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再祭拜勇斗匪徒
杨太傅休妻休的悄无声息, 主要是莫氏从来不出门,杨家少了个她, 满京城没几个人知道。
莫氏被休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还在等着儿子回来。
等杨玉昆到京城的时候,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先在陈氏牌位前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换上了全套的孝服,然后去见杨太傅。
杨太傅看到风尘仆仆的杨玉昆, 让他坐下, 问过了他在外求学的经历和感受。
杨玉昆恭敬地回答, “阿爹的不错,儿子以前一叶障目,妄自尊大。没有了太傅之子这重身份, 儿子才知道什么叫生活,也知道了更多人情世故。”
杨太傅和他了一会子话,又绕到了陈氏身上, “你阿奶已经安葬,你若有孝心,明儿去你阿奶坟前给她烧些纸, 她最疼你了。”
杨玉昆红了眼眶,“儿子不孝, 没能送阿奶最后一程。”
杨太傅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了一句话,“我也不孝, 没送你阿奶最后一程。你一路回来辛苦了,去歇着吧。等守完一年,你还回去读书。”
杨玉昆辞别父亲,回了自己的院子。
过了一会,他的贴身厮,莫大管事的儿子一脸为难地过来了。
杨玉昆奇怪,“你有什么事情?”莫陪着他一路南行,主仆二人也有了些情谊。
莫把心一横,低下头把家里的事情都了个一清二楚。
杨玉昆震怒,“你胡八道!”
莫跪下了,“的的都是实情。”
杨玉昆一把推开他,直接奔向正院。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婆子在,荔枝已经嫁人了,莫氏一走,她回婆家去了。
杨玉昆在院子里抓了个婆子厉声问她,“太太哪里去了?”
婆子吓得瑟瑟发抖,“大少爷,太太,太太去了慈恩寺。”
杨玉昆拔腿又往前院里去,杨太傅正坐在书桌前写东西,见他一头冲进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
杨玉昆平复了下心情,坐下后低声问,“阿爹,阿娘哪里去了?”
杨太傅下笔不停,“以后,你只有父亲,没有母亲。”
杨玉昆瞪大了眼睛,“阿爹,难道,难道他们的是真的?”
杨太傅嗯了一声,“不假。”
杨玉昆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窟,“阿爹,阿娘,阿娘定然不是有意的。”
杨太傅又嗯了一声,“所以我留她一条命,若是有意的,你就要戴两重孝了。”
杨玉昆闭上了眼睛,“阿爹,阿娘以后,就要一直在哪里吗?”
杨太傅抬头看向她,“你想让她去哪里?回正院,继续做一品诰命?”
杨玉昆忽然跪下了,”阿爹,儿子求您,让阿娘出来好不好?那里日子清苦,阿娘如何能熬的住。让她以后跟着儿子也行,不做杨夫人,就当儿子认了个干娘,儿子奉养她住在外面,绝不回府里。”
杨太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心疼你阿娘,难道我阿娘就该死?”
杨玉昆顿时噎住了,他是嫡长孙,陈氏真心疼爱他。陈氏被莫氏误杀,不管他站在哪一边,都是不孝,杨玉昆感觉自己要被撕成了两半了。
杨太傅见儿子十分为难,忽然想起自己当年被退亲的时候。他心里有些不忍,起身走了过来,拉起了他。
“昆哥儿,为父不想让你为难,才在你回来之前,把实情都办了。你放心,慈恩寺那里,我已经付了十年的银子,够她吃喝用度。你们若是想去看她,我不拦着。但想让她出来,等我死了再吧。你好生给你阿奶守孝,也算替你母亲赎罪。”
杨玉昆低下了头,“阿爹,儿子不孝。”
