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凌渊去而复返，穆清舟便在杨翊身边坐了一夜，彻夜未眠，瞪着眼等天亮杨翊睡醒。

    杨翊醒来时，看穆清舟盘腿坐着，还以为他已经在坐调息了，还在感叹清舟可怕的自律性。

    起来看了一圈没见着昨天的老人家，杨翊一脸懵逼，忍不住去问穆清舟：“清舟，老人家呢？昨天睡得早，我还没问他关于我母亲的事。”

    整夜都专注于感知周围有没有外来之物，穆清舟现在只觉得一阵烦躁，因此语气有些不善：“问了也没用。”

    杨翊一愣，想不到为何穆清舟竟会出这样的话来。

    对母亲的思念，母亲故居的毁坏，真相就在眼前却又在他睡了一觉之后离他远去，穆清舟还这样的话……杨翊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的话，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好了。”

    穆清舟睁开眼，面无表情看他：“你什么。”

    杨翊深吸一口气，又道：“清舟你其实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伙伴，你甚至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没有亲口告诉我，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我觉得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和我一道了。”

    “……你犯什么病？”穆清舟皱着眉，脑仁还在隐隐作痛，“过了，那不过是个称呼。”

    “你那样的话，我很难过。”杨翊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平常连句重话都不会和穆清舟，今天却像是要和他死磕到底一样，“你为什么要那样？”

    穆清舟该怎么？昨晚的汤里有迷丨药，对我没用但能让你一觉睡到大天亮，但我想看凌渊到底想做什么所以我没有告诉你；还是昨天的老人是魔族，要用针扎你，我和他对峙了一阵他忽然莫名其妙就跑了，我担心他去而复返守了你一夜现在很累所以语气重了点……

    无论哪个事实，穆清舟都不出口，他做这些又不是求杨翊回报他，但也不代表着杨翊就能因此质疑责备他。

    但他的骄傲又不可能让他去向杨翊低头解释什么，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看了好久，却什么都不出来，最后只能各占一边，各自置气。

    穆清舟干坐了一夜，急需要补充体力，但两人的伙食一向是杨翊在负责，连囤积的食物都是放在杨翊的乾坤袋里的——因为穆清舟根本没有乾坤袋——所以穆清舟现在只能饿着，靠着坐调息来分散注意力。

    而杨翊是吃饱了就睡，一睡到天亮，再加上刚才莫名其妙气了一阵，压根儿没觉得饿，自顾自地出去想要找昨夜的老人。

    穆清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升起了一种名为委屈的微妙情绪。

    找了几圈都没发现第三个人的踪迹，杨翊颓然地倒在细软的沙滩上，不住地想：老人家在这里住了七十年了，不可能走就走，一定是昨夜穆清舟做了什么才把人逼走的。

    但又有个声音在：清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娘的事本来就和他没有关系。

    两个声音在脑海里吵吵嚷嚷，头疼的要命。

    再被湿咸的海风一吹，杨翊的脑子逐渐清明起来。

    冷静下来之后，杨翊发现自己刚才体内躁动非常，只是觉得穆清舟出口的话让他觉得难受，脑门一热便直接和人争论上了。

    还让他走来着……不会真的走了吧？

    杨翊猛地爬起来，忙不迭地往窝棚的方向冲，直到看见穆清舟还好好地坐在那，这才松了口气。

    杨翊慢吞吞地踱步过去，在离穆清舟几步开外站定，张了张嘴想要些什么，目光却瞥见地上多了块东西。

    杨翊还不懂得如何收敛气息，脚步声又大，穆清舟根本不用特地去感知便能知道杨翊的靠近。

    还要来争论吗。

    穆清舟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睁开眼。

    但杨翊只是站在那并不开口，片刻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蹲下又站起这样大开大合的动作发出来的响声。

    他在找东西？还是地上有什么……地上？

    穆清舟想起昨夜凌渊扔下的人皮面具，他只看了一眼便抛在了脑后，将注意力都放在凌渊身上，后来也就忘了这事。

    睁开眼，便见杨翊半蹲在地，手里捏着那张人皮面具在仔细量。

    ……这回是不得不解释了。

    “昨天……”

    “清舟，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但穆清舟还在思索要怎么言简意赅清楚，杨翊想也不想，开口就是道歉。

