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炒栗子,关牛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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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胡娇娇带路的是生产队的冯大伯, 一边一路跑,一边叹气, “这倒霉孩子, 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呢?逮着生产队鸡窝里的鸡就杀, 这不黄大仙干的事儿么?你是不是被啥不干净地给撞上了?”

    胡娇娇又气又急, 这个白明时什么将来要跟她结婚, 还是什么事都瞒着她!

    白明时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众怒, 那鸡可是生产队的宝贝。

    “牛大哥, 我求你, 就让我进去见见他吧!”

    眼前的美人一双秋波包着泪, 眼看就要落下来, 看守的也于心不忍, “不行啊, 陈书记他们正在审呢!丫头我跟你,他这个罪名可大了。这叫破坏公家财产,性质极其恶劣,弄不好啊, 得要关好一阵子, 还得住牛棚!你这白知青也真是的,长得干干净净,怎么干这种没脑子的事儿呢?你是没看见那一地的鸡血……啧啧!”

    胡娇娇急得都快哭了,破坏公家财产的罪名有多大她不知道,杨玉乔却是知道的,她也急得直跺脚, “你这孩子平时是个明白又聪明的,怎么糊涂起来了?不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么?”

    二人在外面徘徊到晚上,天已经黑了,陈俊良几人才从里头出来。

    “陈书记!”胡娇娇迎上去,没有直接问白明时的情况,而是给陈俊良递上了一包烟。

    陈俊良看了看烟壳上的字,知道价格不菲,农场供销社可买不着,得去县里才有。这才不动声色地收进了口袋里,叹口气摇摇头道:“胡啊,不是我你们这些年轻人。尤其是这些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知青!光看个书,学点书上的死知识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啦?实践才能出真知!知识都在劳动中嘛!他本来就不爱劳动,还要对劳动者指指点点,你看看,下午我让你们不要干,你们非要!出事儿了吧?哪里有什么鸡瘟?”

    着,两手一摊,不耐烦地摆摆手,从口袋里忍不住掏出了刚刚胡娇娇塞给他的烟草,抽了起来。

    “是是,明时哥是一时糊涂。”这时候胡娇娇知道得示弱,“可您也知道,他下午跟我找过您,为的也是公家财产,怎么能是破坏公家财产呢?他就是个死脑筋,读书读多了。您对他多多批评教育,就不要罚他了。”

    陈俊良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烟,轻轻咳嗽了声,“那怎么能行呢?那被杀了的鸡都是生产队的财产,就那么白白浪费了?他得赔!”

    胡娇娇连连点头,“他是得赔!您赔多少就赔多少!不够就让他家里寄!”

    陈俊良也是有点私心,他知道白明时是大城市来的,家里有钱,就算让他多掏一些,也是应该的。

    “陈书记,那赔了钱就不处理了吧?”胡娇娇试探着问道。

    陈俊良却摇了摇头,“胡啊,这不单单是大队财产损失的问题,这个性质很严重,主要是行为太嚣张了!太不把我们大队放在眼里!吃点苦头不可避免。”

    看着胡娇娇焦急的神色,又惦念着兜里那包不便宜又难买到的烟草,陈俊良眯起眼睛笑笑,“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主犯,是从犯年纪又不大,二十出头的毛头伙子总会冲动之下受了坏人的挑唆做点错事,会从轻处理的。”

    “从犯?”胡娇娇疑惑地自言自语,瞬间明白过来,“是……陆老师?”陆之远替白明时扛了这个事?

    陈俊良正了正脸色,“胡啊,你没事不要跟那个姓陆的来往,更不要称呼他为老师。这种臭老九骨子里坏得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要好好劝劝白知青,离那个姓陆的有多远就多远。”

    胡娇娇咬了咬唇,“那……我能进去看看他么?我现在就去狠狠批评他、用您刚刚跟我讲的道理他!”

    陈俊良对胡娇娇的态度还算满意,毕竟拿人手短,于是假惺惺道:“去吧,就几分钟,不能待久。”

    关人的屋子只有一扇又又高的窗户,跟监狱没什么差别,整个屋里阴暗潮湿的,有一股子霉味。白明时被绳子拴在一张木板床边,旁边还有一个痰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这间屋子常锁些农场里犯了流氓、偷摸错误的人。

    白明时那么爱干净的人,现在却……

    胡娇娇直接忍不住,哭了起来。

    白明时本来心境还算平和,没想到胡娇娇竟然来了,顿时也心急起来,“你怎么来了?”

    胡娇娇气得直捶他,“还要跟我结婚,跟我结婚就是这样骗我的吗?你去弄什么药房要支开我、然后一个人去逞能解决问题?你这是不信任!不坦诚!”

    白明时见她眼睛都红肿了,知道一下午到现在,娇娇一定急坏了。此时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庆幸,“不是不信任你、不够坦诚,是怕牵连你。现在没把你牵扯进来就好。”

    胡娇娇撇撇嘴,“全农场都知道我们以后要结婚了,你以为你不好了,我还想往外摘?我告诉你白明时,往后你要是再给自己惹这种事儿,我就给你送饭!你要是伤了病了,我就在你床边待着!当然了,你要是将来发达了,也别想踹开我,我非得住进你那发达以后的大房子、花光你的钱包不可!”