杨太傅背对着他,“这和你无关,你莫要学你姐姐,总想干涉长辈的事情。我与你母亲,今生无缘,来生更不想在一起。她厌恶我,我厌恶她,何苦还要凑在一起。你若是看不开这个,以后做了官,还怎么放开胸襟为天下黎民百姓做事情。”
杨玉昆沉默了许久,擦了擦眼泪,“儿子知道了,多谢阿爹教诲。”
宝娘听杨玉昆回来后,只默默让人送了些点心过去,什么都没。她和杨玉昆,大概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杨玉昆给她写的信,虽然为自己的不作为道歉了,但宝娘知道,立场不同,本就无对错。世人眼中,她是李太后的女儿,李太后和莫氏之间的恩怨,他们作为儿女,肯定会受波及。以前她以为自己是杨氏女,现在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媳妇,她没有立场去替李太后母子二人和莫氏和解。
过了几日,杨玉昆去慈恩寺看望莫氏。
莫氏荆钗布裙,头上忽然多了许多白发。她从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夫人,变成个操心自己吃喝拉撒的粗使婆子,瞬间老了几十岁。
莫氏拉着儿子的手痛哭了一场。
杨玉昆安慰莫氏,“阿娘,您好生在这里给阿奶祈福,儿子以后时常来看您。”
莫氏看见他这样,顿时呆住了,她定定地看着儿子,忽然悲从心来,这是她最后的指望了。
杨玉昆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莫氏,“阿娘,儿子以后定然好生读书,也给阿娘请封诰命。”
这是杨玉昆骗莫氏的话,莫氏已经不是杨家妇,杨玉昆官做的再大,也没法给她请封诰命了。但莫氏不知道自己被休了,见儿子这样,心里总算是有了些安慰。
从此,杨玉昆在家守孝,每月把月钱都省下来,去看莫氏的时候都塞给她。
莫氏见儿子这样孝顺,咬牙忍了下来。她就不信,杨太傅能活的比她久。等他死了,她又能回去了。
等到年底的时候,李太后忽然叫了宝娘过去。
宝娘去了身上的孝,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去了明盛园。等她到的时候发现,赵传炜正坐在李太后身边。
她给李太后行礼,赵传炜面带微笑看着她。
李太后拉着宝娘的手上下量,“一眨眼,你就长成大姑娘了。”这话不假,翻年再过个生,宝娘就及笄了。
快十五岁的宝娘,长开了许多,容颜更加出众,虽然穿着素服,难掩倾城之姿。赵传炜每次去杨家,看的挪不开眼。这会子,他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赵传炜目光灼灼,宝娘被盯的缩了缩脚,不去看他,“阿娘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李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过几日是你阿娘的祭日,你去坟上看看父母。”
宝娘正色应下,“多谢阿娘提醒。”
李太后微笑,“山里荒无人烟,让炜哥儿陪着你一起去。”
宝娘点头,“好,我听阿娘的。”
李太后笑看儿子一眼,“好了,你们去暖阁里玩吧,我要和琼枝商议些事情。”
宝娘行礼退下,赵传炜跟在后面,二人一起进了暖阁。
宝娘才坐下,赵传炜就蹭了过来,“宝儿,你这些日子好不好?”
宝娘点头,“我好的很,你读书累不累?”
赵传炜拉起她的手,“守孝很苦,你是个娘子,也不用一味死守着规矩。我听外婆,原来杨家太爷去世时,岳父和杨姑太太经常去外婆家里牙祭。你还在长身子呢,要是一直清汤寡水,要熬坏了。”
完,赵传炜把宝娘上下量一番,检查她有没有饿瘦了。
宝娘轻轻摇头,“我们还好,如今过了百天,阿爹会让厨下每日给我们做一样荤菜,就是阿爹自己,真正恪守礼节。阿爹本来身上就有伤,我怕他身子受不住。”
赵传炜听见后,仔细想了想,安慰宝娘,“你莫担心,这事儿我来解决。”
宝娘看着他,“你有什么好办法?”
