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十·水姻
有秋暝在,沈望舒与萧焕还想在拖着身子起来逞强也是不能够了,毕竟这位前辈虽脾气温和又从不重话,但到底辈分在哪里放着,又被那么多别派弟子看着,都不好意思跟他唱反调。
和绿萝坊的弟子交换信息,也没让两人在场,顶多是让人后来给简单地传达了一句。
加上翠湖弟子丁雪茶,一共所知的丢失人口竟真是不少,其中包括泰兴镖局的弟子在内有男子十六女子七人,再加上还有一个被楚兰藉半道上救下的那个姑娘,二十四人之众,大约是在一个月之内陆续发生的,可见幕后黑手之猖獗。
而据秋暝那日暗查涌波山庄所见,庄内的确有一处院子被许多家丁团团把守,饭食也是有专人去送的,好大几屉,里头应当是关了不少人。
“你们接下来如何算的?”虽在这儿的一群人里头就叶无咎和沈望舒最亲近,可这人也是个大少爷出身,从来做不惯伺候人的活,秋暝便遣了谢璧来照顾他。到底也算是救命恩人,谢璧对沈望舒还是客气的。
谢璧一边轻手轻脚地帮他上药,一边道:“师父了,他不曾见过那庄子里的宅院究竟是怎么一番模样,亦不曾亲眼见到丁师妹就在那儿,不好直接上门要人,还得诱敌。”
这想法倒是和之前沈望舒查探船行底细的想法一模一样。
而且沈望舒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商议的计策是怎样的——现下有那么多绿萝女弟子在,其中好几个容色也十分不俗,大约能引得那些人上当的。
“可曾查探出失踪的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沈望舒觉得此法还是有些弄险了。
谢璧看他一眼,“毫无关联,如果实在要,大约就是都十分美貌吧。毕竟我丁师妹虽然功夫……但她好歹也是佩剑出行的。想来这些人自负,并不怕得罪什么江湖上的门派。”
这样的行事作风莫名有些熟悉,倒是有些像三年前的……自己。
见沈望舒不言语了,谢璧悄悄望了他几眼,到底是按捺不住好奇,“沈公子啊,我问你个问题,你想就,如果实在不方便就罢了。不过你可千万不可告诉我师父啊!”
沈望舒也能大概猜到他想问什么,却也不甚在意,只是点头道:“谢公子请问。”
“沈公子是不是在江湖上有什么仇家,非得隐姓埋名来避讳的?”谢璧话也不知道如何圆滑,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能问出什么。
仇家么?大概整个白道江湖都能算是仇家了。就算沈望舒没有要向整个围剿倚霄宫的白道复仇的意愿,但只要他这个名字出现在江湖上,便会有无数人想要取他的性命。
“也算是吧,毕竟得罪的人不少。”沈望舒不甚在意。
谢璧却是真心实意地有些替他担忧,“这样啊。可是你好像和萧师兄他们是故交啊。萧师兄如今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气,许多宵之辈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掉头就跑,有他在也不行么?”
傻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若真是要清算起来,他第一个要找的可就是这位萧少侠。沈望舒不由得笑了起来,“不管用的,毕竟我得罪的是白道中人,难道你要让萧秋山叛出正道?”
也对,绿萝坊就是正道十大派,沈望舒在他们面前隐匿姓名,自然是躲的正道中人。谢璧叹了口气,“那好吧,沈公子还是好生隐匿好自己的行迹吧,别跟遇到我还有师父的时候一样,顺口便溜嘴了。”
沈望舒实在有些忍不住了,问道:“谢少侠,你什么时候拜入师门,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行走江湖的呢?”
“我?五岁就入了翠湖,一直就跟在师父身边。学武还好吧,可师父的文才我却是一点没得到真传,委实笨得很。”谢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去岁才开始在江湖上行走的,因为掌门和师父了几次,咱们习武之人要锄强扶弱的话师父不爱听就罢了,但我还是个年轻人,又是个男孩子,不该只囿于一方天地,需得去四处走走瞧瞧,方不负此生。于是等我加冠之后,师父这才领着我出来走动了。”
难怪,他沈望舒即便是在三年前就成了个“死人”,但也纵横江湖许多年了,没道理秋暝和谢璧都对他一无所知。不过想想也是,萧焕秋暝在二十年前痛失妻儿,自此以后便心灰意冷不问世事,自己这点恶名也不会传至他耳中。
沈望舒又笑,“多谢谢少侠美意了。不过你才涉足江湖,不知世事复杂艰险,这一腔慈悲心肠以后可千万别用错了。”
“嗯?”谢璧没明白。
轻轻吐出一口气,沈望舒笑道:“能与正派为敌的,多半都是邪魔外道。你方才不仅没有想要除之而后快,还叫我好生隐藏身份。倘若真有一日我便伺机而动,你岂不是成了罪人?”
