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现世报,二度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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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翠翠也气愤道:“是有人把一些有毒的东西放到了娇娇常用的擦手油上。娇娇的手多好看哪!那人就是想毁了娇娇的好看, 又让娇娇做不了饭。”

    “是谁干的?”

    “谁这么坏?把他揪出来!”

    食堂吃饭的工人们、知青们情绪很愤慨,胡招娣躲在人群里不动声色, 心吓得突突的。

    葛翠翠摇摇头, “不知道。”

    胡招娣稍稍放下点心来。她那天悄悄去放坟头草汁, 除了许冬宝, 应该没别人看见。

    又听葛翠翠继续道:“不过住牛棚旁边的那个老师陆之远, 给出了一个主意。他观察了娇娇姐用的那个擦手油, 那香膏是从城里买的, 壳子上涂了特殊的材料。只要抹上另外一种水, 就会变成红色的。那干坏事儿的人肯定不心手沾上了。到时候让陈书记和吕主任一起去查, 一定能查得到。”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愿意配合, 一定要把那个坏人揪出来!”

    各人义愤填膺, 七嘴八舌地开了。胡招娣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那个铁壳子模样精致, 的确一看就是城里货。可她哪知道还有那些弯弯绕绕!当时往里弄坟前草汁液时候急急慌慌,生怕人看到,哪儿顾得上有没有弄到什么?

    这么一想,胡招娣赶紧溜出了食堂, 走到外面的水房, 拼命地洗手。白明时站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目光寒冷上几分。

    下午回到砖厂,胡招娣心不在焉,想着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干脆找个理由请个病假, 先在家里躲两天。大队也不可能一个人一个人地揪。

    正想着,只见南山农场的陈俊良走了过来,对着砖厂的头头陈平了几句话,陈平听罢点了点头,便对他们道:“手上的活儿先停一停,待会儿带大家去洗个手。”

    “洗手?洗手干什么?”

    各人稀里糊涂,但听了陈平的提议,也只好放下手中的活儿。胡招娣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一眼瞥见旁边烧砖的某种材料,还有些烫呢。胡招娣一咬牙,心意横,黑乎乎地往手上一抹,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怎么了胡同志?”

    胡招娣的掌心顿时被烫起了一串大泡。

    “工伤啊?怎么这么不心!”陈平赶忙过去看看,“早都跟你们了砖厂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些东西不要乱碰。快快,送去找队医!”

    陈俊良来的时候早就听白明时过了怀疑对象,这方法本来就是假的,想诈一下做坏事的人出来,一定会做贼心虚。没想到胡招娣为了摆脱嫌疑,竟然不惜烫了自己的手。前几天起坏心弄烂了自己姐姐的手,现在自己烫了掌心,不知道是不是叫咎由自取。

    一个多月后,天气转暖,胡娇娇听话地喝药、换药,手也基本好差不多了。那些结痂的地方脱落,还是留下了难看的疤痕,胡娇娇看了心里不无遗憾,虽然嘴上不,但总是闷闷不乐的。

    白明时从院子里进来,看见胡娇娇坐在高高的墙头上,脚搭着梯子一荡一荡的。于是笑道:“你快下来,别摔着了。”

    胡娇娇冲他伸出了手,在他的搀扶下,从梯子上欢快地蹦下来。洁白的梨花落了一身。

    “梨花落了,桃花也落了,天就真暖和起来了。”胡娇娇拍拍身上的花瓣和沾上的泥土,看了看白明时手里的书本,“你又给我带什么好书来了?家里寄过来的?”

    “嗯。”白明时收到了家里的来信,高考很有可能会恢复,但消息不确切。这样的机会难得,而且在公布之前乱话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后果。所以都藏着掖着,知青点人多,白明时便会来胡娇娇家里偷偷看。有时候也带上胡娇娇一起,他发现胡娇娇竟然懂得很多。

    “怎么,我刚刚看你坐在墙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是对胡招娣还生气么?”

    胡娇娇摇了摇头,事情是胡招娣干的,她也听了。真没想到,嫉妒可以令一个人生出这样的坏心思。而她压根什么都没有做,就招来了这种嫉妒。出了这件事之后,胡娇娇更是下定决心,要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再过两年改革开放,八零年代的万元户们也应运而生。有的农户改变了以前只会种地的方式,有的承包鱼塘,有的做农副产品,都发了大财。可旁边一些一成不变的,明明是自己不敢尝试,也不愿意学习新技术,看着别人发财却少不得干些往鱼塘里放农药,往鸡窝里投毒的事情。

    这就是在贫穷环境下人性的狭隘。

    “跟她生气干什么?还气了我自己。我是想呆在这个破农场有什么出息?我想要离开农场,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哪怕只是到白鹤镇上去,跟着国营大酒楼的师傅学手艺,将来开个连锁的酒楼。”

    “什么是连锁?”白明时好奇地问道。

    胡娇娇吐了吐舌头,“就是……就是三国里的铁索连舟,同一家酒楼不同分号。”

    白明时一笑,“这么我就明白了,你这脑瓜里尽是新词。”

    “我还想到一个就是药膳。咱们现在都只停留在温饱,吃饱就行。可我觉得未来日子会越来越好,人民生活也会越来越幸福。到时候就不止是吃饱了,还要吃好,吃得健康。有的人生病不愿意吃药,因为药哭。可如果一边吃着饭就能把身体养好了,那不是更好?古代不就有以粥养人么?”