赵传炜外头看向她,“我没有办法,姨妈肯定有办法。”
宝娘笑了,点了点他的额头,“连长辈也戏弄。”
赵传炜见她笑的娇俏可爱,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搓揉了一番,“宝儿快些长大,给我做新娘子。”
宝娘呸了他一口,“你比我还两个月呢,倒嫌弃我了。”宝娘原是二月出生的,实际上比赵传炜大两个月。
赵传炜笑眯眯的,“冬日天冷,你要注意保暖。”
宝娘摸了摸赵传炜手上的茧子,“我还好,家里有炭盆。你们学堂里冷的很,你要注意身子。”
赵传炜把宝娘抱起来放自己腿上,“日子过的真快,我感觉才认识你没多久,一眨眼,你就要及笄了。”
夫妻在暖阁里叽叽咕咕地话,李太后准备好了晌午饭,让人来叫她们两个。
过了几日,宝娘和赵传炜去看望霍家夫妇。因此事不好张扬,只带了三四个护卫。
到了霍仲宣夫妇坟前,宝娘把坟墓上的杂草除掉了,磕头烧纸敬香,赵传炜跟着一起磕头。霍家没有儿子,他既然是女婿,就要担起责任。
宝娘磕头的时候在心里默念,告诉霍家夫妇她把银子捐了出去,希望他们能得些福报,下辈子长命百岁。
做完了这些事情,二人携手而归。霍家不是什么大族,这坟山偏僻的很。
还没出山呢,赵传炜忽然听见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音,他二话不,立刻将宝娘扑到地上。
旁边的吕侍卫大叫,“保护公子。”
赵家的四个护卫把二人团团围了起来,不远处,忽然冲过来十几个黑衣人,双方成了对峙行事。
赵传炜立刻从怀里摸出个烟花弹,一拉引线,抛向了空中。那烟花弹冲了好几丈高,一声巨响。
赵传炜这些日子非常警觉,今日出门,在别处留了一些人,没想到还真遇到了强人。
对方见赵传炜求救,知道赵家侍卫不是白给的,他们也不想伤人,兜头洒了许多石灰粉过来。
吕侍卫几个顿时猛烈咳嗽起来。
赵传炜大喝,“分散开,捂住鼻子。”
完,他搂着宝娘滚到了一边。那些人立刻围了过来,缠住几个侍卫,又有人来拉扯赵传炜和宝娘。
赵传炜身上有匕首,刺了来人一刀,旁边有人一脚踢飞了他的匕首。
宝娘大怒,抽出鞭子对着来人脸上就是一鞭子。
赵传炜把宝娘护在身后,“不知阁下是何来历,敢到我赵家头上撒野。”
领头人笑,“赵公子不必以势压人,我等被逼的没了活路,只得铤而走险。我们只要你身后的娘子,赵公子若是把人交给我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赵传炜冷笑,“阁下好大的口气,在下的未婚妻,给你就给你?我这脸不是脸?”
领头人目光冷了下来,“我们不想和赵家为敌,赵公子,不过是个女人,何必以命相搏。”
赵传炜没有退缩,“你们想要什么?”
领头人又笑,“赵公子黄口儿,我们和你不着。上。”
剩下的人一拥而上,赵传炜没了兵器,宝娘只有鞭子,很快就落了下风,双双被擒住。
领头人看了看赵传炜,忽然改变了主意,“把这二人都带走。”
那头,吕侍卫几个还在突围。
赵传炜忽然大喝,“你们快回去。”
吕侍卫见他被擒,心里着急,听见赵传炜吩咐,看了看形势,立刻转身走了。
那些强人带着宝娘和赵传炜从另一个方向下了山,把二人蒙上了眼睛,捆起了手,塞进一辆马车,拍马狂奔。
宝娘和赵传炜紧紧依偎在一起,走到半路上,他们把赵传炜丢下了马 ,只带着宝娘跑了。
宝娘感觉到赵传炜下了车,还没喊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
有人劈手抽了她一个嘴巴子,“最好老实些,不然把你卖进青楼里去。”
形势比人强,宝娘忍着痛没出声,乖乖地坐在了一边。
那头,赵传炜双手被捆住,眼睛也看不见,他用双膝艰难地蹭掉了眼睛上的布条,找了块石头蹭掉了手上的绳子。想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他的心往下坠。
忽然,他趴在地上仔细听了听,有马蹄声传来。他从怀里掏出个哨子,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力吹了起来。
赵家的侍卫们正满山转,听见哨声后,立刻奔了过来。
吕侍卫身后带了几十个人,“公子,你怎么样了?”
赵传炜没有心思回答他,“快,沿着车轮印往前追。”
众人骑上马就追,追着追着,到了一个岔路口,车轮印在路口乱成一团,然后变成好几个方向,沿着不同的路出发了。
吕侍卫对赵传炜道,“公子,这是贼人的障眼法,咱们还是分开追,有发现即刻联系。”
赵传炜吩咐吕侍卫,“你让人去庄子上找几条猎犬,快去。若是人分散开了,就中了贼人的奸计了。”
吕侍卫立刻发两个人走了,赵家的庄子也在郊外,离这里虽有些远,快马加鞭,很快就能回来。
赵传炜就在那个路口等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心里如同压了一座山。
冬日寒风吹来,他丝毫没感觉到冷。这些人来自何方?有何目的?赵家不牵扯任何党争,在朝中并无明显政敌。阿爹手握几十万大军,大哥在京中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谁敢公然掠夺他?
