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章十五·扶桑
水底下的机关是算好的,整整一个时辰,一点也不多也一点不少,正好只够船从岸边飘到岛上。
可众人在水上与两条大蛇缠斗过,绕了不少远路,机关停止运作之时,船还不曾靠岸。不得已,只好由着几人用内力让一只船往前飘出几丈,先用轻功上岸,再让后头的人以此落脚,也跳上岸。船上还有几个伤患,须得有人相助。等所有人都上岸之后,几乎是筋疲力尽的。
至于叶无咎的大蛇,没法一直随身携带,更没人愿意在此等他扒皮剖胆,便在水边又找来一条船,将蛇尸堆放在船上,当真是满当当的一船。
不过大家也没顾得上歇息,因为这岛大约是人为填起来的,并不大,整个岛上也便只有一座高耸的七层楼。
这楼虽孤零零地立在岛上,修筑得却是十分华丽,通体木质,木料亦是上等,栏杆梁柱上还雕绘着精细的花纹图案。不过有些奇怪,这楼正门上头,也不曾挂个匾额。
叶无咎十分好动,当先就凑了上去,又是摸又是瞧的,“这是什么东西?这个好像是树,这是什么?黑不拉几的。”
其他人也凑了上去,却不敢动手,只是远远地看着。
楚兰藉好心解释,“看起来这个画风,却是仿的荆楚先民的路子。楚人尚红,故而这彩绘以红色为主,连这树也添了红色的染料调色。叶公子的那个也不是黑色,而是因为受了潮气有些褪色了。这原本应当是金红色的吧?”
“楚姑娘好眼力!”当着苏慕平的面,叶无咎自然是不吝夸赞的,“那楚姑娘知不知道这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我一个俗人真是看不明白。”
楚兰藉莞尔,仍旧轻声细语的,“这是树不错,那十只应当是金乌,还有树周围的,应当是山谷间的大湖。这边是金车……”
萧焕忽然插嘴:“是旸谷与虞渊?”
“应当不错。”楚兰藉点头,还向周围几个面露疑惑之色的绿萝弟子解释,“据《山海经》记载,在大荒东隅有一旸谷,谷中生神树扶桑,可通神、人、鬼三界。帝俊之妻羲和饮旸谷之水而有孕,生十金乌,也便是太阳,皆居于扶桑树上。至时,天神会遣金车来接一金乌至天宫,是为日出。经金乌一路西行,到西极虞渊方休,再由金车接回旸谷,一日方至一日方出。后来十日作乱,夷羿愤而射日,踏断扶桑树,也便断了三界之间的联系。”
叶无咎不觉一哂,“这后羿还挺忙,跟河伯过不去,与太阳一家还有龃龉。不过起来,金乌之母乃是羲和啊……”他瞧着沈望舒的,一阵挤眉弄眼。
沈望舒懒得理会他,毕竟再多的人叫他岳羲和,他终究也不是,只向楚兰藉拱了拱手,“楚姑娘博学。”
“这些虚无缥缈的神话有什么好的?”众人聊得高兴,忽然有听见一声清冷的呵斥,回头一看,却是满脸不悦的柳寒烟,尽管毒伤未愈,她却依旧站得笔直,若不是那张脸还十分苍白,瞧着就真是素日那个不假辞色的大师姐无疑了。她瞧也不瞧楚兰藉,只是问一个普通弟子,“听了这些便能让你知道这扶桑楼究竟有什么古怪了?”
那弟子连连摇头。
虽然是扫兴,但柳寒烟也不全是为了发泄私怨,何况人还伤着,也没谁犯得着和她过不去,纷纷肃了神色,准备直接进楼一探。
但韩青溪也不想大家一路都哭着一张脸,便温声道:“大家当心,扶桑楼里应当是豢养着许多杀手的,虽武功的确不高,人数却不知多少。大家仔细些,千万不要落了单。”
众人答应好,三三两两地列了阵型,换了容致和韩青溪仍旧头,楚兰藉与苏慕平、叶无咎殿后,才由着容致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鱼贯而入。
出乎意料的是,这楼里竟然空荡荡的。
与其这是一幢楼,倒不如称之为塔。中心是从地基直通塔顶,四周的房间是分层隔断的,每一层都很高,每一间房门口也都不嫌麻烦地修了楼梯直通上一层。一层楼所占的地方不算大,四周的房间也便没几间,看起来不像是能住多少人的地方。但这楼正中间却有一只足有两三层高的巨鼎,底下有还没烧透的柴禾。塔顶上还装着许多根吊索,末端挂着一只木桶,倘若有人站在楼上拉动,木桶便能伸进鼎中取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吊桶并没有收好,而是七上八下地悬在空中。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是决定一间一间地开看。
进门右手边第一间屋子推开,一股难以言喻却十分令人不舒服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个绿萝女弟子当即便掩面退到了一边。沈望舒和萧焕这样不怎么讲究的人,自然而然地凑上去查看。只见屋里有两张窄的床,床上枕头衾褥俱在,连同换下的衣物一道胡乱堆放着;屋中还有一只炉子,炉灰乱七八糟掏了一地没收拾,是早已冷透的。
“出去接客了?”叶无咎嫌弃那股味道,不肯往前去,只站在门口望了一眼,足够看清,便嘟囔了一句。
旁人没有意见,沈望舒也没心情在这时候和叶无咎斗嘴,便只作没听见,房门也懒得关,直接退出来,奔着下一间去了。
容致到底是个有眼力见的,见沈望舒转身了,便自觉先去了下面一间,先替他们开了门,见里头,诶什么异常,才让开身子。
沈望舒都有些于心不忍了,“阿致,你带避毒丸了么?什么地方都第一个闯进去,万一里头有毒雾怎么办?”