    饶是他再迟钝再没见识，人皮面具还是认识的，加上他方才细细量了一遍穆清舟，发现他面上带着倦容，眼底还隐隐泛着青色，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手中的人皮面具已经没有温度了，杨翊隐约能猜到些什么。

    “昨天……”穆清舟缓缓开口，“那人是魔族乔装的，在汤里下了东西想要趁夜行丨凶，被我发现，对峙了一阵，他便走了。”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杨翊心中有愧，觉得可能当晚的事情并没有穆清舟的这般轻松。

    “对不起清舟……我……”杨翊捏紧了手中的面具，“我方才听见你……然后就突然觉得很烦躁，很想……发泄出来，我甚至都没想过，那些话就这么出口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穆清舟沉默半晌，轻声道：“我也……有不是的地方。”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半蹲，互相数落自己的不是，好像两人真的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一般。

    最后还是杨翊记起早饭还没做，忙起身翻出窝棚里的锅碗，起火做饭。

    担心窝棚里留下的咸鱼干有问题，杨翊去海边抓了几只鱼蟹，又敲下来几个椰子，凿个洞将里面的椰汁倒出来和鱼蟹一起炖，也能将就吃点。

    清亮的椰子水混着鱼肉蟹肉的鲜香，架在火上，汤汁上下翻滚。

    杨翊蹲在火堆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正在燃烧的柴。

    穆清舟望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忽地出声：“杨翊。”

    一个猛回头：“我在！怎么了清舟？饿了吗还是……”

    穆清舟直接断他：“你过来。”

    杨翊心中一慌，想着是不是清舟的气还没消，要他一顿出气？

    虽然这般想着，还是飞快地挪过去，蹲在穆清舟身侧。

    穆清舟刚一抬手，杨翊就抱着头往旁边躲了一下：“人不脸！”

    “……没人你，手拿过来。”

    杨翊讪讪地放下手，将右手伸了过去。

    “你你突然烦躁？”搭上他的脉门，穆清舟问道，“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啊……这个啊，因为平时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烦躁的，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而且是面对清舟你，一听见清舟反对我的话，忽然就忍不住了的感觉。”

    穆清舟想起昨夜凌渊要往他心口扎针，灵息顺着脉门潜入杨翊的体内，沿着灵脉走了一遭，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只是他体内的灵息略微有些躁动，不知道是灵息躁动影响了杨翊的情绪，还是他的情绪影响了灵息。

    总之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大概是那药的缘故。”穆清舟松开他的手，沉吟片刻道，“他用的药应该是从魔界来的，量不多，我能用灵力压制，但对你多少有些影响，等残余的药丨效过了应该就没问题了。”

    穆清舟虽然表情语气都非常浅淡，但言语之中尽是对自己的关心，杨翊不禁心头一热，觉得方才质疑清舟的自己真的是昏了头脑。

    夜宿村偶遇魔族，还莫名其妙同穆清舟闹一场不愉快，就像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插曲，两人吃饱喝足，这些不快便烟消云散了。

    凌渊离去，不论他到底是否知晓当年之事，至少目前来，杨翊只能和穆清舟继续翻找村落里遗留下的信息。

    至少凌渊对了一句，村子确实被焚烧过，加上时间过得太久，两人在这里停留了整整七天，将整个村落几乎翻了个面，除了一堆数量可怖的骸骨，便只有一些耐烧之物的残片，根本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第七天晚上，两人挖了个大坑，将所有的骸骨埋进去安葬。

    这些骸骨上附着的灵魂碎片都随着时间消散了，穆清舟之前还试着招灵，却是什么都没有招来。

    一切做完，两人累出一身汗来，干脆除了外衫鞋袜，坐在海滩边起落的潮水中，让海水冲刷一天的疲惫。

    “所以，你母亲当年为何要离开村庄？”穆清舟终是问出了自己到这里之后一直想问的疑惑。

    杨翊摇了摇头：“我出生时，她便已经在修仙界里的一处客栈做厨娘，直到我长到五岁，她患了病，没撑住去世了，之后师尊便将我带回了无极仙宗……从始至终，包括娘留下的遗物里，都没有讲过她为何要从这里不远千里去修仙界。”

    “她有修为？”

    “尚无。”杨翊回忆了片刻，“她好像提过，之前有试着修行，却无法聚气炼气，几番之后便放弃了……我修行这么慢，可能是随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