看来,这些人是冲杨家来的。岳父做了一辈子孤臣,抄家砍人头跟家常便饭一样,树敌无数。
锁定了方向,赵传炜又派出二人往京城送信给世子爷和明盛园。
没过多久,赵家侍卫牵着几条狗来了。晋国公偏好养猎犬,这些猎犬,于搜寻上头很有些本事。
前几日在明盛园的暖阁里,赵传炜搂着宝娘时,闻到了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就问她这个季节怎么还有这种花。宝娘那是她自己做的香水,还是婧娘告诉她的法子。
今日在山上,赵传炜又闻到了茉莉花香。刚才他抱着宝娘在山上滚动,身上必然也沾染了她的气味和花香。
赵传炜脱了外罩,那几条猎犬一闻衣裳,果然,同时往一个方向跑。
赵传炜目露喜色,翻身上马往那个方向追去。
猎犬一边闻一边走,速度就慢了下来。
一行人离京城越来越远,还没找到地方呢,世子爷和李太后都得到了消息。
李太后一边让人告诉皇帝,一边叫来了杨太傅。世子爷动作更快,出动了赵家侍卫里的精锐,和景仁帝派来的人,一起赶了过来。
天黑了,众人追踪到了一处村庄,猎犬停了下来,因为味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传炜的心又往下沉。
吕侍卫悄悄道,“公子,车轮印到这里又乱了起来,朝好几个方向去了。属下估计,这是贼人在故意引开咱们。京畿重地,不可能有大批贼人进出,若是他们人不多,属下怀疑,很可能就在附近有窝点。”
赵传炜嗯了一声,“你们悄悄地,往四周探,看看这附近最近哪里来了陌生人。”
吕侍卫把人都派了出去,自己留在他身边。没过多久,世子爷派的人来了。
景仁帝让俞大人也派了几个人过来,御前的人就是谱大,立刻要去找当地属官询问。
赵传炜拦住他,“大人,若找了属官,未免草惊蛇。”
来人是个六品武将,姓孟,“赵公子,光凭我们几个,这样慢慢听,得到什么时候去了。”
赵传炜无奈,只得随同一起去了。
再宝娘,被马车拉着跑了也不知道多久,在一处偏僻的村庄停了下来。
她被人强行换了身衣裳,又塞进马车,拉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当天夜里,她被丢进一间柴房里,米水未进。
冬日的京城冷的很,好在柴房里有柴草,宝娘身上换的那件棉袄虽然破,也能保暖。她用稻草盖在自己身上,也不冷。
这柴房是一件土屋子,屋子里黑的很,宝娘悄悄看过了,门窗都被锁上了,外头有人走动。跑,看样子是行不通了。
宝娘想到自己的脸,立刻从地上抓了把灰,抹在自己脸上。又把头发乱,从身上找了根绳子,随意把头发绑了起来,看起来乱糟糟的。
这样睡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有人给她端了碗水,宝娘咕嘟咕嘟喝完了。但没人给饭她吃,宝娘还能忍耐。
她又被人塞上了车,到处乱转。
贼人这样把她换了好几个地方,但御前侍卫和赵家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最后还是追了上来,过了好几天,在离京城上百里开外的一处村庄里,把这群贼人堵了起来。
宝娘饿了好几天了,刚开始两天她只有水喝,到了后面,每天一碗稀粥,勉强能保命。中途有人想占她便宜,宝娘拼着一口气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虽然被人又了一顿,但也无人敢轻易再冒犯她。
追兵们围了上来,这群贼人却一点不害怕。
孟大人喊话,“前方何路英雄,何故掠夺杨家娘子?”
贼人头领出来了,众人一看,嚯,居然是个年轻的郎君。
那少年冷笑一声,“我父亲被你们杀了,我只是掠夺皇帝老母生的野种罢了,还没掠夺皇帝呢。”
孟大人大怒,“混账!”