谢璧立刻轻笑一声,“沈少侠,你以为我是那些傻子么?师父从就教我,出身名门正派的,就未必是磊落君子,而出身所谓邪教的,也未必就是恶贯满盈的罪人,出身不由人,最重要的事看他究竟想做怎么样一个人。我和你不过刚刚认识,你那天就这样来救我,自然不会有多坏的心思。我虽然有时候挺傻的,但是我看人倒挺准。”
不愧是秋暝的弟子,出的话都那么相似。
但正道江湖中也的确是少见如他们师徒一般的人物。
起来萧焕傻么?他一点都不傻,能把智计百出的倚霄宫少主都玩弄于鼓掌之间,萧焕实在是非常聪明了。可萧焕为什么会骗他,不就是为了一举拿下倚霄宫么?
诚然倚霄宫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但那也是拜宫主沈千峰、各位随着沈千峰建功立业的护法还有他这个少主所赐,宫中仍然也有普通人,比如饭堂那个永远都是笑呵呵的阿婆、能侍弄出一园好花的哑巴大叔、几乎记得宫中上下所有人身量尺寸的针线大姐,还有从就跟着他的、嘴馋又爱偷懒的、脑子并不灵光却很忠心的厮甜糕。这些个人直到被一群正道大侠斩于剑下之时,都从未做过一件恶事。然而未曾作恶又有何用?出身倚霄宫,便是罪孽,万死不可赎。
见沈望舒开始走神,谢璧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了这么久的话,你也累了吧,上完药就歇一歇,什么山庄啊船行的事情就别管了。叶公子跟我了,你也是看在跟萧师兄还有些交情的份上才出手相助的,原本这事与你也没什么关系的……”
正着话,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两人俱是一惊,回头看去,却见那位不速之客正是二人口中正反复讨论着的萧少侠。
虽然受了伤,萧焕也总是不消停,每日必定是会挣扎着过来看沈望舒几次的,谁也拦不住。韩青溪婉转和沈望舒提了几次,希望他能劝劝,沈望舒也表示自己并不待见萧少侠了,可这位依旧我行我素,没人能管。
原本这个时候应当是沈望舒这两日准备午睡的时辰了,萧焕雷不动地在这时候过来,看着沈望舒入睡,再自行回去。今日谢璧是与绿萝弟子还有韩青溪、岳澄商议了涌波山庄之事再过来的,便耽误了一阵,萧焕又按照老习惯来的,当即就撞见了二人换药的场景。
对阵那个黑衣人之时,沈望舒不曾给自己留有余地,周身上下受了多处伤,胸膛后背都有,谢璧替他上药的时候则需要连中衣一并给他除去。这边露出了他身上许多的伤痕,旧伤如七八年前的,新伤除了三日前的还有半月前苏闻给的,层层叠叠,好不凄惨。
沈望舒身材修长,却十分纤细,否则也不能游刃有余地假扮女子。就那么一点的地方,密密麻麻尽是伤痕,看得萧焕实在是心痛难当,也就不由得死死盯着那些伤,挪不开眼去。
也不知萧焕在想什么,但见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懊恼、痛恨、怜惜、无奈还有……妒恨的神情在一张脸上纠结翻滚,沈望舒有些好奇,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由得恼羞成怒,又不好一把将谢璧推开,仿佛在掩饰什么似的,最后只能强忍脸上的烫意,喝道:“萧秋山,你这人委实没规矩,进来之前不知道敲门么?”
“进你的房间,我不是从未敲过门么?”萧焕见沈望舒觑了一眼谢璧的神色之后才来呵斥他,没来由地一阵恼怒,话的语气都有些阴阳怪气的,“难不成沈少侠是准备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不巧被在下给撞破了么?”
沈望舒不由得更是生气,“萧秋山你住口!你把谢少侠当什么人了?”
不好,此处还有个谢璧在,看他一脸茫然的模样,也定然是清清白白,单纯只是个上药而已。
可萧焕一点没觉得有什么好羞愧的。
沈望舒的身子,原本只是他一个人能看的。只有他知道这人的蝴蝶骨有多美,只有他知道这人的腰有多细,只有他知道这人的肌肉线条有多流畅,也只有他知道这人的身子有多柔韧。从前倚霄宫也是有医师的,但沈望舒从不会去找他们,那不是不留心翻了茶水烫伤了手,沈望舒也是一定会让自己来给他上药的。
如今却不是了,他能襟怀大敞地让苏慕平上药,那也罢了,好歹也是师兄,有三年的情谊。如今连一个刚认识几天的谢璧也可以了。
他不过是想在舒身边躺一躺、确定这个人还好端端地在身边,不过是看了一眼,便能立刻变了脸色来呵斥他。
萧焕原本觉得有些委屈的。只是这个念头刚刚一起,又很快被自己给压了下去。
呸!你有什么脸面好委屈的,舒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如今他都不能提剑杀了你报仇了,难道还不许人家对你疏远些了?真是好大的颜面!
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各怀心思,谢璧原本是不太明白的,但他能感觉到屋里的气氛委实有些微妙,上药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些,然后胡乱替沈望舒裹了,“那……我就先出去了。二位慢慢聊吧。”
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 啊,醋坛子翻了,熏跑了谢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