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界。

    贪狼踏进这间越来越阴暗逼仄间，哪怕是他这样驰骋疆场的神将，也不禁觉得一股湿冷之感从脚底蔓延而起，席卷全身，忍不住了个寒颤。

    房间深处摆着一张矮榻，榻上斜靠这一人，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面容。

    “陛下。”贪狼恭敬行了一礼。

    “……君骅呢。”良久之后那人才沉沉开口，声线沙哑。

    贪狼干脆地直挺挺跪下，面上表情无波无澜：“臣无能，没能带回仙君。”

    那人低低笑了，末了，无不嘲讽道：“他少了一截仙骨，实力十不存一，你没能带他回来，究竟是因为不敌，还是因为天狼？”

    贪狼面不改色：“仙君身怀寒冰之力，臣不敢与之匹敌。”

    “呵，倒是一个好理由。”那人稍稍直起身来，“罢了，是平时对他太过宽容，便让他再任性一次。”

    “陛下仁慈。”

    “不过，我将要闭关，若在出关后瞧不见君骅在我面前，你这神将不做也罢。”

    “……臣，遵旨。”

    贪狼退出去后，屋中又重新恢复了静谧，只剩下了帝俊一人。

    帝俊每每到体内魔气开始躁动的时候，便会在这里闭关，算起日子来，离下次闭关不过两三日。

    “君骅……”帝俊全身放松躺在榻上，将君骅的名字在口中反复呢喃，“君骅……君骅……你，你怎么就这么不乖呢……君骅啊……不乖的孩子……是要接受惩罚的呢。”

    杨翊脑子还有点晕，被刚才从天劈下的几道深紫色惊雷的余波震的。

    地面上是几个被劈焦的土坑，土坑里还横七竖八躺着同样被劈焦的一干黑衣人。

    穆清舟面不改色，从坑边绕过，举步往树林深处行去，走了几步发现杨翊还在原地，不由问他：“还不跟上？”

    “啊？啊！来了！”

    杨翊忙跑着跟上。

    “清舟我们还是要找山洞吗？”

    “为何不？”

    “这些人都是来带清舟回去的吧，完全不过清舟呢。”杨翊叹道，“感觉清舟太过担忧了。”

    “这都是最低阶的侍卫，是贪狼派来掩人耳目的。”穆清舟淡淡道，“与天狼不对付想讨好我师尊的大有人在，你不会想遇见他们的。”

    两人沿着河一路往深山走，半日的功夫远远望见林中掩映着一处湖泊，还能听见瀑布落下的水流声。

    杨翊双目一亮，喜道：“我看话本中，瀑布后面必有山洞，清舟你等我一下，我上去看看。”

    着杨翊便踩着蹩脚的轻功，踩着山崖突出的石块晃晃悠悠一路向上，正要一头扎进瀑布中，却感觉后颈一紧，竟是被什么提住了衣领，紧接着冰凉的河水劈头盖脸地砸来，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下一瞬，脚下便踩到了地面。

    穆清舟不去管杨翊还在手忙脚乱擦自己面上的水珠，松开他的衣领，开始量这一处山洞来。

    正如杨翊所，这瀑布之后藏着一处洞穴，没有任何人或是妖兽的气息，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人造访过了。

    “真的有山洞哎。”杨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清舟你是怎么知道的？”

    “灵力感应到的。”穆清舟一挥袖袍，扫出一片干净的地面，就地盘膝坐下，正待布下一层结界，动作却是一顿，“杨翊。”

    “嗯？”杨翊还在把自己的衣角拧干，“清舟要开始运功了吗？是需要我回避还是需要准备什么？”

    “稳妥起见，我将会封印我七成的灵力，如此便会和普通人无异。”穆清舟道，“我从未这样做过，因此我也不曾知晓这样的结果是什么，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我可能无法轻而易举地护住你了，所以你现在可以选择离开。”

    杨翊动作一顿。

    “作为补偿，我可以为你通经脉。”

    “不用了，通经脉没用的，当年师尊就试过了。”

    穆清舟皱了皱眉，尚不能想到其他的补偿方式，却听杨翊又道：“清舟你就安心做自己的事吧，我不会走的，白了……”朝着穆清舟狡黠一笑，“我就是赖上你了。”

    其实穆清舟每一次将灵力运行一个完整的周天时，总会觉得不对劲。

    正如过度使用灵力自己的右手手臂会一阵刺痛一般，每次灵力走到那里，都会觉得空落落的，只能勉强走通，却也不妨碍他正常的修行。

    他的师尊，也就是天帝帝俊告诉他，是因为他年幼时调皮把他的佩剑，一把神器当做玩具，却被佩剑的剑气伤了手臂，虽然通过治疗已无大碍，但残存的剑气无法从手臂中祛除，也留下了手腕上一条丑陋的疤痕。