赵传炜立刻接口,“这位郎君,有话好生,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提。”
少年郎侧开了身,“你们回去告诉姓杨的,他把我父亲害死了,让他准备三十万两银子给我,不然我就让她女儿服侍我身后这一群莽汉。”
赵传炜问道,“不知令尊是何人?”
少年郎见到赵传炜,眯着眼看着他,“江南有四大王你知道吗?”
赵传炜点头,“我知道。”
少年郎轻笑,“四大王各行其道,我父亲是水路两道的大东家,杨老匹夫去了趟江南,毁了我父亲一生的心血,害我父亲丢了命,这仇我总得报。”
赵传炜看着他,“你是黑水鬼的儿子?”赵传炜的黑水鬼,是江南几省黑白通吃的大蛀虫。此人虽然不做官,但在官场上混的开,手下有许多手和死士。这黑水鬼从水运起家,就号称水龙王,那什么四大王,不过是戏称。
杨太傅查账,他屁股底下最脏,也是最大的走私贩子。景仁帝连总督都砍了,还能放过这个混混头子。
黑水鬼一辈子女人无数,就留下这一个儿子,他死前嘱咐儿子隐姓埋名,从此做个普通人。哪知这水鬼不服气,纠结了旧部,非要来找杨太傅报仇。
头先在东篱书院,他渗透了那帮穷学子,得到了赵传炜和宝娘的行踪。但赵传炜当时联系上了晋国公,水鬼不敢轻举妄动,直等到宝娘去祭奠霍家夫妇,才让他等到机会。
水鬼听见赵传炜喊他父亲绰号,大怒,“混账!”
赵传炜拱手,“阁下息怒,子口误。令尊也是条好汉,阁下怎么做这种掠夺娘子的事情。在下晋国公三公子,杨二娘子是我未婚妻,还请阁下将人还给我。阁下想要钱,找我就是了,男人之间的事儿,何必把女人牵扯进来。”
水鬼轻笑,“我管她是谁的女人,我只知道,她是杨老匹夫的掌上明珠,这就够了。”
赵传炜目光冷了下来,“阁下到底有何目的?”
水鬼翻了个白眼,“你耳朵聋了没听见?三十万两银子。”
水鬼想的好,他得了银子,去海外逍遥。
赵传炜想了想,“我跟阁下个商议,你把杨二娘子放了,我跟你走。”
吕侍卫忙道,“公子不可。”
水鬼看着他,“为了个女人,何必呢,我也不想和赵家为敌。”
赵传炜忽然抬起脚,慢慢走向水鬼。水鬼身边的人都抽出了刀,赵传炜仍旧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他跟前,轻声道,
“你想找杨太傅报仇是不是?那你找错人了,你逮的那个娘子,是杨太傅的养女,我才是杨太傅的亲生子。“
水鬼瞪大了眼睛,忽然哈哈大笑,“赵公子真会笑话。”
赵传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是李太后和杨太傅所生,送与晋国公做养子快十五年了。杨二娘子原是城郊霍家娘子,她生母把她托付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想把我送回杨家,就把她送给了杨太傅。你们前几日为什么在霍家祖坟上碰到我们?因为我们去祭拜岳父岳母。”
水鬼见他的一本正经,心里有些吃惊,“我虽然不住在京城,赵公子也别骗我。”
赵传炜点头,“阁下放心,此事牵扯甚大,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若真想报仇,抓住了我,想要什么都有。杨太傅去年才刚认了我,这会子我就是要天上星星,他也恨不得摘给我,就想哄着我叫一声阿爹呢。”
水鬼转了转眼珠子,“若你的是真的,那我还真不能放你走了。”
吕侍卫忽然大喊,“公子,回来。”
赵传炜对水鬼道,“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水鬼笑,“留下你们两个,我岂不是胜算更大。”
赵传炜眯起眼睛看着他,“胃口太大,会噎死的。”
水鬼哼了一声,立刻挥手,想让手下人抓住赵传炜,谁知赵传炜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也无妨,你认得这个吗?”
水鬼看了看,“都你赵家有秘密武器,这难道就是那个?”
