。”
“那……”萧予戈收起锦盒,张腿抬手做御敌状,“那公公要带我前去何处?”
内侍道,“环海,百雀巷。”着,他转头粲然一笑,“见大人安然无恙,属下便放心了。”
萧予戈喜出望外,“嘉,嘉海?你怎么进的宫?棠他还好么?”
“一切都好,只是大人眼下不可露面。”周嘉海重新抬步,“请大人跟牢属下,莫要在这深宫中迷了路。”
两炷香后,二人停在一座幽静宫殿前。殿外红漆铁门散着淡淡锈气,因着许久未启的缘故,推门时还发出沉重而喑哑的声响。等两人进入,那门则缓慢地自动合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是恬妃娘娘胞弟曾经的住处,平日里鲜有人来访,大人可暂且在此休憩。”
萧予戈疑惑望他,问道:“你应当不只是周嘉海罢?”
“大人不也不只是萧永乐么?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窥探无益。”周嘉海含笑,“稍后应有宫人前来理,烦请大人不要乱跑。”
“我明白。”
南楚杉用过茶点,趴在窗边看楼下人来人往,朱雀坐在一边桌上剥橘子,偶然抬头问道:“姑娘瞧见什么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他们在搬运什么?”
朱雀站起身朝外瞧了会儿,很快坐回原位,“似乎是胡人要献给陛下的贡品,正好在这儿的驿馆里做交接。”
望着驿馆前呵斥抬夫致面红耳赤的官兵,南楚杉心中陡生疑云,“朱雀,入夜后你且去驿馆瞧瞧。”
“姑娘,那可是贡品。”
“正因为是贡品,才有可能被人做手脚。”
朱雀微讶,“姑娘是发现什么了么?”
“不清楚,只是觉着领队有些奇怪。据我所知,往年的贡品大多是香料、马匹、瓜果等物,从不见他们这般紧张。所以,以防万一,还是得辛苦你跑一趟。”
“是。”
最后一缕霞光褪下,天边逐渐染墨,二依照吩咐上来送了饭菜。临出门时,南楚杉叫住他,问他脸上和手上淤青的由来。
“多谢客官关心,的就是跌了个跟头,不碍事。”他回答时眼神有点闪躲。
南楚杉想到什么,轻笑一声,“你和我一位友人一样,都不擅长谎。二哥,这里是法治之地,容不得恶霸欺凌,你这样忍气吞声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倒不是什么大事,”二心有余悸地摸着嘴角的伤,“只是先前的去驿馆门前凑了个热闹,姑娘也知,我们这些老百姓难得见一回贡品,难免有些情不自禁。”
“偷了?”
二赶忙挥手,“那倒不是。姑娘方才了,这里是法治之地,我们怎好知法犯法?只是的有些激动,不留神撞歪了其中一个箱子。兴许是路途疲乏,官兵大人们有些焦躁了。”
“再焦躁,也不能冲无辜百姓发火。”南楚杉黑下脸,伸手解下自己的荷包,取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二哥,这是封口费。今天的谈话,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晓。”
二收下银子连连道谢,“贵客的请求,的定然遵从。就算是有人拿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吐出半个字。”
“莫这些晦气话。下去罢,想必你们的掌柜要生气了。”
“贵客慢用,有什么事招呼一句就可。”
等轻快的脚步渐行渐远,南楚杉唤了声白虎,白虎自衣柜后头走出,朝她躬身,“白虎在此,请姑娘下令。”
“请帮我查查,今年这批贡品的运送路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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