容致却没怎么放在心上,“有二师兄在,也不会让我出什么岔子的不是?四师兄受了伤,还是我来代劳吧。”
一时间沈望舒觉得有些诧异,毕竟他从前所认识的那些人,包括正道少侠萧焕,除却倚霄宫那些生死被他握在手中的下人,都是一颗真心掏出去也不见得能换回半分好的主,他自认也没对容致多好,却得他如此照顾,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沈望舒只是点了点头,又探头去看屋里。
这间屋子的陈设布局与方才那一间没什么不同,若要仔细,便是曾经在这间屋里住过的人应当是比隔壁的更邋遢,因为床上的被褥更乱,屋子里的臭气也更加刺鼻些。柳寒烟远远地在外头站着,都是一脸要背过去的难受。
一连开了几间屋子都是如此,萧焕的脸色也跟着黑下去,“先前我们所抓的那个人,似乎了谎。”
“何以见得?”韩青溪顺口问道。
“不知各位门中如何,但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应当也不会差太大。至少我松风剑派的弟子房,就不是这样。”萧焕淡淡地道。
沈望舒想了想,觉得明月山庄没什么发言权,也便准备听听绿萝坊的高见。
想不到柳寒烟虽然嫌弃,但头脑还算清明,“萧少侠,无论是松风剑派还是绿萝坊,字啊江湖上都是名声赫赫的名门正派,资金财力都比其他门户的强,倒是能让所有弟子都单独住一间,别人却不见得了。只是习武锻炼的是心性体魄,故而弟子房中的床榻都是硬且窄的,这里倒是没什么不对的。”
“扶桑楼杀人,收费可不便宜,若是他们想,定然能把房间修得无比奢华。”叶无咎毫不客气地回敬,尽管他面上的笑意十分可亲。
柳寒烟懒得跟他话,立刻就把脸别到一边。
楚兰藉善解人意多了,温温柔柔地道:“我倒是有些知道萧少侠想什么了。我入门之前家境贫寒,四处与人做粗使活计,那些下人所居的房间也便与此相差不远。再者,做杀手的,若不是故意要炫耀名声,自然是留下越少痕迹越好、越没有特点来辨认越好,一般都会找些长相普通的,且这些人身上也不能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话是点到即止,但沈望舒听明白了——这房间里都臭气熏天的,人身上能不沾染么?一个臭气熏天且邋邋遢遢的杀手,实在是有点难以想象。
可楚兰藉的一句下人房却又给他提了个醒。“叶兄的蛇也不是花架子,中看更中用,我看那人贪生怕死也不是装出来的,想来不会在这上头谎,不要命了么?但他这是扶桑楼是真,江湖上扶桑楼是个杀手组织……却不见得是真呢?”
“什么意思?”萧焕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沈望舒立刻别开脸,只是对着自家的师兄弟侃侃而谈,“扶桑楼要价不菲,手艺平常,所以极少会有人求到他们头上,对吧?可万一这就是个幌子呢?有人着杀手的旗号经营起扶桑楼,掩盖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情。可一来他们并不是真的想做杀人的买卖,二来他们也并没有这么多可以用的人手,所以就狮子大开口,吓退了大半客人,名声也出去了。”
“有道理!”刚刚沈望舒是给足了叶无咎面子,所以现在叶无咎也很给他面子,拍手叫好。
韩青溪则是十分疑惑,“那依着岳少侠之见,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呢?”
“我要是答上来了,诸位是不是就该怀疑幕后黑手是在下了?”沈望舒似笑非笑地着,“反正现在都已经到了人家老巢了,四下看看,总能找到线索的不是?”
韩青溪被他噎了,却也没计较,刚想招呼其他人继续查看,却忽然听见楼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扶桑楼里空荡荡的,这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明晰,众人都不由得眉头一跳,一齐抬头去看。
“诸位,不请自来是为贼,都是名门正派的少侠,没问过主人的意思便开始明目张胆地翻屋子,不妥吧?”楼上的脚步声停下,紧接着便响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 大家应该是从就听过《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的故事吼,所以之前写河神的时候出现了后羿和宓妃那一段我也是听懵逼的。然后我查了一下各种神话传,据,历史上有两个羿,一个叫大羿一个叫后羿,都是有名的神箭手,大羿也叫夷羿,是三皇五帝时期的人,嫦娥是他老婆;后羿是夏朝有穷国君主,屈原在《天问》里写:降夷羿,革孽夏民,胡为射乎河伯,而妻彼雊嫔。明射河伯的是后羿,老婆是宓妃。
了这么多……是让大家不要记错了,毕竟,我是会改写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