赵传炜把东西在手里转了转,“你不放人也没关系,我这个东西,把你这个院子炸平都够了。你侮辱我妻,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水鬼感觉有些棘手,后面孟大人有些着急,以他的看法,罗嗦什么,直接冲进去把人带出来就是了。
宝娘在院子某处角落里,她这些日子变得非常警觉,外头脚步声忽然变少了。
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了?宝娘立刻兴奋了起来。
若是外头来了人,这帮土匪肯定要捉了我做要挟。宝娘顿时有些急,在屋子里团团转。
正在她着急的时候,忽然,有人来开锁。宝娘立刻二话不,一咬牙,直接躺在地上装死。
她饿昏了。
水鬼在外头见到赵传炜的武器,立刻有人来转移宝娘。来了两个人,一人想到宝娘的凶悍,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不是厉害的很,饿你三天就老实了。”
宝娘饿昏了,那人随便捞起她就走。
那头,赵传炜还在和水鬼对峙,另外有几个身手好的侍卫从村庄后方悄悄潜伏了起来,一直拿着望远镜朝这边看。这东西金贵,京城晋国公府只有一个。
为防止正面冲突,侍卫们一直在暗中观察,听候前面的命令。等见到贼人把宝娘从屋里拖了出来,侍卫们立刻按捺不住了。
带队的是世子爷的人,他权衡再三,时不我待,不能再等了。
领头者搭弓射箭,破空声响起,贼人被射倒,宝娘被扔到了地上。她感到浑身一阵疼痛,但仍旧死死咬住嘴唇,没发出一丁点声音。好在这地面是泥土的,要是换成砖头地,非磕成脑震荡不可。
院子里立刻混乱了起来,贼人们迅速聚集,外头那个水鬼也立刻撤了回来。
孟大人大喝一声,带人就冲了进去,院子后面那几个侍卫也冲了进来。
水鬼二话不,捡起地上的宝娘放在身前,看着冲进来的赵传炜,“你的女人还要不要了?”
赵传炜见宝娘双眼紧闭,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一件破棉袄,脸上乱七八糟的,双手垂下,手指甲缝里都是泥,顿时心疼不已。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好呢,这几日没日没夜跟着侍卫们奔走,吃饭随便扒两口,睡觉都是和衣而眠。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锦袍灰扑扑的,哪里还像个贵公子,不知道的人得以为他是个要饭的。
他看向水鬼,“你张嘴就是三十万两银子,总得商量商量。满天下谁不知道,我岳父是个穷官,别三十万了,五万他都拿不出来。”
水鬼眼神也冷了下来,“实话告诉你,爷此次上京城,就想捞笔大的。要么赚满了就走,要么鱼死网破。爷是在逃犯,还怕什么。你们不一样,个个高官厚禄,想一想,为了个娘子丢了命,值得不值得。”
赵传炜怕激怒他,“你也知道她是个娘子,你让我岳父拿三十万两银子来赎人,我岳父难道傻?”
水鬼冷笑,“杨老匹夫傻不傻我不知道,就冲你们来这么多人,我知道定然没抓错人。”
宝娘被人拎着,腰有些难受,但她又不能动。因她的头是垂下的,眼缝稍微开一丁点,就能看到水鬼正全神贯注盯着赵传炜。
赵传炜一边和水鬼周旋,一边盯着宝娘,忽然,见她手指头轻轻动了动,他的心悬了起来。
水鬼见对方越逼越紧,知道今日不宜再纠缠,立刻把一把刀放在宝娘脖子上,“你们都退后,给我备好马车和盘缠,放我离开。”
宝娘感觉到脖子里一阵凉意,她仍旧一动不动,眼睫毛微微动了动。
赵传炜盯着宝娘,轻轻往后挪了一步,“好,我让你走。你要钱可以,请善待她。若是等我给你筹到了钱,你却虐待她,你跑的再远,我也能追杀你。”
水鬼咧咧嘴,“真是条汉子,可惜没出息。”
赵传炜奉承他,“谁能像龙太子你呢,见惯了风浪,我不过是个靠着父母吃白饭的书呆子而已。”
水鬼顿时仰头哈哈大笑,那副睥睨天下的样子,仿佛他真的就是龙太子了。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宝娘忽然暴起,握着他的手反向旋转半圈,迅速往前一送,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直接切在了水鬼的大动脉上。
顿时,鲜血冲了老高,落下来全部洒在宝娘身上。水鬼双手顿时软了下来,宝娘又被摔到了地上。
就在宝娘动手的时候,赵传炜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捞过她,但还是迟了一步,宝娘被水鬼身边的人在腿上砍了一刀。
宝娘顿时痛的昏厥了过去。
等宝娘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明盛园李太后的西屋里,浑身都是白色的绑带。
她的腿受了重伤,太医圣手来看过,直言宝娘的腿没有个一年半载是恢复不了的。
李太后亲自带人,给宝娘清理干净身体,见她身上被人的遍体鳞伤,李太后哭了半天。
她逮着杨太傅一顿痛骂,“你个老贼,捅了人家的老窝,为什么不把屁股擦干净,让孩子糟这么大的罪。”
杨太傅低着头,一言不发。
宝娘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这些日子整天饿肚子,脸上瘦了许多。赵传炜一直守在她床头。
见宝娘醒了,赵传炜忙凑了过来,“宝儿,你醒了。”
宝娘头昏昏的,低声问,“这是哪里?”
