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章十七·风云
虽然这样一想,曾经的许多疑点便很得通了,但沈望舒还是觉得这个想法委实太过疯狂。
有这么巧,这边蛰伏了二十年的九嶷旧人开始疯狂报复,那边便有得上话的名门正派站了出来,要帮他们翻案。可现在也只有他和萧焕两个人私底下猜测这是九嶷旧人的手笔,连叶无咎他们都不知道,燕惊寒会是因为此事才发难的吗?除非他未卜先知。
“舒,在想什么?”萧焕倒是很有些欣喜的,毕竟燕惊寒和太华门要拿着九嶷宫事,证明松风剑派残害无辜排除异己,继而把整个门派都拉下水,这时候却冒出几个不曾死去之人,罪责便能减轻一半。倘若这几个活着的人手上还沾满了鲜血,那更是再好不过,松风剑派并没做错,却是太华门处心积虑其心可诛了。
今晚上话太多,该不该都已经向萧焕交代了,不差这一两句的,沈望舒也就大大方方地道:“我只是在想,当年的松风剑派……或者是当年领军之人,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什么?”萧焕没听懂。
沈望舒轻轻一笑,“你看,萧少侠率众剿灭倚霄宫,其实也不太做得准,毕竟在下至今还逍遥法外呢。”
萧焕最听不得这个,有心想反驳,却实在没什么证据与立场,偏又不能叫沈望舒闭嘴,一时间脸都憋红了。
幸而沈望舒也不是想与他翻旧账,轻轻一语带过,“不过还好,只漏了一人,不是故意的,哪怕在下是倚霄少主,传出去江湖上也不会过多苛责萧少侠。只是当年松风剑派也是夷灭了九嶷宫,可是除了东皇太一这样的首脑是在之前就身死了,宫中其他人,湘夫人是死于难产,湘君尚在,少司命尚在,大司命后来被养成了为祸一方的大魔头,河伯亦成毒瘤,如今又跑出个疑似东君的人。这么算起来,因各大派攻九嶷宫而殒命的,也不过是殉教的云中君和殉情的山鬼而已?”
试想整个武林正道秣兵历马,一路气势汹汹地直取南疆腹地,到头来九嶷宫却是自毁的,门中首脑与信众一个个下落不明,若真是被传扬出去,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萧焕神色一僵,似乎也替前辈们感到了丢人。
“不过这般来,其实九嶷宫与松风剑派的积怨倒也不算是血海深仇的境地,连沈千峰都没想着替父报仇,我师父和巫洪涛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这几位如何就要与松风过不去?”沈望舒没想明白。
其实萧焕一早便想他提到的这三位实在薄情,但又不想惹沈望舒不快,只好道:“不是都东皇太一待他们特别好么?沈千峰作为亲子或许无所谓,但薛无涯不是了么,他是个孤儿,东皇太一将他捡回去养活,还教授武功,这恩情太重,他需得偿还。”
沈望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那好,当年各大派联手攻九嶷,即便云中君焚宫自毁了,他们就没想过验看尸首么?毕竟九嶷宫也算是一方豪强,那么多个重要人物,不确认下落,如何能放心?”
这个萧焕就真的不上来了。
于是沈望舒丢下自己的结论,“我以为,当年各大派攻九嶷之时,中间发生了一件巨大丑闻,并非某一家一派,而是所有参与其中的正道共同犯下,故而到后来大家都只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什么丑闻?”萧焕下意识地追问。
沈望舒朝着他戏谑一笑,“这你问我?对不住,在下实在没早生二十年。我不知道,总是有人知道的。”
“也对,此事问掌门,他一定很清楚。”萧焕连连点头。
于是沈望舒差点再次按捺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你疯了吗?这事拿去问你们掌门,仅凭我跟你坐在这儿胡乱猜测?”
“你放心,掌门为人温和……”
“闭嘴!”虽然沈望舒和沈千峰不亲,可他仍然有些同情沈千峰,连带就越发不喜岳正亭,也听不得萧焕夸他,“你以为你问的只是个旁观者?你们岳掌门当年可是涉身其中,可以如果没有他,便不会有这一场九嶷之乱。他会放任你去挖伤疤?你好好有个师父不去问却问什么掌门啊!”
萧焕这才知道他有些误会。不过沈望舒又是替他着想,萧焕便忍不住心中一喜,又殷勤地替他添了茶,温声解释,“这事却没法问我师父,因为他那段时日似乎不在门中,外出云游去了。”
端茶的手就是一顿,沈望舒看着萧焕,眉头慢慢地拧起。
楚江流在江湖上素来低调,却从没人敢怠慢他,除却他自身武功高强之外,更因为他在松风剑派地位颇高。近来松风剑派甚至武林上也没什么大事,沈千峰的算一遭,但在那时候楚江流便已经算是一代宗师了。再往前推,似乎就只剩九嶷宫之事了。一个弟子,并不曾参加过门中大事,他的地位难道是凭空而来的?
不过如萧焕心翼翼不想激怒他一样,沈望舒也不想平白无故地得罪萧焕,只那么瞧了他片刻,便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也无妨。你们松风剑派家大业大,门中长老可不止这一位。想来你萧少侠在门中也是十分受宠的吧,应当都能上话?”