    这话的时候,白明时看见胡娇娇眼里的光彩。

    他没有告诉胡娇娇,其实前几天家里给他又来信了。有信,还有不少全国通用的票据和钱。还有几本复习资料。白薇恢复了原有岗位后,算是医学科研人员,工资待遇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给他寄来的票和钱足足有一摞,像是弥补他似的。不过对于白明时提到的胡娇娇,白薇还是不能接受。

    上午去县城拿包裹和信,当时白明时就拆开来了。看到信的内容后,他直接在邮局给白薇了一个电话。

    这个年月,没钱的人,不紧急的事情托人带口信;重要的事情花钱寄信;重要且紧急的事情花更多的钱拍电报。一般只有十分重要且紧急的事才会电话。

    白明时往电话点走去,拨通了外公疗养院的电话,转接到了白薇手中。

    母子俩许久未见,好几年连个音讯都没有,刚听到声音就要谈这么严肃认真,意见不合的事,白明时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他开始开口了。

    胡娇娇对此一无所知。

    入了初夏,又到了一年一度割麦的时节。整个南山农场忙得热火朝天。对于陆之远来,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组织已经对他之前的事定性为冤案,恢复他以前教授的职称和岗位,重新回到大学教书去。

    接到通知的那一刻,陆之远满含热泪,对着青青的草地和蓝天,了一大堆吟诵的话。

    他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准备去跟白明时分享,跑到知青宿舍,没有人,陆之远推了推眼镜,恍然大悟,这子八成又跑去胡娇娇家了。

    一路跑,陆之远气喘吁吁却兴奋又心酸。待了几年,一直在劳作,但身体非但没有更强壮,反而比以前差了许多,两鬓也斑白了。其实他才只有三十六岁。

    “明时啊!明时在不在?”

    杨玉乔正在院子里给菜苗浇水,看到陆之远,微微惊讶,“出什么事了?跑得这么快,那不白么?”

    陆之远稍稍朝里探去,只见两个年轻人正在一张桌子上边看书边交头接耳,白明时讲解得很认真,胡娇娇听得很投入。

    看见这一幕,陆之远反而不忍心扰了。只颇感欣慰地笑笑,双手不知所措地在自己的口袋上磨蹭两下。

    “怎么了?”杨玉乔关切地问道。

    陆之远刚要转身走,看到杨玉乔欲言又止,犹豫了再三,还是对她开口道:“我收到通知了,组织我之前是被冤枉的,现在可以回大学继续教书,把我以前住的房子也还给我。”

    杨玉乔先是一愣,接着惊喜道:“那这是好事啊!”

    陆之远也点点头,感慨万千,笑着道:“是啊,是好事!没想到我还能等到这一天。你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有多少次感受到绝望。现在想想,人活着真好,活着就有无限希望。你呢,你有什么算?”

    “我?我能有什么算?我生活的唯一就剩下娇娇,往后娇娇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可她将来也许会跟着白进城去,你不跟着去?”

    “我……”杨玉乔一下子被问住了,她该跟着去吗?会不会给娇娇添麻烦?对于白明时家里的态度,还一直是个未知数,她也一直担忧着。

    见她不话了,陆之远温和地笑笑,“美丽的杨女士,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城里吗?”

    “啊?”杨玉乔足足愣了好几秒,待看到他认真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的,她才反应过来,顿时红透了脸。“我……我跟你回什么城?”

    “你那么温婉、善良,也是个受过教育有文化的人,不应该一直待在这片土地上。”陆之远轻轻推了推眼镜,笑道:“那天晚上你冒险过来给我送被子,还有那包糖炒栗子,我至今都记得那热乎乎、香甜的味道。当初我出事,我的儿子、妻子,迫不及待地与我划清了界限,我知道那种失去亲人的感觉。你和娇娇、还有明时,都让我感受到了人情的温暖,我会愿意把娇娇当做亲生女儿来对待的,将来给她最好的教育,让她过上优越的生活。”

    杨玉乔听到“娇娇”,动摇了。刨除娇娇这个因素,陆之远的温文儒雅、有风骨,甚至还有那股她从来没见识过的浪漫主义,也不是完全让她没有触动。

    “你很犹豫?”陆之远轻声地问道,“还是……压根就不想再找、或者不喜欢我?”

    “我……”

    “妈!我支持你再寻找自己的幸福!”

    “杨阿姨,我了解陆老师他是好人!”

    不知什么时候,屋里的两个孩子都已经挤到了门框,对着他们喊道。

    杨玉乔顿时羞红了脸,转过身去,躲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胡娇娇赶忙过来,拉了拉自己母亲,“妈,你答不答应陆老师另,反正如果哪一天如果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想要再嫁,我是举双手赞成的。”

    “真的?”杨玉乔惊诧之余又是感动,在乡下,寡妇再嫁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三道四的。

    “当然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这是新社会,不是旧社会!妈,您是在这乡村里待久了,忘了您以前也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子女么?”

    想起娘家,杨玉乔恍如隔世,心底的一根弦却被拨动了。这下她清醒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对陆之远道:“不论我答不答应你,我都想先找到我的家人。你的事情都能平反,我的家人一定也能。我嫁给娇娇她爸,没有跟家里人,让爹妈伤心了;如果再嫁,我一定要亲口告诉父母,带着爱人正大光明地到家里去。”

    陆之远初初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理解了过来,也浅笑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高度赞成。我会帮你一起找的,也等着你的答复。”

    初夏的傍晚,晚霞漫天,连风都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