赵传炜摸了摸她的脸,“你放心,这是姨妈的屋子,贼人都没了。”
宝娘勉强笑了笑,“没了就好,你有没有受伤?”
赵传炜把脸贴在她脸上,“都是我无用,让你受苦了。”
宝娘沉低声回答,“三郎,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阿爹得罪了那么多人,总会有人想反扑。我得阿爹疼爱十几年,如今为他挡些灾难,也是应该的。不那些了,我肚子好饿啊。”
赵传炜立刻起身,端了碗粥进来,“太医你伤了肠胃,要慢慢调养,先喝两口粥。”
赵传炜一勺一勺地喂她,宝娘感觉自己的胃终于舒服了些。
外头,杨太傅听宝娘醒了,要进来,李太后拦住了他,“你一个老公公,进去做甚。”
杨太傅被骂的有些呆滞,“我养了她十几年,和亲爹有什么区别。”
李太后看了他一眼,“你先回去,把你家里看好,别让外头传出风言风语。宝儿被土匪捉了,总不是什么好事情。对外就,我留她住在我这里。”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告诉孩子,这仇我定给她报了。”
杨太傅回去后,直接去找景仁帝。这回水鬼闹事,杨太傅知道定然有人在后头撺掇。
杨太傅没有朋党,如今卸了吏部尚书的职位在家守孝,除了一个赵家,再没有靠山,这是他最弱的时候。若是能毁了宝娘,赵杨两家的亲事作罢,那些人就可以合起伙来攻击杨太傅。
杨太傅如果被攻击倒了,那他带回来的账册真假性就值得怀疑,许多犯官的家眷和幸存的后代就可以洗清罪名了。那些倒台的犯官,哪个上头不连着豪门贵族。景仁帝上次虽砍了一批人,但还有很多人他压下了没有动,谁不怕他将来秋后算账呢。
谁知这水鬼却是个呆子,虽然过宝娘,还经常不给她饭吃,却不屑于玷污仇人之女。
宝娘奋起救了自己一命,那帮土匪都被当场解决,景仁帝又砍了几个脑袋,这才暂时平息了杨太傅的怒火。
赵传炜把家里侍卫都发回去,他自己留在这里不走了。除了贴身洗漱他没办法照顾宝娘,其余事情他都亲历亲为。喂饭、喂药、洗脸擦手,抱她出去晒太阳,给她按摩,还每日笑话给她听。
眼见着要过年了,李太后也要回宫。她也不能把宝娘带回宫里,仔细让人把她抬回了杨家,并留了两个人在杨家。
要过年了,赵传炜也不能留在杨家,泱泱地回赵家去了。
宝娘回到杨家后,安静地在家养伤。李太后留的那两人,照料人非常仔细,太医院的人时常来复查。杨太傅嘱咐杨默娘,让厨房每日多做些养身子的好饭菜送到栖月阁。
宝娘这回被捉了,不好大张旗鼓。景仁帝借着李太后和两位长公主的手,给了宝娘许多赏赐。又命江南新任总督,彻查各处遗留匪徒。
冬去春来,等宝娘满十五周岁的时候,她的腿终于能拆了绑带了。
作者有话要: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