“却都不如掌门和师父亲近。”萧焕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沈望舒又想了想,忽地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欠妥当。
虽这不算是太华门的地盘,甚至可以是绿萝坊自家的地方,但太华门出面召开舞林大会,在这儿折了个绿萝弟子,该慌的也是太华门才对。松风剑派也应当是比谁都愿意看到太华门受挫的,萧焕却着急帮着寻找真相,知道的会声曾经与那位杨姑娘并肩作战过还有些情谊在,这不知道的,松风剑派自己门中会怪他吃里扒外,别的门派只等着看笑话呢。
沈望舒很想告诉他,既然此事和他们两个都没关系,还是不要插手太多。不过这话想想便也罢了,却不好出口来。只怕萧焕会觉得他冷心薄幸了。
咦,为什么要在乎他的看法!这念头甫一形成,沈望舒便被自己惊到了,连忙摇了摇头,果断驱逐出脑海,准备让自己狠心些。
只是就在这当口,门外忽地喧闹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沈望舒只来得及呆滞地出个“你”字来。
萧焕却不受控制地眼神一飘,一下子又落到方才躲过的地方。
“你敢!”不能确定外头的是什么人,沈望舒只能咬牙骂了一句。方才也是昏了头才让萧焕藏了进去,应对叶无咎与容致险些就要了他半条命,若是再来一次,只怕他就再等不到下一次能把萧焕拎出来暴揍一顿的机会了。
这么一会功夫的犹豫,那边的声音便近了,却是燕惊寒那厮,“开门,追查凶手!”
别等发现有人遇害之时就早已不见了凶手,即便是当时还在,都过了这么久了,难道还能留下把柄等着他们来抓?
这一层住的都是明月山庄的人,燕惊寒一向是瞧不上的,当然可以这般趾高气昂。却不知他们最看不过眼的松风剑派那边,是不是也这样大喇喇地去查过了。
但他也不想想,若是明月山庄都有了在各大派眼皮子底下杀人于无形的能耐,还轮得到他骑在头上来撒野?
腹诽归腹诽,该藏还是得藏。沈望舒指了指头顶的房梁,“藏好,若是露了行迹,你自己交代去吧!”
“为何我一定得藏起来?访友不行么?”萧焕有些委屈。
你还有脸委屈!沈望舒要给气笑了,“平日里你爱访谁就访谁,可眼下刚刚出了命案,你就跑到明面上不该有什么交情的我这儿来,生怕燕惊寒不给你编排个罪名不是?快去!”
萧焕无话可,只好按照沈望舒的意思躲了起来。
飞快地收拾好萧焕用过的茶杯,见房间里也没什么可疑之处了,沈望舒放了心,整个人都贴到了门口,以便听清外头的动静。
而后他才发现,苏闻的房间,是比他更靠近楼梯口的。
哎呀,这弟子做得,真是不孝。
于是他就听着燕惊寒叩开了苏闻的房门,如方才一般,冷声道:“开门,追查凶手!”
“追查凶手?”苏闻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连岳正亭都能不放在眼里的人,哪里会顾忌区区一个燕惊寒,“太华门这么快就查出凶手是谁了?这人为何杀人?”
燕惊寒当即冷哼一声,“苏庄主,这些没必要跟你交代吧?”
“那你们凭什么要搜我的房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想硬闯,这是哪里的规矩?”苏闻似是动了气,“方才在现场,似乎太华门来得也不比我们快吧?都没瞧见凶手的影子,你们何以断定他会跑到我们明月山庄的住处来?”
燕惊寒大概是没想到苏闻这般强硬,一时有些语塞。本来他们也不占理,何况苏闻还是长辈。可燕惊寒是谁啊,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毛病大概是真改不掉了,“例行搜查而已,不独明月山庄一家。”
沈望舒便听见苏闻冷笑一声,“是么?松风剑派、紫微、普安与严华都搜过了?那你们动作倒是挺快的,毕竟人家名门大派,带来的弟子也多,一间间搜过去得用不少时间呢。”
不难想象,现在燕惊寒的脸色应该是十分难看的。他敢搜过了么,两厢一对照便知道他在谎了。可他也不能没有,了便是坐实仗势欺人的罪名。
偏偏苏闻还不放过他,“对了,虽这次武林大会是太华门出面召集的,可出了凶案需要查案抓人,似乎不该是太华门出头来查吧?万一太华就是看谁不顺眼,正要趁这个大家都来齐了的机会动手呢,正好窝藏罪犯了。你别不服气,毕竟按照从前的江湖公义,倘若发生龃龉,应当由两不相沾的第三方来厘清事实真相。怎么,太华门想修改江湖公义了?”
没有亲眼瞧见江湖公义是怎么定出来的,但沈望舒也是有所耳闻,需得由一家草拟,百家共同商讨,数易其稿才算敲定。一般来,能出面拟稿的,自然是最得上话的一家,从前一直也是松风剑派的。
纵然太华门如今的企图,也算是司马昭之心了,可到底脸皮还是要的,最怕有人戳破。
燕惊寒被苏闻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恶声恶气地道:“走!”
好容易一场闹剧收场,沈望舒松了口气,让萧焕下来,也顾不上嘲笑名门正派的少侠一夜之间竟被迫上了两次房梁,只认真地道:“你也瞧见了,如今太华门到底是怎样的态度。你师父他们不好直接出面分,你也莫要轻举妄动。燕惊寒那样的性子,迟早会惹出祸事,太华门对你们就构不成威胁了。”
“你想让我袖手旁观?”萧焕拧起眉头。
真是不识好人心。但沈望舒也懒得跟他生气了,只是道:“你可以暗中去查,但千万不要和太华的人起冲突,最好也别让师门其他人知道,吃力不讨好。”
萧焕定定地瞧了沈望舒好一阵,忽地垂眼笑了笑,倒是异常柔软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