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严修济周末在家休息的时候，他的私人财务顾问上门了。

    周子轶觉得人家周末加班肯定翻倍酬劳，不过严总应该不在乎这点钱。而且严总都“屈尊降贵”亲自帮周子轶加班了，周子轶感觉自己的排面，真是比开庭那天还大。

    严修济和财务顾问给周子轶理了一遍目前的持有资金，乍听之下，感觉周子轶还挺富有的。但财务顾问想给周子轶理债务的时候，严修济没把材料拿出来。

    “我先过一遍。”严修济淡定道，“还款计划我来敲。”

    财务顾问心您夫人欠债的事，早被你的私生妹妹宣扬得满天下皆知，有什么好避讳我的。

    不过严总居然会这么重视周子轶的债务，看来外界所言不虚，严总果然很喜爱这个严重欠债的年轻人。

    周子轶这回倒没比财务顾问想得多，他只觉得严总果然是超级大好人。

    三人对坐了半天，财务顾问婉拒了夫夫俩中午留饭的邀请——主要不想吃狗粮——撤了。

    但实际上，严修济和周子轶面对面吃饭，聊的还是周子轶的用钱情况。严修济考虑了一下措辞，道：“我不是要探听你的隐私，但你最好再考虑一下你报出来的日常流水，是不是有点偏高。就我个人看来，没看到你平时有这么频繁的消费，你……在记账吗？”

    其实严修济真正想问的是：你的钱都花去什么地方了，你自己知道吗？

    周子轶的吃住都在家里，出去玩的时候其实不多，严修济也没见他买过很多挺贵的东西。但人就是会隐形消费的，严修济不是要让周子轶严格控制花销，但他觉得青年至少应该知道他的钱都花在了哪里。

    周子轶也不知道听没听出严修济的话中话，只是回道：“……在记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严修济没多劝，只是道，“如果你确定是这个数，那我就按照这个来给你做花销预算了。”

    “好。”周子轶点头，“谢谢。”

    严修济挑眉：“你最近了很多次‘谢谢’了，我心领，你可以停了。”

    “主要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周子轶叹道，“哥，以后要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严修济正要“管好你自己就行”，周子轶的电话响了起来。

    于是严总转而道：“怎么别人总喜欢吃饭的时候骚扰你？”

    周子轶看了一眼手机：“……是我妹。”

    “跟我报这个干什么？”严修济道，“想接就接。”

    周子轶当着他的面接了电话。

    周雯雯先在电话那头问了周子轶的伤，还有他的官司怎么样。周子轶其实听出她对这些实际上没什么兴趣，但还是简单回答了一下问题。

    前面铺垫了几分钟，周雯雯终于了她这个电话的目的：“哥，之前我买的裙子，要付尾款了哦！”

    周子轶听了她的话，一点不惊讶，只觉得“果然如此”：“……好，多少钱？”

    严修济闻言，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

    但周子轶没注意到，只是垂下眼电话。

    “一千八！”周雯雯道，“这两天给我哦，下周就要付款啦！”

    “嗯。”

    周雯雯又道：“还有哦，哥哥，之前你不是答应我裙子买回来之后，就能买化妆品了吗？我都看好啦！我在网上看了很多博主的推荐，各种东西选的是不一样的牌子……”

    她叽叽喳喳地着，像是个兴奋的喜鹊。周子轶只是静静地听，最后才问了一句：“一共多少钱？”

    “光是化妆品吗？加起来两千多不到三千！”周雯雯兴奋道，“我还看了卸妆和保养的，就没那么贵啦，一共就一千多……”

    “雯雯。”周子轶闭了闭眼，断她，“我的手受伤了一阵，赔了不少钱。最近勉强能赶出来的图，也就刚到手三千块。”

    严修济坐在青年对面，听着他的话语。虽然周子轶语气平静，但严修济还是清晰分辨出了其中的无奈，甚至带着某种隐隐难堪。

    严修济觉得自己应该起身走开，不要听这些太过于私人的电话。可周子轶当着他的面接电话，严修济总觉得这代表着什么。

    他实在挪不开步子。

    “……”周雯雯也在电话那头骤然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周雯雯才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只买一部分化妆品，可以吗？我把重要的先买了，卸妆可以先用一些平替……”

    “只有这三千，雯雯。”周子轶缓缓道，“你买什么，我不管，但我给不了更多了。”

