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垂死
幽深的通道中,两道身影飞掠而过,一如莽牛奔驰,一如燕子点水,正是雷音法师和邹云天。
这二人都默不作声,只管全力遁走。这并不是他们来时的路线,而是另一条比较曲折的道,虽然路径很长,但是一头走到底,几乎没有什么岔道。想来,他们也是唯恐与他人相遇。无论那女魔修,还是那陷坑下的枯尸,都不是二人能够招惹的。
猛然间,邹云天身形明显一顿,匆忙回首一瞥,但除了黑暗的空洞空无一物。
“怎么?”雷音压着声音疑道。
邹云天毫无发现,只喃喃道:“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雷音回首一扫,也未有所得,道:“兴许是你察觉出了岔子吧。此处是最为偏僻、曲折的一条道,就算是他们修为高绝,也万料不到我们从此路遁走。”
话音未落,就有一声低沉的闷响从通道中远远而来。
“谁?!”同一个疑问在二人心中惊起,他俩对视一眼,俱是骇然,可谁都没敢停下身法确认,足下真气狂催,遁速反而更快上几分。
是那个女修?还是陷坑下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数个念头在心中悬着:若是那个聚气九层的女修,还好相与一些;若是那枯尸中复苏、钻到邓离尘体内的东西,结果就无法预料了,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二人加快了遁速,接二连三的闷响非但没有变远、反而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了。乍一听得,好似是一个重物不断砸在地上的声音,根本不像修士遁行的动静,更像是野兽不停地腾跃一般!
邹云天眉头一紧,急道:“照此下去,定会为之赶上!”
“不若”雷音不知盘算了什么,眼睛一眯,道:“你我一起,施放一式术法,将这通道震垮?”
“好。”情急之下,邹云天未察觉异样,满口应下:“也只有此法了。”
雷音一声惊喝:“土法,岩崩术!”
闻言,邹云天也倒转身形,亮出中风袋,正待配合雷音的术法之时,却发现眼前根本毫无动静!
“雷音兄?!”
邹云天猛然醒悟,再回首,脸色大变。只见那和尚早已遁出了数丈之外,里多出了一杆云纹禅杖,褐芒盈盈,锋刃所向,正是邹云天本人!
“那些家伙不是我等能应付的!邹老弟,得罪了!”
话虽如此,雷音脸上却满是厉色,无丝毫的愧疚之意。原来,他要以邹云天拖住追兵,为自己争得一线生。出口就在眼前,只要过了此劫,就能逃得生天!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生死面前,一位相交多年的道友又算得了什么?
禅杖锋刃一转,雷音正要施放那道厚土真气,刹那间,只闻数丈外一声闷响,二人心下俱是一惊:“这么快?!”
凭着斗法经验,邹云天看也不看,回身风袋一展,就是两道粗长的青色风刃。
若是放到平日里,只这两,便可封堵通道,可今日遇到的,根本不是人,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
“嘶啊——”
一声嘶哑,透过风刃传来,随之,一团黑影扑出,速度极快,但步法根本不是什么轻身术一类,反而像飞猿腾跃一般。定睛一看,那黑影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是人却不似人,四肢着地,身上弥漫着一股恶臭,不时还发出如野兽一样的喘息,透过乱发只有一点幽绿的眸子,好似鬼火!
面对风刃,黑影速度丝毫不减,以一种人族无法做到的扭曲体态贴着术法挤过来,根本不在乎肩头的鲜血淋漓。
邹云天似鸟惊弓、急急以避,可已是不及。
只闻“噗”的一声,眨眼功夫,那黑影竟然贴到了邹云天身前二尺,这是面对面的距离,对施法的修士而言更是绝对禁域!
“你?!”邹云天大惊之下、欲行反击,可身体只会不停抽动,怎么也不听使唤,目光一垂,这才发觉,黑影的一只全然没入了自己的胸口!直到这时,一股剧痛才迟迟传来,胸腔内,一个异物正把持着自己的脏器!
“如何破了我的护体真气?!”
那黑影瘦得不似人形的灰白臂黑芒隐动,似乎就是突破护体真气的元凶。
“我要死在这儿了?”随着腔内异物的搅动,剧痛一股股地袭来,邹云天却只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想透过乱发看清黑影的面目,猛然间醒悟,声音里却只剩下彻骨的寒意:“是、是、是枯、枯”话未完,只剩下垂死边缘的喃喃之语。
面前这黑影,竟是那具躺了数十年的枯尸!研习数年,这几人自然对枯尸的种种细节完全了然于胸,就算化成灰也认得,又怎会被它新生的毛发、血肉骗过去?
“它竟然活了!”
数丈外的雷音自然是看得清亮,忍着心中惊惧万分,一咬舌尖,真气毫不吝惜地狂催,中禅杖一挥,一道巨大的褐色光华砸在顶上,顷刻间,乱石崩飞、尘沙俱下,一下就将邹云天和活尸全都掩埋其中。
尘埃落定,雷音稍作观察,见无异状便急急而去,一阵死里逃生的喜意逐渐泛上心头:“我活下来了!”
殊不知,待他刚走一息不到,石堆中陡然一震,伸出了一只满是鲜血、尖长指甲的人!
不过一刻的功夫,幽深的通道中又传来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回声久久不息。
此时,是庆元这一生中最为屈辱的一刻。前一日,他还是玉山书院一位意气风发的内门弟子,未来不可限量;可如今,却只能在这不为人知的黑暗角落中奄奄一息地等死,被人遗忘。
一块夜明石,是他仅有的东西,在它的照映下,庆元倚着墙壁瘫坐着,浑身衣衫浸透了血渍,眼皮沉沉几欲阖下,连一个愤恨的表情都挤不出了。
他要死了。
“我、我不甘”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喉咙一甜,大股鲜血直往外喷。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就算勉强做了什么,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听到、看到。他平日喜作儒生打扮,现在真成了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儒生,不、不对,比起儒生他远远不如,他连抬一抬都成了奢望。
夜愈深,石愈亮,光芒在这一片漆黑中,仿佛一点微弱的希望,庆元眨了眨眼皮,忽的想起,就连这一块石头都是程彻留下的。
“这都是拜那子所赐!”想起程彻,庆元恨得咬牙切齿。他料想过会败,可那也是败给那女魔修、抑或是败给雷音法师、邹云天那几人,诚没想过,他会败给一个聚气四层的子,更可恨的是,那少年胜过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好像这是理所当然一般。这是莫大的耻辱,也是莫大的忿恨!
不甘、羞愤、懊恼可也正是此时,他的心中如明镜一般:那根本不是什么初入修炼界的子!那是
最后一刻的少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狠辣、果决,无一丝一毫的犹豫,连那挑断他筋脚筋的动作,就如同无数遍宰羊杀猪的屠户一般熟练!
所有的思绪在此刻似清晰又似浑浊,庆元已经无力多想,体内支撑他喘息的力量仿佛消散得越来越快,无边的黑暗开始将他吞噬。
“哒、哒、哒”
“是脚步声!有人来了!”庆元猛地睁开眼,惊惧地望去,挣扎地摸向已经空无一物的腰间,力所不能及之时,一双熟悉的鞋靴出现在他眼前,顺着往上看,身形陡然一震,似乎又有了一股力气。
“邓兄,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