    白明时浅浅笑了。

    胡娇娇抹了一把眼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笑?陆老师帮你把罪名都顶了你知道吗?”

    “什么?”白明时惊讶地站起来,“你听谁的?”

    “刚刚在外面,陈俊良的。我也惊讶来着。”胡娇娇不解地望着白明时,“对了,陆老师人呢?”

    白明时攥紧了拳头,“被他们带出去了,我猜可能关在山坡那边的牛棚。”

    胡娇娇一怔,那个牛棚她是知道的,听以前倒是关过牛,后来就只关人了。在土坡那边挨着林子近,前面有臭水沟,蚊虫多,现在夜里还冷。对被关着的人来,无疑是一种折磨。

    “我等会儿去看看陆老师,那这件事怎么办?”

    “不会等太久的,农场农户的鸡大多散养,源头是谁都不知道。这种要是死一只,就会死一一窝。明天陈俊良他们就会乖乖来找我们了。只是今天晚上苦了陆老师了。这些势利眼的东西!”白明时知道,陆之远为人清高,之前没少得罪大队里的人,趁着这个机会,都恨不得整他。

    听了白明时的话,胡娇娇稍稍放下点心。

    从白明时这里回去,借着点光,胡娇娇看见是杨玉乔在等着自己。

    胡娇娇扑了过去,“妈!”

    杨玉乔是个胆心细的女人,没见识过这种抓人的场面,一定吓坏了。胡娇娇刚想安慰她,却发现杨玉乔已经出言在安慰她了,“明时是个好孩子,老天不会不长眼让好孩子受委屈的。要明时的是真的,顶多一两天,这事儿就真相大白了,到时候,哼,有他们掉过头来求着他的时候!”

    胡娇娇惊讶,自己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透了?

    想起白明时的嘱托,胡娇娇道:“妈,陆老师替明时哥顶了所有责任。大队那帮狗眼看人低的,趁机整他,把他关到山坡脚下那牛棚去了。”

    杨玉乔心里一咯噔,虽然来农场的时间不久,但那个关人的地方她还是听过的。

    “我想夜深,等看守的人走了,悄悄去看看陆老师,给他送个被子。”

    杨玉乔也表示了赞同,“好啊,陆老师是好人,他一个知识分子哪儿受得了那个罪。我陪你一块儿去!”

    秋夜沉沉,凉风嗖嗖的,胡娇娇同杨玉乔去了一趟陆之远原本住的牛棚,取了他的被子,拿了一个手电筒,悄悄地往山坡脚下去了。

    林子里黑漆漆的有些怕人,胡娇娇握了握杨玉乔的手,看到那边牛棚的影子,杨玉乔有些欣喜。

    胡娇娇压低了声音,“妈,好像也有亮光啊!”

    话还没完,寂静的林子那边传来了两声狗叫。胡娇娇顿时吓得腿软,可那狗叫声却在一声喝之下闭嘴了,呜咽哼唧了几声。胡娇娇听着耳熟,待走近些,发现是大黑。

    母女俩都赶忙站住了,大黑听到是胡娇娇的脚步很熟悉,也没有扑过来,而是摇了摇尾巴。胡娇娇看到了跟在大黑后面的大力。原来大力就是被派过来看管陆之远的。

    大力瞧了一眼胡娇娇,一言不发,像没看见似的,牵着大黑离开了牛棚朝坡下走去。

    杨玉乔直拍心口,“吓死我了,幸好是大力。”

    胡娇娇心想,大力应该是有意放水的。

    两人蹑手蹑脚到了牛棚,胡娇娇轻声唤道:“陆老师!”

    陆之远下午大概没少挨欺负,此时蓬头垢面的,坐在角落里,看到是胡娇娇母女,十分惊讶,赶忙站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胡娇娇很感动,“陆老师,谢谢您下午……”

    陆之远知道她要什么,忙道:“嗨,没什么,我已经是个被关牛棚的臭老九了,不在乎再多添一条罪名。可明时不一样,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机会在等着他。”

    杨玉乔忙递过被子,“这是从你那边找到的,等天快亮,我们再来拿。”着,又掏出了一个纸包,陆之远开是热乎乎的糖炒栗子,秋夜里一股温暖顿时袭上心头。“谢谢你啊,杨女士。”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她,杨玉乔不由红了脸。竟然会有这种人,待在这种困境里已然不改那股文绉绉的气质,和村里那些庄稼汉完全不一样,和她时候见过的那些教书先生也不一样,这大概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文人气息吧。

    胡娇娇宽慰他道:“陆老师,明时哥让你不要担心,他对自己的判断有把握,他不出两天白天那些家伙就会扭过头来求他。”

    陆之远连连点头,“恩恩,我也信白的医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