    “那、那以后再买……可以吗？”周雯雯道，“哥哥，下个月演唱会要开票了，我……”

    “雯雯，我前几天才和你的主治医生通过电话，你现在这个状况是没办法出疗养院的。”周子轶垂着眼，“你先养好身体吧。”

    “……我要是养不好，怎么办？”周雯雯的情绪也上来了，“已经这么久了，我一直被关在这里，你们总是等我好了、等我好了，我什么时候才好？我就活该被关在这里一辈子吗？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要这种话！”周子轶厉声道，“在疗养院住，才能有医生和设备随时关照你的身体，你不能想这种事！”

    “我都快被关疯了，怎么不能这么想？”周雯雯的气息不足，但还是忍不住音调拔高，“你在外面那么自由，和那么有钱的人结婚，那么风光，当然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周子轶眯了眯眼：“……你这么想的？”

    “不然呢？”周雯雯的情绪一上来，口不择言道，“你有豪车、有保镖，却连一条裙子、一套化妆品、一张演唱会的门票都不愿意给我！你把我扔在这里，根本不管我，却自由自在地当你的总裁夫人，你觉得我会怎么想你？！”

    周雯雯的声音如此大声，甚至连坐在对面的严修济都听到了只言片语。

    周子轶冷声道：“周雯雯，那不是我的钱！”

    “我哪知道是不是你的。”周雯雯道，“反正你跟我，爸爸妈妈的公司、房子、各种资产都卖了，都拿去还债了。哥哥，我当时相信你了，你相信你自己吗？”

    “你……！”

    周子轶的话还没出口，周雯雯却已经挂了电话。

    “……”周子轶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眼神晦暗不明。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青年站起来想走开，但他的饭还没吃完。他端起饭碗，一边扒一边往厨房走，对自己忽然发狠一般地狼吞虎咽。

    他在严修济面前接这个电话，原意是想让对方大致听一听，然后之后就和严修济商量一下，要不要把父母留下来的庞大债务告诉周雯雯。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周子轶猝不及防和周雯雯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周子轶听着周雯雯的指责，忽然就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甚至觉得，要是周雯雯没挂电话，自己可能就会冲动出负债的事了。

    ——冷静一点。

    周子轶把扒完白饭的碗冲了冲，放进洗碗机，然后又顺手给自己洗了把脸。

    他的手支在水槽边上，来回深呼吸好几次，才把即将爆发而出的委屈和不安压下去，让理智重新占上风。

    ——她身体不好，一直待在一个地方确实容易压抑。我最近对她的关心确实少了，网上又是各种八卦贴，的确会让她胡思乱想……

    周子轶一遍遍地在脑子里服自己，抓着水槽的右手用力得发抖。

    “没事吧？”

    严修济跟到厨房门口，看到的就是周子轶钉在水槽前的身影。他意识到周子轶有点不对劲了，但对这兄妹俩的事无从下手，只得笼统地问了一句。

    “……没事。”周子轶最后深呼吸一次，然后转过身。

    严修济看到他的脸，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他脸上的不是眼泪，而是水珠。

    ——他……刚刚洗脸了吗？

    周子轶现在不想和严修济面对面太久，他怕自己万一情绪失控，过于难看。他镇定地走向门口，走向严修济，好像就是普通的路过。

    严修济却在他路过自己面前的时候，忽然抓住他的手。

    周子轶望向他。

    严修济嘴巴张了张，不知道什么，只得道：“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谢了。”周子轶点头，这回真走了。

    严修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又看了看桌上吃到一半的饭菜，眯了眯眼。

    ***

    周子轶这一回房间，就一下午没出来。

    晚饭的时候倒是出来了，和严修济聊了两句投资的事，看起来没什么兴致。严修济原本还想问他，平时的流水做这个数，是不是因为周雯雯的消费。但看周子轶的模样，严修济又不太问得出口。

    好在周子轶的状态比中午平静了不少，只是还不怎么笑，可能还需要时间恢复。

    晚饭后，严修济看周子轶又要马上回房，漫不经心提了一句：“右手少用力，还没完全康复。”

    周子轶怔了一下，随即感觉到了一些温暖，低声应道：“嗯。”

    严修济再次目送着他走了。

    ——不出门，应该就没事。

    ——还是要找个时间，和他谈谈。

    然而就在这个晚上，凌一点多，周子轶急匆匆冲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