    穆清舟一出神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去摩挲那道疤，时候是觉得那里凹凸不平地摸着好玩，结果久而久之地就成了习惯。

    但是现在帝俊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骗了他，让他开始怀疑帝俊对他的每一句话。

    再加上今日贪狼将目光落在他手腕的疤痕上，和的那句话，更让他怀疑其实自己这道疤也许和他走到手臂那里便不通畅的灵力有关。

    但他想不出来，现在只能将所有的困惑深埋心中，静心开始封印自己的灵力。

    灵力被封印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借用外力将体内奔腾的灵力一点一点地压制，这样的过程非常折磨人的心智，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慢慢平息，不复从前那样充盈，换做任何人都不好受。

    哪怕是他自己动的手。

    随着穆清舟体内的灵力被他自己缓缓压制，周身的气场也逐渐减弱，待到穆清舟重新睁开眼，杨翊已经感受不到先前围绕在穆清舟周身的气场了。

    穆清舟没有马上动，又将灵力运行了一个周天，这才呼出了一口气来。

    杨翊在这期间用乾坤袋中的存粮做了饭，还熬了汤，见状，心翼翼地问道：“……成了？”

    穆清舟点点头：“我现在可能只有金丹期的功力。”

    “那也很好啊。”杨翊心跳倒是不错，“我才筑基呢。”

    “……”穆清舟沉思片刻，终是问道，“我有些在意，你……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

    “哎？”杨翊一怔，“我都是按照师尊教的方法修行的，无极仙宗甚至整个修仙界在初期的时候都是这样修炼……可能是因为我不是这块材料吧。”

    “……如今的人间界，灵气已经稀薄很多。”穆清舟却道，“你不可能一直依靠我，我且教你一套能够吸纳天地灵气的功法，你可试试对你的修行有无用处。”

    本来听前半句杨翊还一咯噔，后半句一出喜不胜收：“清舟你真好！不过功法一时半会儿也不急的，我们先吃饭吧！”

    不得不杨翊的厨艺很好，可能是在无极仙宗的时候，什么杂事都在做，因此锻炼出来的，虽然比不上专职的厨子，但是对于一直清寡惯了的穆清舟来，已经是非常美味了。

    因此杨翊此言一出，穆清舟几乎是毫无意义，起身走到火堆旁坐下，安静等吃。

    灵力被压制，剩下的灵力不足以维持穆清舟像往常那样，只用坐冥想便能让身体得到休息，饭后穆清舟头回了个的呵欠。

    “清舟可是困了？”

    “嗯？”穆清舟不知何为‘困’，“什么？”

    “清舟似乎一直都没睡过呢，就算是晚上也是在坐修行。”杨翊道，“现在清舟你灵力被封印，应该是需要入睡来休息了吧？”

    着不等穆清舟回答，牵过穆清舟的袖口领着他往山洞深处走，那里被杨翊用不知从何处拾来的干草与乾坤袋中的毯子铺成的简易床铺。

    “虽然比不上客栈啦，不过出门在外也只能这样了。”杨翊有些遗憾，“清舟躺上去试试？”

    穆清舟不知他要作何，但还是依言照做。

    “然后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呼吸放平缓。”

    “……这不就同每夜你休息的一样？”

    “这就是睡觉啊。”杨翊忍不住趣道，“清舟你修行到已经忘记要怎么正常的休息了吗？我现在有点怀疑清舟你年龄究竟有多大啊，这是要不用睡觉多久才能忘记怎样睡觉。”

    可能……也就几百年吧……

    穆清舟默默在心中回答。

    但身体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几乎感受不到困倦的穆清舟才闭眼躺倒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已然沉沉睡去。

    杨翊收拾完锅碗，将火堆摆弄一阵，调了些。

    此时洞外天色已经黑了，橙红的火光映照在洞中，摇摇曳曳。

    心翼翼走到干草铺旁，发现穆清舟已经睡熟了。

    可能是因为困极，又可能是这么久了头一遭入睡，又可能是相信杨翊，哪怕杨翊轻手轻脚在一旁躺下，穆清舟都没有醒来。

    杨翊第一次见到穆清舟的睡姿，本来躺的直挺挺的人现在侧躺着，微微蜷起，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态。

    杨翊害怕将人吵醒了，只敢悄悄把垫在自己身下的毯子轻轻盖在穆清舟身上。

    再声一句。

    “晚安，清舟。”

    【作者有话：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